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心里只想你好。面朝黄土背朝天,没那么多奢念,所以一辈子过的也简单。像爷爷说的,这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三大爷家换了铁门,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子里满是酒香。她能喝酒,正是得意于此了。她三大爷是酿酒的,从小酒缸边长大的。坐了一下午,也只是闲聊,乡里的日子都是这么过,冬天没活,更是整天整天的呆着。
电话一直没断,苏酒也不接,跟着表妹折纸,爷爷直着急问她是不是人家有急事找她,弄烦了直接取了电池扔一边。
回到家,爷爷问她是不是在那边过的不如意了,苏酒咬着葱油饼笑,说,“没有,就是太如意了回来吃吃苦。”
爷爷也乐,笑骂她没良心,白给养这么大还说跟着爷爷受苦。
苏酒急得直在炕上跳,使劲儿吃大饼,说不苦,不苦了。
夜里,爷爷在外物睡的没一点动静,她却怎么都没有睡意,爬起来蹲在后屋的小炕角落里,安上手机电池,呆坐了良久,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穆衍森接起,像是根本没睡觉,声音很清晰的,像是强压着怒意,“苏酒,我真的很生气,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她咬了下嘴唇,很平静的对他说:“穆衍森,我们分手吧。”
只听见他像是屏住了呼吸,“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手吧。”
“苏酒,你要是这样跟我开玩笑,我不会原谅你。”
“那你就不要原谅我。”
“就这样吧,再见。”
没一会儿,电话打过来,苏酒怕吵了爷爷,按下接听见,却没有拿起来,听见他在电话里急切的喊她名字。
到底是于心不忍,她拿到耳边,开口跟他说:“穆衍森,你听我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真的,我想了很久,很久,一直在想,始终在想能有什么办法让我坚持和你走下去,可是我想不出来。我早知道你爸的事了,只有林以芯能帮你,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稀罕,我稀罕!如果你父母家人来威胁我,让我离开你,说不定我脾气拧就是不从,可他们那么好,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在我面前提过一个字,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就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我这人是自私任性,好的东西谁不想据为己有,可我没脸要。你父亲那么好,他是个好人,不能就那么下来,要呆在那个位置上,或者更高,你要娶能帮助你们家的人,你一定要那么做。”
“苏酒!”他忽然吼了一声,很难平复气息,“谁让你这么想的!谁允许你这么想了!他们的事我自有办法处理,不用你跟着瞎操心!你早点给我回来,听见没有!”
“你有什么办法?你说啊……”有些事,她心里比谁都有数。
“我……总之与你无关……”
他很少这么不自信,苏酒能听出来,人更加平静了,“我努力了,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我坚持不下去。我知道,人一旦落魄了,很难再找回从前的骄傲,你父亲一个人,关系到你们全家,你大姐,你妹妹,可能还有更多人,还有你,虽然你走的不是那条路,可往后你遇上困难求自己父亲总比求别人要好,不用卑躬屈膝,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不想你不好,真的不想你变不好。”
“你听着!我不求人,我穆衍森这辈子永远不会再求任何人!”他有些激动,因为心里害怕,像那次在浴室里一样,她说话的口气好绝望。
“如果你父亲下来了,你一定会再求人的……你不能卑躬屈膝,你不能那样,你永远都……”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给我回来!明天立刻马上给我买飞机票飞回来!多一秒都不行!!你听没听见!!”
在一起那么久,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苏酒知道,他若是真霸道起来,和她脾气是一样的,什么都拉不回来。她只能是拿自己逼迫他妥协。
“我害怕,我好害怕……其实我根本就不勇敢,我怕真的就这么非要拧下去,非要不管不顾的在一起。以后你和我过的不好了,你会怨我,会怨我拖累了你,我们吵架,闹离婚,我都不敢想的,我承受不了那些,要是将来真的变质成那样,我怕我会活不下去。经历过这么多年坎坷,父母离异,父亲不爱我,母亲不在身边,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很辛苦的,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受伤了。我承受不了那样的将来……”
一行泪忽然就落下,滑到脖子里,烫的人心慌,苏酒努力压抑着,越压抑,却越泛滥,湿了整张脸。
“不会的,酒儿,你听我说,不会那样的……”
“会的,一定会的,穆衍森,我认真的,我已经不打算回去了,我会在这边工作,陪我爷爷安度晚年,你不要找我,我知道人一生总会遇上很多人,有的人是过客,有的人伴你同行,还有的人一直在终点等你,林以芯是陪你走的人,也是在终点等你的那个人,我只是过客而已。我不是瞧不起自己,是明白事理,感情吧,就是这样,仿佛天长地久其实过了就忘,很快的,真的,眨眼……”
“苏酒!这点事就把你打败了,你那些撒野的本事都哪儿去了!”
“我不是小丑,到哪儿都敢乱撒野,我也有脸的!穆衍森,你要是个男人就别缠着我不放!我告诉你我这人就是狠,我说放下就能放下!你做不到你就不是个男人!”
她死死掐自己的肉,仿若掐出血来,“说好了的,你什么都听我的……”
“原来你早有打算,还骗我……”
沉默,顿时什么声音都不再有,“啪……嘟……”电话里全是忙音,他挂了。
电话掉下去,她不知道,怎么躺下,她也不知道,睁着眼睛,全是湿的,湿了整个枕巾,只觉得,是疼的没知觉了吧——
第36章 12——3
也不知道是几点,听见有人大力敲门,苏酒顶着两个核桃眼去开门,原来是隔壁的大伯,乡下人爽快也不知道见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你爷爷呢?你家马棚的门都没关,把马冻得都成什么样了!还是我给拿了个炉子进去缓了半天,你爷爷人呢?又上哪儿家去了?”
一早上没什么动静,她一直醒着不想动,但耳朵还听着外面声音。爷爷要是起来会有烧火的声音。
苏酒埋着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脸,闷声说:“里屋睡觉呢吧。”
“不可能!你爷爷那是全村起的最早的,天没亮就能看见他喂马,没准上谁家教人孩子写字儿去了。”
隔壁大伯进了里屋,吃惊道:“哟,真睡着呢,新鲜了。”
苏酒紧跟了进去,走到炕边上推了爷爷一下,“爷爷,大伯来了。”没动静,她又推了推,“爷爷?爷爷?爷爷——”
大伯伸手探了探鼻子,吓得一哆嗦,直往后推到桌子上,杠了腰,“诶呦喂!没气儿了——”
“你别胡说!”
苏酒恼了,手放到爷爷鼻子上,确实是没有呼吸,她以为爷爷老年人换气慢,一直放在上面,还是什么都没有,人中冰凉的,脸,也是冰凉冰凉的,没一点温度。
“你爷爷去了……”
“你别瞎说!不许瞎说!我爷爷睡着了!你出去!你回你们家去!”
完全接受不了,苏酒将他用力推出家门,反锁上,一个人坐在炕边上发呆,发了一会儿呆,觉得刚才一定全是幻觉,是假的,又伸手去摸,还是凉的,连被子边都没半点温度。
爷爷,死了?就这么无知无觉,毫无前兆的在睡梦中永远的离开了?
昨晚她蒙着被子还哭那么大声,爷爷一向睡得浅都没来问,难道夜里就咽气了?
她怎么没发现,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呢,怎么就没意识到?为什么没意识到?!
苏酒“噗通”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昨天还好好的,还能烙饼呢……还说夏天带我去地里骑马……你别走啊……你走了……你不要我了啊……我是酒儿……爷爷……你别走啊……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别走啊——你回来——”
苏酒死死拽着爷爷的被子角,就这么跪在地上,伏在他枕边大哭大叫,“你回来!你回来吧——”
村子里人闻讯大部分都赶来了,在门外“咚咚”敲门,苏酒就是不开,坐在炕里面,死活就是不动一下。
沾亲带故的趴在窗户上劝她,七七八八围了一大帮。
“酒儿啊,你爷爷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年人都这样,老了那不就是说没就没了么——你开门让我们进去给你爷爷处理后事,你一个人你小孩不懂怎么回事——”
“是啊,要说你也不小了,听话——”
“不能就那么摆着,该有味儿了。”
“是啊,你这孩子,我们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也别想不开,都有这么一天……”
苏酒忽然跳下炕,打开门,却将所有人堵在门口,一个不让进,“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处理。”
“你一个小姑娘你怎么处理,这街坊邻里的,谁家有事不都得帮衬,不用跟我们见外。”
“我自己会处理!”
“你这孩子——喏,你三大爷来了,你跟他说。”
“酒儿,你爷爷棺材你爸你叔早都给备好了,寿衣什么都都在我们家呢,人没了,丧事就得赶紧办,我给你爸他们打电话了,过来也得明后天了,先把人抬出来,房屋里捂着不行。”
一听要动人,苏酒立马奔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堵在门口,几乎是用咆哮的,“你们谁干靠近我爷爷就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剁了他!”
一院子人谁不清楚她脾气,都不敢吭声,她三大爷直叹气,摆摆手,“行了,行了,孩子心里难受,多放两天也没事,都回吧,都回去吧……要帮忙再找你们。”
回头想再跟她说两句话,人已经锁上门不见了。
不再有人来惊扰,屋里屋外都静得吓人,苏酒就这么坐着,围着守着爷爷,困得不行就趴在边上睡,也不怕,不可能会怕,这是她如今最亲最亲的人了,生怕一睁开眼睛,爷爷就被人抬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还是两天又或许根本没那么久,眨眼的功夫,父亲叔父姑姑……家里人全部都到齐了。苏酒发了疯一样不许人碰遗体,被父亲狠狠抽了一巴掌,像是醒了,接受了爷爷已经不呼吸死去的事实。姑姑们安慰她,她只躲在小屋里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觉,就那么坐着,人,空的连眼泪都留不下来。
办完了丧礼,人几乎都走的差不多,连父亲都走了,只剩下她和四叔还有老姑。四叔想要房子,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都比他阔绰也知道他的德行,没人跟他争这些。老姑留下只为劝苏酒,可她依旧谁也不理,每天到了时间就爬起来喂马,喂了马就写毛笔字,翻来覆去,把爷爷写过的所有字拿出来当字帖。要么就看书,看爷爷给读过书的写的批注,看着看着难受到不行,就只抱着书发呆。
老姑实在请不了假嘱咐了四叔人也走了,四叔见苏酒人在这,万不敢提房子,每天东家跑西家,更不敢跟她多说话。
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过去,苏酒病了发烧,起晚了,挺到天亮,随便穿了件毛衣,到马棚里找粮草喂马,突然回头,发现马不见了!
疯了一样跑出去,整个村子里喊苏先强的名字,整整喊了几个小时。隔着大道,苏先强终于是挨不住,从对面邻居家跑出来。
苏酒抓了他的衣服就问:“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