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以荷觉得,容伯伯像是知道她会来一样。
苏以荷摸摸头,对着容凯新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是跑得次数太多了。
容凯新深色莫测地看了苏以荷柔和的小脸,愣了半响,叹了一口气。
去了书房,苏以荷想,不愧是一对父子,每次都让她劝啊劝的。
她是劝了,可是都是在帮着往外劝啊。
被男人气愤加上无奈的语气训斥得多了,苏以荷觉得,容伯伯也真的不容易。
怕是也对儿子无可奈何了,才会每次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吧。
可是想法不一样,始终都是会有分歧的。
苏以荷进来,容凯新看着她,平时严厉中略显焦急和暴躁的气息不在,静静地打量她。
苏以荷被盯得头皮发麻,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这回又准备怎么训她。
容凯新看了看桌上的照片,眼睛闭了闭。靠在木椅上,叹息了一声。
“丫头,过来!”容凯新叫道。
苏以荷莫名,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容凯新拿起照片给苏以荷,苏以荷接住,看了看照片,一会儿又看了眼容凯新。
容凯新看着她的反应,懵懂的样子,突然又有些不忍心。但想着容恒又气不打一处儿来!
“看清楚了。”容凯新看着苏以荷不解地望着她,出声道,“那照片上可是你亲爹亲妈!”容凯新狠下心地说。
苏以荷怔忪了半天,才缓缓拿起照片。
“容伯伯,是真的吗?”苏以荷被这个晴天霹雳彻底地打懵了,呆呆地问。
容凯新移开眼,“错不了,我找人问过秦夫人。”
“他们在哪里?不是苏家吗,我不是姓苏的么!?”苏以荷走到书桌前,有些不敢置信,这是开玩笑的吧。 苏以荷愣愣地惨白了脸扬起头等待答案,指甲泛白地捏着照片。
容凯新见她似乎已经有些承受不住,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这个你就回去好好问问苏家!我对你的身世不感兴趣,但是——”容凯新顿了顿,“你娘她是小日本的种!我父亲当年是抗日的军官,在战场上是被她父亲设计给害死的,那个狗日的被枪毙了,秦老爷子偷偷地救了你母亲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儿,收做养女后和秦穆算是兄妹,他们这算是乱仑才生了你。”容凯新抚了抚胸口,喘着气,眼睛浮上血色,嘴唇有些颤抖,“总之,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嫁到容家!”
容凯新拍着桌子,然后指着地下室的方向“容恒那小子他妈的早就知道,才给我闹着要退伍,你娘差点毁了秦穆一生的英明,你也得为了容恒着想,毕竟追究起来,秦家那算是政治问题!”
不是今天让老王去打扫房间,他还不知道。他还想着明明开始有了软化的迹象,前几天怎么忽然死命地要跟他唱反调。他气急才把他给关了起来。
苏以荷没有哭,她看着歇斯底里怒吼的容凯新,敛下眉目。好像觉得,嫁与不嫁,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真真假假,她永远也猜不透。
苏以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容家的,但她又清楚地听见老王在她耳边一直焦急地说话,拉着她要去看容恒。
苏以荷挣开他的手跑了出来。跑到巷子深处才无声地流着眼泪。
她忽然想到很多,想到自己的养父养母,想到初来苏家时苏妈妈的冷淡,想到照片上的男女。
苏以荷拽着照片快速地往苏家跑,她想知道,她的亲生爸妈在哪里。
苏妈妈正在整理些东西,好让苏以荷走得时候捎带着。
苏以荷满脸是泪地冲进来,见了苏妈妈就扯住她的手。
苏妈妈见苏以荷满脸是泪的模样,忙担心地问她怎么了,苏以荷拿着照片塞给她,含着泪哽咽地问“妈妈,我不算你亲生的对不对,对不对?”
苏妈妈看到照片瞬间睁大了眼,看了眼苏以荷,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捏着照片的手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
苏以荷见她的表情,闭上眼,“妈,他们现在在哪里?”
苏妈妈回过神,看着苏以荷哭得凄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揽到怀里。
“小荷啊......”苏妈妈唤了一声,“他们两人,都已经去了......”
苏妈妈牵着她坐到沙发上,把纸递给苏以荷。
“妈,告诉我。”苏以荷抓着苏妈妈的手,“我想知道.....”
苏妈妈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还是被她猜中了。
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十九年前苏维正突然因为她的不能生育请来一个算命的,那算命地极力怂恿她去抱个女儿,她哪是不能生育,分明是他做了手脚,所以两年后才生了以珍。
孩子丢了的那段时间,他恨不得把她给掐死,一年都没有搭理过她。
年年没命地找,她说一个抱来的丫头在哪里不是生活,为何非要这么执着地去找。
孩子的时候还看不出来面貌,三年前他找到带回来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时她心底矛盾极了,想对她好,却有怨恨起苏维正的隐瞒,故意地疏远她。
她知道,苏维正的心里一直装着梅西。她知道,若不是梅西的死,他是不会娶她的,当时她已经怀了以封那孩子,他都狠下心不要她。
那个丫头穿着碎花棉袄,像极了梅西温婉的神韵,她不止一次地问苏维正,是不是秦梅西的孩子。
苏维正每次都坚定地告诉她,不是。
她信了,于是,又被欺骗了。
可看着这孩子惨白着脸痛哭的模样,心底的那根弦又被触动了,忽而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猜疑和嫉妒跟这孩子受得苦比起来,都是无谓的。
这孩子,也是喊她一声‘妈’的。
她忽然领悟,维正正是怕今天这一幕上演,才百般隐瞒,不想让孩子知道实情。
可果真是天意弄人。
苏妈妈坐在旁边,“别哭了。妈给你讲,给你讲你的爸爸,你的妈妈。”
“你娘是秦家的女儿。是秦老爷子捡回来的一个女婴。”苏妈妈想了想,望着苏以荷抿着嘴望着她的眼神,正不知道该不该说,苏以荷擦了擦眼泪,“妈妈你说,把所有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知道我娘是个日本人。”
苏妈妈讶异地看着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才接下去,“对,你娘她是个日本高层军官的孩子,还没有你娘的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和他的妻子就已经被捕关在军部大牢里。”
“容家的老爷子,是因为那个军官被杀害的,那时候,容家,秦家,还有苏家的三个老爷子都同时参加抗日,关系一直很好,容荀死后,秦启也就是秦翊的爷爷,死了命地要报仇,之后很幸运地随着抗日部队将那个军官给抓获了关在大牢里,本以为是直接被判处死刑的,却因为他掌握了许多机密被暂时囚禁了下来,后来抗日结束了,那个军官还没有被判处死刑,因为中国和日本签订了休战协议,必须将囚禁的战士安全地送回日本,秦启不甘心,左右拖延,在运送的途中密谋将那个军官给杀害了。”
“可当时,那个军官的夫人也在囚车里,秦启本想杀了她,却不想那个女人突然跪在地上求他,当时她已经怀孕,她承诺只要把孩子生下来,立马就切腹自杀。秦启看着女人痛哭跪在他面前的模样心软了,就放过了那个女人,还为她找了个乡下的地方养胎。”
“九个月后,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秦启当时正想着如何安置这个日本女人,孩子的哭声从隔壁传来,秦启立即想到什么,慌忙地跑进去,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女人当真用医生刚刚剪完脐带的剪刀插在肚子上自杀了。女人留下了一张字条,求秦启让孩子活下来,哪怕把孩子送到中国的孤儿院,也要让她活下来。”
苏妈妈看着苏以荷抿着嘴认真地听着,泪珠子一直往下掉。
“秦启看到小婴儿,还有倒在他面前的女人,不忍心将女娃送走,就跟秦太太商量之后,收为养女了,只不过那时候对外都说是自己生的。因为当时恰恰秦太太流产没有多久。可是后来,秦启杀害日本军官的事情被查了出来,秦家获了罪,但又念及秦启抗日有功,后被判了无期徒刑。”
“秦老太太心中有情绪,对女孩渐渐冷落起来,小女孩长得极为秀丽,温婉地模样很讨喜,小女孩知道自己不被妈妈喜欢,秦老太太说什么就做什么,很听话,处处都学得好,可秦太太想着在牢里的丈夫,还是放不下心结。小女孩被冷落的时候,就去找哥哥,也就是秦家的独子,秦穆是三家的几个后辈里最为优秀的一个,对妹妹极为疼爱,十几年相处下来,秦太太还没觉察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已经情愫暗生了。”
“小女孩叫秦梅西,因为当时她母亲生她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梅花和服。这两个兄妹的事情当时闹得很大,秦老太太为此也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秦穆在军队里,本来已经战功赫赫,却突然因为这个丑闻被亲戚们耻笑,那时候秦家乱了,正赶上秦启在牢里突然得了癌症,没多久就去世了,办完了丧事,秦老太太一气之下将秦梅西许配了人家,就是...你苏爸爸。那时候两个兄妹也都还不知道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你父亲秦穆本来已经决定了断,甚至还去相亲,准备娶一房媳妇儿。可是秦梅西却死活不愿嫁人,当时结婚那天早上,阴差阳错地从楼梯上摔下来,差点摔断了腿。”
“唉...,后来,婚事因为梅西的反对就算不了了之了,两个人倒也没有怎么闹腾,只不过....”苏妈妈顿了顿,“好几年了,秦穆丝毫不提结婚的事,秦梅西也未嫁人,两个人就这么干耗着。秦老太太心中郁结,催促着秦穆娶房媳妇儿,甚至....”
“秦老太太找到秦梅西,跪下来求她,梅西是个善良的姑娘,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模样,哭了一夜,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尽管这样,秦穆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找了她好多年,呵呵,直到,秦老太太死的时候,才终于逼着他在病床前答应娶一房媳妇儿。”
“后来,秦穆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可袁湘似乎过得不太好,你父亲从秦翊出生后,就跟她分居,袁湘气不过,秦翊出生两年后的一个晚上,她将你父亲灌醉了,你父亲一怒之下去了西藏平熄叛乱。那时候他不知道袁湘怀上了秦素。”
“可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你父亲在西藏居然发现了你母亲,那时候,秦穆已经知道了秦梅西的身世,两个人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梅西还没有成家,这样纠缠了半辈子,然后...秦穆死活地不让梅西走了,甚至要闹着跟袁湘离婚,两人一起回了北京,你母亲也是那段日子怀了你。”
苏妈妈讲到沉重的地方,停了停。
苏以荷睫毛颤栗了一下,颤抖地问“妈妈,他们,怎么死的?”
唉,“被反叛的人活活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