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线条,黑发,宽额以及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醒了吗?”许是听见了她不同于睡时的呼吸频率,低低的男音突然至头顶传来。少了几分冷冽的戾气,反倒将何笑的心绪纠的更加七零八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继续沉默着攥紧背角。
“醒了的话,就起来把晚饭吃了再睡吧。”他说完就按下了一旁的开关,房顶的吊灯被打开,突来的强光让何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眩晕,何笑怕他会突然站起来走到她的床边做出些什么事来,缩在被子里的身体随着念头紧张的有些僵硬,握着背角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收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于她的沉默,那个人却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生出恼意,声音虽然称不上温柔,但也勉强算得上是彬彬有礼。
这次何笑没有再违背,听话的拥着被子坐起来,果真在床边的矮几上看见了盛着白粥的小碗,以及碗边的一碟深绿色酱菜。
“这个……是给我的吗?”何笑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了出来。
“我已经吃过了,你烧还没退,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他对着电脑的那双眼睛没有动,若不是整间房子里除了她和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存在,何笑觉得自己真的不会认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屋子里依旧很安静,除了键盘的“哒哒”声和她的勺子偶尔磕到碗边的轻微声响,便再也没了别的声响。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压抑有些诡异,一个人默默的吃饭,一个人安静得盯着屏幕,两人明明处在同一间房间里,却又仿佛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
何笑缩在床边,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梁墨城,她尽量把粥喝的速度放的很慢,但即使再慢,终究还是会有喝完的时候。对着渐空的粥碗,她仍是不敢抬头去看梁墨城,只是托着碗底,望着浅色青花瓷的纹路见映出的那张模糊苍白的面容,默默的坐在床边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墨城的视线才终于从屏幕处稍稍移了一眼过来,瞥见她手中已经空了的粥碗,很轻很淡的丢来一句:“吃完了吗?吃完了就放在那里吧,今天就不用收拾了。”
他的态度与昨晚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何笑半仰着头有些呆呆的看着他合起笔记本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手来从她手里接过了那只粥碗。有几缕柔软的发丝在无意间轻轻拂过她的面颊,明明没有交流,他身上流转的淡淡薄荷味道却已然溅了她一脸一身。
其实他面上并没有朝她投来笑意,然记忆的齿轮却仿佛已经不受控制的发生了错乱。握紧的背角被松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清醒着还是依旧烧的不清,在他转身准备关房门的时候,突的伸出手臂,用力的抓放了一下他的衣角。
“梁墨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低而软的声音,仿佛只是一声错觉般的低喃,但他却还是听见了的。有些意外的转过身,看着屈坐在床上的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墨城……”意料外的静默增生了她的勇气,垂着眼帘抓放了几下脚边的被褥,权衡一般的,最后还是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黑,不论喜怒,陈浓如墨。
她从来都看不透他的心思,如今也不想再费力的去独自揣摩。两人对视着默了几秒,踟蹰依旧,但她还是决定开口问出来:“墨城,这么多年来……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一点呢?”
“……你病了,今晚还是早点休息把。”他的眼底依旧是一团墨色的浓雾,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冰凉的仿佛没有温度。就像他的感情,从来不会因为她的服软而多出一份怜悯。
犹疑在心头如梗,然而当真的问出了口,却发现得到的答案反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傻。自以为终可以用他的回答来给自己那段抹不去的感情来一个决绝的休止符,却不想,也只是徒增一分无用的软弱而已。
象牙色的木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了上去,独留下何笑坐在那里,沐在亮黄色的灯光里,身体却没有增上一分的暖意。
就连何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晚她究竟是怎么过的,明明还带着烧,竟还不管不顾的去冲了一个澡,再倒回床上的时候,身上的热度已经到了一个有增无减的地步。但奇怪的是她却依然没有睡意,仿佛是最近的这二十四个小时里睡的太多,饶是现在身上再难受,眼前的视线却依然清晰。
就这样一直熬到早上,她不知道梁墨城是不是还在这间房子里,只知道,自己盯了一整晚的木门,一次也没有再被打开过。
再等到昨天那位小护士来的时候,她的热度应该是已经又升到了一个让人震骇的位置,迷迷糊糊间只听得那个小护士一声惊呼,接着便又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连点滴都来不及给她挂上,就直接拨通了主治医生的电话去。
然而当看着那位鬓角斑白的主治医生火急火燎的赶到她床边的时候,何笑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仍是有关于梁墨城的挥金如土。连医院都不用去,反倒让医生护士随传随到,哪还有半点当年那个连偶尔打个车事后都还要后悔半天的腼腆青年的影子。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已经请来了护士医生看护,这位日理万机的梁先生这几日竟还偏偏要像个监工似的日日亲自驾临。名医专护加监工,一齐来对付像再普通不过的小伤小病,真真是想不好也难。
而既然病好了,梁墨城来的时候,她便也再没了躺在床上继续偷懒的理由。而他若是没有事先说自己会吃过了晚饭再来,那么准备晚饭这种事情便又再一次成了何笑逃脱不了的工作。
她自认自己的做饭的手艺完全不能和梁墨城重金请来的那些掌勺师父比拟,而那人每每和自己对坐吃饭,也从来都是面无表情,态度冷若冰霜,若是和他的其他那些藏娇们来比,简直是毫无情趣可言。然而也不知梁墨城他最近这几天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放着那么多香软怀抱不去头,偏偏就是喜欢每晚都要过来吃她做的那粗陋的三菜一汤。
不过就算何笑不想承认,经过这样几天的时间,她和梁墨城之间的关系终还是在不知不觉的缓和了不少,没有了剑拔弩张,处处提防的心情,对坐着吃饭的时候,即使静默无语,也终不再让她像之前那般抗拒。并且在每天这几项固定的作息生活中,似乎还外加的渐渐萌生了几分默契。
有时候吃完晚饭梁墨城也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看一会儿新闻,多半都是和财经有关的内容,何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回身去厨房切了水果端上来,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何笑一个人在吃,但心情好的时候,梁墨城有时也会就着何笑放着的牙签吃上两块。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仿佛外界的所有事物都在某一天里被诡异的隔断,直到有一天何笑开口,问他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重新回去上班,那道隔断才得以被重新被打破。
“你随时都可以回去上班,我并没有拦过你。”这是梁墨城的回复她的原话。
彼时他正靠坐在沙发上敲击着电脑,说完良久才把目光从那片布满了繁复股指曲线的屏幕前收回来,久的都让何笑以为他并没有听到。
“不过,”他将收回的目光转过来,缓缓的投到她的身上,秋水般的眸色中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轻轻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不用再去苏澜那里了,从明天起,你就直接到李易那里去领活干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瓦今天特别倒霉,唉。。。尤桑
☆、Chapter 17(补全)
从二十九楼到三十楼,中间明明只隔了一个数字,却仿佛历了千万种变化,而对于何笑,百转千回的思绪,最后也不过化成了一声哀叹而已。
过道上的一排长长的落地长廊仍在,何笑甚至还记得十年前那会儿这座大楼刚建成的时候,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放了学跑到片落地窗下,趴在窗前,俯身看下面全都缩的很小的风景。
漂亮通透的窗玻璃上还有几处不甚明显的地方留着些许她那时用原子笔描下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图案。而对于这些幼稚的恶作剧,何建刚从来不会数落。反而在他心情不错的有些时候,也会走出来和她一起站在那里,看着脚底那些遥远而渺小的风景,以及那些她就着火柴盖子般大小的汽车涂出的各种形状的方框,宠溺的摸上她的柔软的发顶。
“笑笑,在爸爸这里,你喜欢干什么都可以。”何笑记得这是从小到大她的父亲最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她是何氏唯一的公主,在他给她构筑的王国里,无所不能。
然而时至今日,周围的风景没有变,隔了这么久才得机会重回故地,脚下的地砖还是那块地砖,身边的墙壁还是那块墙壁,东岩亦还是从前的那个强大的东岩,唯独只有她,却已经落魄成天差地别的模样。
不论是不是梁墨城事先有过所谓的特别关照,还是李易本身就为人不错,总之她的这一次工作调任并没有受到之前那般的任何刁难。再者三十层的空间虽然很大,然而能有资格在这里办公的归根结底也只有梁墨城和他的特助那么了了几个人而已。
不过虽然身处同一层,两人见面的机会却着实不多。几乎就在何笑被调来三十层的第一天下午,梁墨城就已经乘上了飞机出差去了大洋彼岸。等到下班的时候,偌大的三十层,便就这样只剩下了何笑这一个清洁工而已。
他并没有事先告诉何笑自己的归期,何笑也没有去打听的习惯,于她来说,梁墨城在或不在,日子终究是那一般的过法。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她的生活便是这些元素枯燥的不断重复的组合,如果不算几天后聂冰打来的那个电话的话。
她本来是不想接的,看着电话屏幕上的那个熟悉的号码,虽然已那次事后就已经删除了他在自己通讯录里的姓名,然而当这个号码再一次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候,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铃声切断又再次响起来,百折不挠的简直令人惊叹。而持续到她握着手机从回程的汽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心中早先筑起的坚持最后还是无力的败下阵来。
“喂……聂彬……”直觉告诉她自己应该立刻决绝的和他断了关系,可是饶是话已到了嘴边,她还是在路边僵了好久都没有说出来。
“呀,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啦,亲爱的?”他总是喜欢用这种上扬的语调来打招呼,透过电话从那头传过来,明明隔着不知多少公里的距离,却仿佛近的就在耳边。
然而说也奇怪,她明明握着电话缩在了人行道边的墙角,后背却依然还是被别人给重重拱了一下。何笑有些不明所以的想回头看个究竟,却不想,还没有等她把头转过去,肩膀的位置就又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Surprise?”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的这般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惊的她几乎以为要把这些全都归结与自己不真实的幻觉,讷讷的对上聂彬灿烂的笑颜,就那样直接怔在了原地。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虽然尤有疑问盘桓,然而这般真实鲜活的一个人,终究是那些虚无的幻觉所扮演不来的。他逆着落日站着她面前,好些日子不见,额前的刘海似乎又长长了不少,有些调皮的分出几缕盖在他的眼睛边上,配着笑容,更显得明亮飞扬。
“突然想来看看你,于是就翘班过来喽。”聂彬显然对何笑脸上此时的讶异表情十分满意,有些得意的扬了扬脸,继续笑的开怀。
“胡……胡闹!”他们两此时离的距离很近,他细微的呼吸,几乎直直的打在了何笑的脸上,痒痒的,然配上了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回答,却突的让何笑生了恼意,就连刚转回的声音里都不由自主的加上了些不悦情绪:“你才工作了多久!难道翘班这种事情是可以由着你的性子随便乱来的吗?!”
“嗯?为什么不可以?”何笑板着脸,瞪着面前的聂彬,神色很严肃又认真,然而当事人却依旧两手闲闲的放在裤子侧袋里朝她笑着,一派无知无觉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这样凭着性子胡来,很有可能你明天回去你的老板就已经把你开除了!你父母辛辛苦苦的养了你这么大,省吃省用的供你读完大学,难道就是让你这样随着性子挥霍的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爸爸在泉下有知……泉下有知的话,也会……”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除了曾有一位病重而亡的父亲,他几乎再没有什么地方与她相似,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聂彬,何笑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来,想起自己的挥霍的过往,以及一事无成的现状。
“欸?我没翘班,骗的啦。你哭什么呀?喂!你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