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盘子就要走。
他忽地将眼底调笑的神色收敛了,伸手揽过她的腰,埋在柔软的肚子里,格外认真地问:“我猜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本该好好庆祝,但因为最近的事情满得根本没有精力,他也从不希冀这个连自己的生日都会记错的“贤内助”能想起来。
“小看我!”莫以唯开始绞尽脑汁,“今天是……世界人口日?”
陆迁城无奈地重新看向自信满满的她,正欲开口她的手机便响了。
莫以唯看了看手机,竟然是陌生号。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来,“喂,你好……”
手机那边的声音带着凌乱的风响,她勉强能听见是极为慵懒的男声,听起来并不唐突冒犯,低沉而不沙哑,滑过耳膜的瞬间异常温柔。
“就是你了,莫以唯小姐。”他的声音刻意拉得绵延,“还记得那辆被你砸坏了车前挡玻璃的莲花Esprit么?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商量些事情。”
莫以唯一听,心灵开始哭泣。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看着她匆匆上了楼拿外套,转眼间便跑到了门口,陆迁城喊住她,嘱咐道:“别回得太晚。”
她应付地点了点头,合上门后过了几秒,又探进头来,“嗯……我回来后,再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抱歉。还有……今天的炸酱面,很好吃!”
陆迁城走到窗户边,拉起纱窗帘,静静地看着她奔跑的背影,不久就像渐行渐远的天光,在灯火阑珊的夜色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目光中,渐渐绽开一抹深黯的浮光掠影,如被不安稳的手指拨动的潭水,一层层划开朦胧缭绕的涟漪。
连他亲手为她做的意大利面都会粗心以为是炸酱面的人,自己心里又有几分把握期盼她记住,今天是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急匆匆地赶到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后,她握紧了自己的包,不放心地再打开看了第二十八遍后,才吐了吐气。
三千块,也不知道够不够。
霓虹是夜生活最灿烂的一幕景致,蜿蜒在市中心的天堑河仿佛一道墨绿色的缎带铺陈在琼楼玉宇中,静好而娴宁。
韩移倚在河边的栏杆边,非常享受这样晚风和煦的夜色,和在这个角度看来繁华喧闹且井然有序的城市,就像一只休憩中的乖巧野兽,安睡的模样极有魅力。
他太久没有安安静静地呆在某处,所以似乎早已忘记了沉寂下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转过头来时,发现等待的人已经到了。
莫以唯走到河边公园,抬头最后确认一次,“是这里吧……天堑富苑和金心百货的前面。”兜兜转转后她猛地注意到胸前挂着相机,穿着白衬衫加泛白牛仔裤,隐隐透出一身阳光稚气的韩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后才绕开,嘟哝了句:“这年头居然还有奶油小生……”
韩移笑出来,他自认为听力虽然不算上佳,但她那句话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了自己耳里。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她的电话,“到了么?”
她举着电话环视四周,“我穿的是米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牛仔裤!是不是有点难找?”
“是啊,这里人很多,怎么办呢?”
莫以唯犯了难,她也觉得自己就是掉进人群就捞不起来的那类,这里又是市中心,夜市刚刚开始,人来人往的怎么找?况且他们连对方的脸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更困难了。
韩移眼眉一低,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建议道:“这样吧,你把手机高举起来,用播放器放一首歌,我听到歌声就能找到你了,怎么样?”
她看了看周围,暗自腹诽着,这么嘈杂的地方,放歌能听见么……但还是应允下来。没想到他又说:
“Dear莫,你放一首我挚爱的歌吧,我对这首歌有强烈心灵的感应,否则这里这么吵,我可不能保证能顺利找到你。”
莫以唯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歌?”
韩移随意一瞥,便看见旁边有个穿着褴褛却走姿潇洒不理世俗目光的老爷爷,戴着墨镜高声播放着《那一夜》,他笑了笑,“那一夜。”
莫以唯回想了番,此生貌似有过许多次丢人的经历。但这次,绝对让她宁愿花重金飞到韩国进行全面整容。
在引来了不少人侧目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后,她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然后把音量开到最大,然后高声大喊:“我是莫以唯!我在这里!我是莫以唯!我在这里——”
然后很顺利地引起了周围一圈人围观,效果与刚刚那衣着褴褛的老爷爷异曲同工。不停地有人指指点点,好奇地讨论“是不是受了情伤?”“脑子进水了吧?”“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终于,在莫以唯环转了一圈,打算再加大声音的分贝时偶然间地,注意到刚刚被她戏称为奶油小生的男人正朝她招手,俊美的脸上挂着相当满意的笑容。
顿时,她全身的细胞宛如当场阵亡那般,欲哭无泪的僵硬表情像在风中粉碎的石像,一点点没进了寒冷的空气……
他就是那个人?那他从刚刚开始……就在看戏么!她生气了!
16
16、chapter.15 ...
莫以唯咬着牙走过去,“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人?”看他笑着点头,她深吸口气,然后狠狠指着他,“你,太垃圾了!我不过是把你的车弄坏了,又不是不还你钱!你有必要这样私下报复吗?让我当众出糗你是不是很爽?烂人!”
亏他长得唇红齿白清俊干净,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讨厌鬼!
“这就是你做错了事的态度?”韩移表情尤为无辜,“丫头,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
“丫头?你指不定比我还小,背着个书包拿着个相机一看就像刚出社会流浪街头的文艺青年。”莫以唯不满地掐着腰,大有要撕破脸的架势。“还有,什么叫对我宽容?你说说看,你宽容在哪儿了?”
他看着张牙舞爪的她,几乎就是个讨不着食炸毛了的家猫,虽然亮出了爪子,仍旧笨拙得可爱,顿时便觉得她实在相当有趣。然后摆出认真理论的模样,摊开手指一点一点的算计起来,“咱们来算算呀,我只是个临时司机,你把我老板的爱驾弄坏后,是我替你垫付了所有的修理费用,那可是我准备回老家结婚的全部积蓄啊。”韩移装得楚楚可怜,眯着眼,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她的穿着,迟疑道:“现在,我看你……应该不可能一次性还清,这下我的婚礼只能往后延期,我的可悲全都是因为你,我没发脾气,对你还不算宽容?”
对女人,始终得用骗。
他们对幻想的执着就像飞蛾迷恋火烛,只要不是真实的,就算最后会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既然这样,就骗好了。
莫以唯想了想,漆黑的夜色里他悲凉的眼神显得尤其清亮,看得她顿时一颤,开始良心不安起来。也对,看他的穿着,也不像开得起那种车的大财主……
“对不起啊……总共多少钱?我一定还你让你回去和你媳妇完成婚礼!”
韩移笑眯眯地举起修长的四根手指,“也不多,就四万。”
“四万!?”莫以唯吼出来,“什么车那么贵?”本来还想问他是不是趁机讹人,但当他慢吞吞地掏出一张发票时,她便彻底石化了。
她这走的到底是什么狗屎霉运,前几天刚拿到三万块,马上就要补贴一万块给别人赔出去。最要命的是三万块早已经全部汇给家里了,怎么好意思再要回来……
“这个是我工资卡。”莫以唯苦着脸,极不情愿地将口袋里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卓西专用卡递过去。“你先拿着,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打到里面,你可以随时取,我一定好好努力,尽早把钱还你……有什么事电话联系……”说完便转过身,满脸忧愁地走开。谁知才刚跨出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拎了拎,一股重力落在她身上让她难以动弹。
莫以唯无奈地回过头,“还有什么问题么……先生?”
韩移亮得宛如星辰般的眼眸被繁华的灯光照耀得熠熠生辉,但精致唯美的脸上缓缓流露出可怜的神色,捂着肚子哀怨地诉苦:“我没钱吃饭了……你要不要表示看看?”
她想了想,“你是想让我……”
韩移赶紧笑着点头,本以为她会开窍地说一句请他吃饭,或者陪他吃饭。谁知这丫头果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娃,情商低得让他难以想象。
她一拍手,一脸醒悟的表情,然后从包包里拿出报纸包好的三千块,推到他怀里,“先还你三千,拿去讨吃的吧。”说完丢下一脸错愕的韩移,拽着书包带拔腿继续走。但迈了几步后又转过脸来,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用四万块筹备婚礼?抠死了。”
韩移看着她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倚在栏杆上低低笑起来,然后举起单反相机和镜头,按着她离开的路线,细细地调准,才咔嚓一声,留下她稍稍侧过脸,风撩起了几缕额角的发丝的模样,周围的光温暖而柔和,周围的人匆忙而苍白,只有她在光影交错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他掂了掂手里的钱,瞥向一旁行乞的一对母女,走过去放进他们的碗里,再看了看母亲摊在地上的出生证明,伸手摸了摸她怀里已然睡着的残疾孩子脏兮兮的小脸,笑道:
“美女,生日快乐。”
————陆家书房。
空调拂出的冷气冒着雪白的雾气,在整个房间里腾动。陆迁城倚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眼不自主地转向桌上摆放着的和田玉手镯,目光淡漠。
“Logan。”
屋子里影光聚集成一簇投在硕大的屏上,声波响动,音色依旧生冷僵硬:
“陆先生您好,有何吩咐?”
“镯子,找得怎么样了?”
Logan把一窜数据集合后将资料全部投影出来,“很抱歉陆先生,没有任何新进展,已调查过全国各地的珠宝石器商行的所有在售及非售商品,不存在匹配资料。”
他站起来,走过去看着投影上所有的罗列数据,眉间不由地落下一片迷惘。
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在商场上行得太过老奸巨猾。提防自己,就如同封建地主提防着人民那般冷酷无情。就连死前的遗嘱,也摆了个让他费尽心思的游戏,动了让极为他头疼的手脚。
陆迁城拿起晶莹剔透的镯子,抚摸上面凹凸有致的刻痕,眼一抬,朝屋外二楼的客房窗口望去,刚走出去便听见logan的提示音:
“先生,最近您所关注的人中,卓西第二车队队长韩移有大的动态,据最新消息,韩移先生已回国,是否要进行消息跟踪?”
陆迁城顿了顿脚步,侧过脸,“不用了,你跟不上。”
如果这样一个简单的系统就能轻易跟上他的行踪,在IT产业方向皇朝便不会落后卓西那么多路程了。
来到客房门前时,他敲了敲门,喊了几声后才推进去。
屋子里安静得可怖,陆迁城看着蜷在床上,将被子覆过脑袋的金蝉,似乎能隐约听见她发出的嗫嚅和抽泣声。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拉扯她的被子,“怎么了?让我看看。”
“不要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不是!”金蝉猛地将被子掀开,埋着头退到床角拼命将被子和枕头扔出去,顺直如瀑般的黑发甩动起来像夜里纤长而邪恶的手指,朝着黑暗一点一滴没入。
陆迁城伸手过去拉她,却被她费劲甩开,尖叫般的声音瞬间回荡起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没有——!”
他狠狠皱着眉,将她拉过来,牢牢地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我是陆迁城,看着我。说,到底怎么了?”
金蝉瞪着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熟悉而俊美的脸,哭喊着扑上去紧紧抱住,手指在他背上不安地游走,“我、我又看见她了……怎么办……”
他叹口气,将怀里的人围得紧了些,时不时轻柔地拍打她的纤瘦的背,“谁?”
她从他怀里出来,面色虽然苍白,却隐隐恢复了些神智,然后再次缩到角落,拉起落在肩膀的衣领,惊慌失措道:“噩梦而已……噩梦……”
陆迁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出现这样的反应,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每当他问起叨扰她睡梦中的人是谁时,她便能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然后闭口不提,多次过后,他也不打算再追问。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