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总部做事,看着一手开始的项目渐渐收尾,心里喜悦,即便不喜欢面对Moore和顾勉之,依然觉得很值得。
公司打算升我,调瑞士分布,我接到郑浩的电话“青青,常叔叔中风病危。”
第三十章
快七年了,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生病,会死,我直觉得以为他会一直年轻,有权有势,而我就会一如既往的恨他,恨他受不了诱惑,背叛妈妈。现在,他们告诉我他要死了,一个快死的老爸,一个中风偏瘫的老爸,是我无法想象的,就好像当年老妈的离去,很难让人接受,很难。
我向公司告了假回到b市,没有通知任何人,住在酒店,窝在房间里看了两天电视哪也没去,原来程志远爬得这样快,职位比老爸还高,电视新闻里常有他的身影,还有林潇潇,美女主播,很成熟很上镜。
我穿了吊带背心和运动长裤,仔细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短短的贴着头皮的小卷发,脸似乎比从前瘦了,尖尖的下巴,眼睛显得很大,这几天没睡好脸色苍白,大大的锁骨,胳膊细的像孩子。看来,需要好好补补,毛主席说,健康是革命之本。
我出门,b市的傍晚很美,夕阳下无数流动的自行车,行人,机动车辆,热闹却很温馨,高楼上的灯一点点燃起,这是回家的时间,很美好的时刻。
我在铺子里买了煎饼和豆浆坐在路旁的长凳上发呆,这么多年了,这家煎饼铺子还开着。已经入秋,阳光退去的夜晚有点凉,我没有带外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但不想回酒店,就走到附近的商场买衣服,看见首饰柜台的翠绿便走了过去,这家商场质素不错,这些玉里不乏好货色,我叫小姐拿出一件白菜挂件,底部的碧色清澈,很难得有这么大块的翠,不过手头人民币不够,正想问小姐接不接受美金卡,有人冲我打招呼“常青,真的是你。”回头,是半年前日本机场见到的女孩,她叫?
“你不认识我了?徐佳啊,你在日本帮过我的,还送了我一对白玉耳环。”
“当然记得,你好吗?”
“你回来也不找我,我请你吃饭,这挂件真漂亮,你想买?我送给你吧,小姐开票。”
不便宜呢,我半个月的薪水,我说“我手头不够人民币,回头还你。”
“甭客气,小事,想吃什么?”
我还没出声已经被她挽了胳膊出门,她开一辆银色两门跑车,去年的款,美国市价亦不便宜。
“你吃辣的吗?我是s省人,特能吃辣,你要能吃我们去吃咖喱。”
“你是老板,你做主。”
小小的两层楼房,郁郁葱葱的院子,有我喜欢的斑竹,碧绿润泽,像玉。
“我男朋友很喜欢这里,他说这院子的竹子特美。”喔,一样的爱好,难怪我也喜欢他的女朋友。
她做事风风火火,虽说是请客但是吃得很快,说约了男朋友,本来想上商场逛逛打发时间的就遇到我了,说我一看就好好没吃饭,手里领着半个煎饼。
她坚持要送我,我不便推辞也不好耽误她时间,就顺口说了个最近的地址,到了才发现是我从前的家,从前有常青和他爸爸妈妈的家。我在院门口徘徊犹豫要不要进去,岗哨走过来问我“小姐你有什么事吗?找人?”找人?找谁呢?我愣在那里,有人走过来“是常青吧,是不是啊?”回头,是大院里看我长大的一个阿姨,“全阿姨好,很久不见了。”
“真的是你啊,一点没变啊,瘦的跟小姑娘似的,你回来看你爸爸的吧,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爸爸这次病得不轻,好好照顾他,小时候可疼你了,整天顶在肩膀上满大院的跑。你这是要回家吗?”
她回头对岗哨说“是这大院里的孩子,出国呢,可有本事了。”说着便拉了我进去,她邀我到家里做客,我婉言决绝,说还有事,同她说再见。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乱逛,不敢走到自家的门前,徐佳匆匆把我拉出还没来得及买衣服,真冷啊,打个哆嗦,抱着胳膊走路,身后有车按喇叭,停下回头,车里伸出个脑袋叫“青青”,是郑浩,真巧,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找人有事,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电话也不通邮件也不回,穿这么少,上车。”
“我想逛逛。”
他停好车,下来陪我,拿了一件外套给我,一看就是车里常备的衣服,皱巴巴的,我开玩笑“几天没洗了?我皮肤过敏啊。”
“那不然把身上这件给你?”我瞪他,穿了件短袖汗衫不比我多多少。
“青青,既然回来了还是去看看吧,他的情况不太好。”郑浩说了大通废话后,终于憋出了这句。
“谁在照顾他?”
“不会是你想的那个人。”
“住哪里?”
“t医院,心脑外科住院部,我可以送你去。”
“我再想想。”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洗好澡就有人敲门,是郑浩,他叫我出去吃早饭。我说“来也不打个电话,不怕我出门了?”
“我图清静,这间房子没有电话。”我回身看看,还真没注意到。
吃饭的时候他拿出一个手机给我,他说“国内的号码用起来方便。”
上大学的时候看言情剧,男主角会送手机给女主角手机里的第一个号码便是自己的,这是一根绳子,用来绑住她。我要同他保持距离,住进他家已经有点过了,还好只是暂时,我说“我的号码全球漫游,我昨天充好电了,公司联系我也方便。”
他不强求,问我想去哪玩,我笑“你不用干活吗?这里我熟着呢,不会丢。”吃完后他离开,我自己一个人在路上逛,经过广播大楼,心念一动,走了进去,同保安说“我找林潇潇。”
保安打个电话,让我登完记上去,我刚出电梯门就看见她,穿红色套装,齐肩的头发,眼睛和嘴唇都画得方方正正,这么多年没见,我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打扮得这样老气?”
她瞪我“你以为我想啊,我播正点新闻的。”
她正在开会,叫我到楼里的咖啡吧等她,给我推荐espresso同latte,我问了waiter只有一种绿茶,只好将就,大概点的人不多,茶叶有点霉味。林潇潇走过来同我说“我以为你在国外多年已经习惯咖啡,怎么还是喜欢喝茶?”
我是个很固执的人,爱上一件事物便很难改变也很难选择其他,比如,我喜欢玉,即便有ny最时髦的首饰,东京温润的珍珠我还是喜欢玉;再比如,我喜欢国内传统的花朵;再比如,我喜欢程志远。
当然,程志远不是发霉的茶叶,他是陈年的普饵,很浓很香,电视里的他意气风发却沉稳安静,很迷人。
林潇潇很忙不能陪我太久,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后她送我下楼,迎面走来一群打扮入时的女孩子,有人叫我“常青,又碰到你了。”
是啊,又碰到了,“徐佳,你来表演?”
“我来录节目,我赶时间,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8点,老地方。”我还没回神,她已经走了,真是的,她的号码我弄丢了。
林潇潇问我“你怎么认识她?”
“有问题吗?还是,你吃醋?你若是晚上有空陪我我可以拒绝她。”
“不是,她是跳舞的,舞跳得不错,不过都在传她傍了一个高官,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的人。”
“她很可爱,我觉得和她很亲。”
“说起来和你长得有些像。”
是吗?好像是,难怪觉得很亲,雀跃的身姿,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很像我小时候的样子。
第三十二章
我决定去医院,林潇潇对我说老爸两年前中风过一次,行动不方便已经退下来,这一次,他还没有恢复意识。林潇潇没有提及其他的事情,她说“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常叔叔很疼你的。”
行动不方便的老爸?没有意识的老爸?印象中他行事利落,思维敏捷,我曾经笑他“老谋深算”。
我推门进去,他躺在那里,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上挂着吊瓶,颈部那里是什么?好像是一块粘的很松的胶布。他的头发全百了,我们全家人发质都很黑,我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头上还翻不出白头发。他眼角额头的皱纹很深,显得,很苍老。我的父亲是个大权在握的男人,受众人吹捧,一向很意气显得很年轻,见过他的女同学都说你爸爸真帅。我站在那里不动,挪不开脚,护士进来,从我身边绕过,一面问我“你是他亲戚?”一面伸手揭了他脖子上的胶布,竟是一个大洞,护士拿起一根管子深到洞里吸了些东西出来,她看见我发愣,同我解释“他气管发炎,只能这样把毯取出。”她推门出去,我走过去,看着这张有些陌生的脸,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我把头枕在他胸前,哽咽的叫“老爸,老爸。”
我哭了很久,又有人进来,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医生,她说“你终于回来了,你爸爸病得很重,我们都很着急怕你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我们?医生吗?
我问她老爸的病情,她说“脑干的组织已经坏死,只有身体是活的,靠仪器维持生命,有并发症,肺炎同支气管炎,随时有生命危险。”
脑死亡?!他不会再睁开眼睛看我了,不会开口叫我青青了,不会用大手拍我的头了,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用仪器呼吸。
医生对我说“我还要工作,你好好陪他。”口气很亲,倒像她才是他的女儿,而我是外人。
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一个人在病房里发呆,脑子很乱,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看到这样的老爸,我恨不起来,我很心疼,很愧疚,他对我视若珍宝,常常叫“我们家宝贝。”
我打算留下来陪他,叫护士在病房加床,回郑浩家拿了洗漱用品,打电话通知郑浩。只是约了徐佳没办法通知她不得不跑一趟,同她说我家里有事,便回了医院,房门虚掩,推门进去,一个英俊挺拔的医生背对着我说“怎么这么慢,她随时会回来。”
我没有出声,这个温和的声音我很熟悉,它属于张军。他见我没出声,回身,呆住,口中喃喃“青青。”
第三十三章
他呆呆的看着我,他读书时就很老成,现在更加成熟,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只是他的眼睛,他的漂亮的眼睛,让我觉得很刺眼,正想开口请他出去背后一个干练的女声响起“我路上碰见李医生同她聊了两句,常青?你回来了?这么快?”
是白天的女医生,并没有穿白褂,手里拿着一块新毛巾,她愣了愣,笑着对我说“白天介绍过了我叫徐慕云,是心脑内科的医生,这位医生叫张军是我丈夫,是心脑外科的医生,他是你爸爸的主治医生,你爸爸的毛巾要换了我刚刚去买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