地上担心的看着野战,她是这两年来一直照顾他饮食起居的看护。
这姑娘叫方小言,当年野战九死一生回京都后,谁也不让接近,赵凯只能全国各地去找跟云夕夏长得像的人,高新聘用。方小言是几百名人中长得最像云夕夏的一个,野战没拒绝,一直到现在都用着方小言。
要说像,倒不是特别像,五官有些像,都是精致那型儿,脸型差了几分,个头儿矮了些,比云夕夏也瘦,可能是少女的原因,并不是那么丰腴。那张脸组合起来看是最像的,昏暗灯光下,几乎可以混为一人。但最不像的也是那张脸,因为眼神,眼神差太多。云夕夏的眼神是那种自信孤高,能把人看透也能把人吸附住的漩涡,可这小姑娘的眼神,太干净,就是还未涉世的少女的眼神。
野战什么怪癖?多的时候让方小言蒙了眼去给他看,方小言最初觉得这人奇怪,后来知道了,秘书长讨厌她的眼睛。
方小言靠近,紧跟着野战的护卫也近了,大家那形势是想把他架上轮椅上,野战火了,他已经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够窝囊了,还想侮辱他一次?
“都给我滚运点!滚!”野战怒吼一声,双腿没了,中气却挺足。还没接近的人都顿了下,知道秘书长的脾气很爆,但很少这么怒吼过,几人对视一眼,退开,并且同时向孙老爷子报告情况。
方小言也给吼傻了,愣愣的看着野战,野战手一挥,小姑娘给撂开了,倒坐在地,野战转头狠狠瞪着,“滚!”
“是,是,先生……”方小言眸里瞬间装了满满的泪,连滚带爬的往后走,站在车的旁边瞪大眼睛紧张的看着野战,生怕他做什么傻事。
野战涌进来全身力气想撑起身体,至少要坐起来,可不行,练了两年多,还是力气不够,因为他的下肢已经没有知觉,使不上力来。野战咬着牙,青筋直现,面色涨得通红,反复几次上身还是塌在了地面。
他将额头贴在沥青路面,没脸见她,他现在是连坐都坐不起来的废人,他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她?
夕夏忽然是被一桶子雪从头倒下,凉透了心。她不敢相信,野战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动了动,崴着脚,一步一步的接近他。她还记得,他情绪最暴躁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
不足十米远的护卫将这边的一举一动任何情况都向孙老爷子回报着,一点不漏。方小言抓紧了衣服,紧张的看着慢慢接近的云夕夏,她在紧张野战,也在担心云夕夏。先生的脾气有多坏,没人比她更了解,所以她真的很担心那位小姐。
也是不经意的抬头,猛然一惊,忽然捂住嘴,然后震惊的看着云夕夏,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完美得简直无懈可击的脸。怎么会和她这么像?不,应该说,她怎么会跟那位小姐那么像?
从小父母兄弟、亲戚同学都说她最美的,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她也知道她确实生得好看,可今天,好看的不是她,是那位她并不认识的小姐。忽然,羡慕起来,又有丝嫉妒了,怎么会还有比她更好看的人?父母都说电影明星好看,那都是画出来的,照片也是修片的,她才是真正的好看,可现在,她眼前,真的就有比她还好看的人,怎么会这样?
夕夏在野战跟前三步停下了,因为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走,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卸除那份卑微。她没有跟身体有残疾的人,打过交道,不懂得这里面的说胡之道,她也真的很怕在言语上再伤害了他。
野战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她,向她伸手。夕夏是条件反射的后退,这不能怪她啊,她今天穿的是裙子,这要不退开,那不多不好。
可她往后退,野战却用双手在地上爬,拖着身体向她爬过去,双腿是装了假肢,合计是有钢铁的成分,因为擦得地面有脆耳的声音。这给夕夏窘得,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先生……”
“秘书长……”
身后的人情急的喊出声,野战立马瞪回去,让他们不准动。夕夏也停住,目光触及他擦地的掌心,心里微微酸胀起来。曾经多么威风八面的人啊,可如今、却在地上爬……
“小乖,回来好吗?小乖……”野战便吃力的拖着身体爬动,边抬头望着她,一声一声的唤,眼里满贯的神情倾泻而出。
“你,野战你别过来了好吗?你别动……野战你的手擦破了,你停下来吧。”夕夏欲哭无泪,她该怎么做啊?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该怎么办?
“云小姐!”
远远的赵凯的声音响起来,夕夏一愣,抬眼看过去,赵凯从车上下来。他现在协助野战的同时也为孙老爷子做事。老爷子那边一听护卫说照片上的女人出现了,就觉得很定有事儿。野战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放弃云夕夏的?看见云夕夏了还不彻底疯了?老爷子就是担心这点,这才让他立马即刻赶过来。
赵凯这人,夕夏当然也没那么容易忘记,人一般很难忘记那个针对你的人,也就是说,人通常忘不了自己的敌人。你能记得小时候敌人一切,却记不得小时候玩伴的所有,这就是惯性,也是常规。
赵凯对夕夏摇头,又乱七八糟的比着各种手势,夕夏面对他,能看到,野战看不到。赵凯只能选择用动作,请求她顺着野战一次。
夕夏看不懂,因为她不懂盲语,这一顿之下野战已经接近她了,手握着她的脚。这真挺突然的,给夕夏吓得,连声惊叫,忙不迭地的甩开,免不了提到他,又是抱歉还是踢开了他,连着回退开去。就跟走在小路上,突然脚下被蛇缠住了,想想看,那是个什么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我,你还是让他们把你扶起来吧,我……”她想问,他想怎么样?别一直这么爬,这人越来越多了,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她真不想这样,他想干什么能不能直说?
野战看着她如避瘟疫一般的逃离,眼底伤痛瞬间将深情袭卷,满腔满腔的伤痛。深爱就在眼前,却连碰一下都是奢侈,相隔这么近的距离,却收走了他行走的腿,让他再不能和她并肩。
“小乖,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我总算等到你了,你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就想看看你……你是不是害怕?你别怕,我就想看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好吗?”野战停在原地不动了,两只套在假肢上的鞋全掉落在路中央,这眼下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已经将道上赌了。
赵凯那还要担心着野战,还得舒缓后面的交通,在口子上就拦路不让车过来,不然车会越堵越多。
夕夏想捂脸痛哭,可又不能就这么掉头跑回家躲着,只傻站着看着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庄孝她都不想再招惹了,还要来招惹一个野战吗?又要回到两年前的局面?
她真的谁也不想再招惹了,野战,真的对不起。她知道不能再给他留任何机会,她不狠心,是对他的残忍。当初在利用完他后,就不该有最后的那一举,不该和他去海边,不该和他留下开心的回忆。当时就是因为不忍心,想让他有些美好的回忆,可现在想想,她真是大错特错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真的不能那么心软,就该无情一点,也不会让他现在这么痛苦。她已经对不起一个男人了,她不想再对不起一个。她没有那么坏,没有那么自私,真的不想再招惹了,放过她好不好?
野战却突然想找到救星一样,往旁边爬过去,抓着地上的包装纸,然后撕开,再用手快速的折成一只纸鹤,然后爬回来,仰着头望着她,手上的纸鹤递向她说:
“小乖,你把我的心带走了,你别走了,回来,好吗?”
夕夏有些动容了,闭上眼,这就是在折磨她的神经呐,她能无情得了?除非把心给端了。
走近他,蹲下身,跪坐在他身边,扶着他坐起来。野战的手紧紧抓着她莹白的手,紧紧的握着。夕夏心里建设本来挺强的,可近了看到他那饱经风霜后的眼睛后,泪不期然的就滚了下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心里酸了,眼睛热了,看见他这消瘦的脸庞莫名其妙就哭了。野战手贴着她的脸,一下一下擦去她的泪,擦一下泪有滚落出来,野战两道眉毛紧紧的皱着,又心疼又慌乱的给她擦眼泪。
他的手,现在现在是唯一愿意给她看的。她曾经说他的糙,那还是因为那时候的运动量大,过手的东西太多,手皮子老茧起得厚,滑她的手她都觉得硌得慌,更别说去碰她的脸了。可现在他的手,虽然依然指节分明,却因为整个人瘦了好几圈,现在看起来修长白皙。
他的手当初泡醋,泡牛奶,跑蜂蜜,什么法子都在手上试过,还让方小言去学护手,每天给去角质,看护得极好,两三年下来,他现在那手温软白皙,简直就是钢琴王子的手一般。
可夕夏没注意到这些,她常看到陆海军的手也不差,要差的,那就是庄孝了,不过这方面她现在没怎么在意到。
野战两眼通红,眼里同样热泪翻涌,夕夏的手轻轻去碰野战的腿,野战却在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腿一左一右仅剩的都只有大腿,可夕夏的手碰过去,却像碰到树干一样。野战之所以握住她的手,是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么不堪的自己。
“没有感觉了吗?”他的大腿还在,可她看他在爬的时候却全部是手和上半身在使力,没有感觉了吗?
他摇头,“已经没有感觉了。”
夕夏多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让人治疗?是不是不接受别人碰你?”
他这样很明显就是肌肉萎缩,神经坏死的,当然没有感觉了。他这样的身份一定会有病理看护每天给他放松按摩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拒绝,怎么可能让肌肉坏死?怪不得她碰到的大腿瘦到都只剩骨头,他下肢肌肉已经变形了,再拒绝医治,肯定也会影响其他部位啊。
野战看着她,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再往她脖子移去,她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她这么在意她的外表,不知道是怎么接受声音变成这样的事实。
“还疼吗?”野战避开她的问题直接发问。
夕夏摇头,“天气大了会觉得不舒服,还好。”
“让我抱一下好不好?”野战看着她说,夕夏点头,然后移向他,他伸手保住,却不是很方便。
夕夏起身,野战眼里立马闪过一丝痛,夕夏心里叹息,她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向他摊手,有几分好奇的说,“来,我抱你。”
野战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于她根本没有任何优势,什么都没有。别说庄孝了,连陆海军都及不上,他唯一有的而他们没有的,就是这躯残废身躯,他应该得到怜悯,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看着她真诚的笑容,野战的头往她怀里贴过去,是他服软的时候了。做了半辈子铁血大男人,也该服软了。如果是她,他愿意贴进她怀里,表现出他的脆弱。
赵凯撤回来时,一看,傻了。
谁见过林丛中的猛虎眨眼功夫变成小绵羊?野战不说曾经如何威风,就算他现在丧失了行走能力,在政界也是个人物,就适才那还浑身刺啦吧唧跟颗刺猬球似的,你能相信现在那么‘温顺’的躺在云夕夏怀里吗?
在场瞧着的人,想什么的都有,还能看不出野战非这女人不可的那就是傻蛋。
夕夏轻轻拍着他的背,当果儿一样对待。他也不容易啊,想曾经那么强势的男人,今天怎么就落到这样局面了?她不是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为他着想,让他再说一次当初的情景,不是在揭人伤疤吗?
夕夏那跪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