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爷爷,是旧相识。”
“啊?!”苏酒听的有点傻眼。
“想不到啊,想不到……”老人更显苍老,忆起往昔:“当初我和你爷爷被安排在一个农场里,他文人一个,身子骨没我好,我帮他抗麻袋,他偷了书给我看,关系最是要好。后来我娶妻生子,衍森他父亲是老大,名字还是你爷爷给取的呢……再后来我家里平反……又发生了很多大事件,我幸运很快被调走升迁,就再没有了他消息,几十年风雨,他竟都先去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可她竟一点提不起兴致,只说:“我爷爷是在梦里去了,很安详。”
同人不同命,活生生的例子就这么摆在了眼前,她爷爷与他的爷爷,同样是下放,最终命运的落差却如此之大。爷爷一生坎坷无数,幼年丧母,父亲被活活踩死,妻子又被逼疯,一辈子不能得偿所愿,做了农民,生的儿子又没几个孝顺。这就是命,人,到底是斗不过天。
“好孩子,节哀顺变吧,人老了都有这么一天,我也得……”
“爷爷。”她不想再说下去,“我知道您来找我什么意思,我不傻,心里有数的,您回去吧,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真的。”
匆匆送走了老人,她只想躺着,躺在沙发上,面朝着爷爷的遗像,又忍不住落泪,真不是她脆弱无能,这最后的一条命,怕是也快撑不住了。
一个人独处了很多天,不让他来打扰,也不去打扰他,这天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终于忍不住去找他。他又不在家,书房门没关,里面乱起八糟的,她进去帮忙整理,却是翻出自己害怕看的东西。
挣扎了那么久,那么吃力,仿佛用尽一生力气,到头来,原来始终处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上,甚至更糟还要连累他人,别人都看的清楚明白,只有她自己硬把自己蒙蔽。
等他回来,一进门,就拿了东西上去便问,再也不想要隐忍,这从来不是她苏酒的性格。
“这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不想再隐瞒,也瞒不住,“去留学的所有东西。”
“什么意思?”
“我想你先去上学,完成学业……”
“对不起,我不是你养的狗,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
“酒儿……”
“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要我给你当情人?永远藏着掖着偷偷摸摸?我现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辈子你是别想了,下辈子——下辈子我苏酒投胎不做人!!”
“酒儿,你听我说……”他也是痛到了极致,可是没办法。
“我知道,忠孝不能两全,你选你父亲,我也希望你选你父亲,你要是选了我,我反而会觉得你根本就不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穆衍森,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分手,从此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她转身,他从背后狠狠抱住她不放,知道一放手,就永生再无法拥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让我割舍,我做不到……”
没有办法的,她知道,她比谁都清楚明白,只有伤只能是伤,狠狠的往死里伤害他。
用力挣开他的束缚,回过头,冷冷与他对视,“爱我?哪里爱?你的爱在哪里?拿出来我看看!我真一点都看不到!穆衍森,我都想不到,你就是这么爱我的?把我送到国外,然后你结婚?你当我是什么东西!我没那么下贱!我宁可不要!”
“我爱你,我爱的永远只是你。”一字一顿,刻骨铭心。
他不信,不理她的有意伤害,有时候,她都不能清楚,他究竟有多么了解自己。
“穆衍森,你连心都不是自己的,你跟我说什么爱?爱有什么用!爱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我要不起,不想要!你收好了给别人吧!”心莫名的抽痛起来,好痛,非常痛,像是再多呆一刻都能熬成疾。
他咬紧了牙,隐忍着心脏的剧痛,牵引了全身血液倒流,仿佛连毛发都痛到不行,直直望着她,想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心抽痛不止,那么痛,那么难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她站转身要往外走,转过身后眼泪却止不住哗哗地涌着,狠狠擦去。却不想他急切地几步冲上来,箍住她的腰,“酒儿!”
“放开!”
酒儿!他一声接一声地唤她的名字,语音凄怆哽咽,像是也落了泪,“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我不能做到那么无情,他是我父亲啊!你要我怎么办……我舍不得你,我真的无法割舍,像让人割了心一样,不是疼,是空的没知觉,你要我能怎么办……我不能失了你……哪怕不在身边,也不能从此不相见……你能做到那么绝,我不能……我怎么办……不这样要怎么办……”
几乎是用手指甲抠的,撕裂他的手背一般,挣脱开,背对着他,“我要的爱人,希望的是他能把我变更好,而不是如此不堪。”
一字一顿很清晰的告诉他自己心意已决,清晰的她怀疑自己怕是理智成疾。
“噗通”!他竟然是给她跪下了,软弱拉住她的手,“求你……”
“放手!告诉你,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的爱你,我已经落的够低,有些事,永远不会去做。”
她这样的人,脸面早是不能要了,可丢了什么都不能再弄丢了自己。
她走的决绝,冷血,毅然决然,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于他,于自己,都是如此残忍。
僵坐在某一个阴暗角落,感觉有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一滴、两滴,永无止境般汹涌。
现实,永远会将童话颠覆。而在最痛的时候放手,才没那么容易忘。
穆衍森,我不要爱的那么沉重,你一定一定要孝,我,选择我的尊严和自由。哪怕这一生都如行尸走肉般活着,都不要熬在将来的痛不欲生里。
第十三章
第37章 13——1
在家中无知无觉孤魂野鬼一般的晃荡了数日,不小心在卫生间里滑到,头重重磕在浴缸边,半天没能爬起来,忽然惊醒,如大梦初醒一般,自己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时间,也根本没那个资本,要生存,就得比猫都要多出一条命来,再怎么艰难都要靠自己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指望不了任何人的,从来如此。
穆衍柏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苏酒正一身萧索地站在街头彷徨无去处。接了电话,听说他住院了,还在昏迷中。人一下就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被颠覆,无形的利器扯得她的心,血肉模糊。
被过马路的行人挤来挤去,她突的惊醒,拼了命的拦车,坐到车里,脸已经是泪流满面。到底是无法割舍,她的心是硬,可还在,还有心,就无法做到完全不为所动。可以不回头,可以对自己残忍至极,可却希望他是好好的,再怎么样,都希望他这个人是好好的。
私人加护病房门口,苏酒没有进去,没有勇气见到他昏迷不醒的样子,真的,一点勇气都没有。辗转反侧,在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缩着脖子,手抑制不住不停颤抖。
害怕,太害怕了。这辈子,下辈子,就算生生世世都不能够在一起,也不能这样失了他,天人永隔,若是再失去他,就算给她一百条命,都无法再承受这样的痛。
“苏酒,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可以吗?”
抬头,是林以芯,没有了一身所有傲气,甚至是将姿态放到最低,在与她平等的位置,用请求的态度,与她说话。
“你说吧。”苏酒视线落在花瓶上,妖艳欲滴的玫瑰,怎么看都是高雅。
“我知道他爱你,用尽了全部力气爱你,可是,我就像他爱你一样爱着他……同样的没有办法……我父亲也整日的骂我‘人家都不要你你还死乞白赖的往上贴你有没有脸?’我连哭都不想哭。想这么多年的陪伴都是假的吗?凭白的就什么都没有了?想不通我这么骄傲什么都学到最好,可你只要简单的一个微笑,他就奋不顾身朝你飞奔去。为什么?凭什么是你这么个人?”
林以芯一直看着她,口气是很软弱,无能为力一般,“我知道你从不当自己是杂草,就算是,也是长在最高最高的地方,谁都不能践踏,也不敢上去。我什么都比你好,随便拿出一样,你都比不了,可是,我没有你强,我需要庇护,没了保护一推就会倒,可你,宁可站着死,都不会跪着让人辱。我是佩服你的,真的。”
苏酒深呼吸,只觉胸闷,始终一言不发,不知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谁也帮不了谁。
“我不是拿了什么威胁他们家,我还没那个本事!有些事,是你们这些做老百姓不能懂的,我父亲也没必要为了我逼自己的老友那么不耻。我父亲说,衍森他父亲……为人太刚正不阿,惩治贪官污吏纠正风气手段太强硬,一点情面不留的,也从来不跟从任何派系,处处得罪人,风头又压过了一位重要人物……总之这其中的复杂,是普通人不懂也一辈子插不上手的,我只是想尽量帮他……”
苏酒抽过玫瑰,上面没有刺,可削了刺的玫瑰依然是玫瑰,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很香,掰下一片花瓣,说:“那你想我怎么做?”
“你走,走的越远越好。”林以芯忽然之间变成了备战姿态,“他的心脏不能再过于激动,他不对我动心反而好,一辈子安稳。你若是想他活的长久,就走,走远了人不在眼前,他会很快把你忘记,人自然就平静了,或许还能活的久一点。你应该明白,人不都这样,一时执念,过去就能想明白了。”
这一刻,仿佛是脱去所有铠甲战袍,不战而败。苏酒低着头不说话。
突然有人从背后激动的说:“以芯!你怎么能这样!苏酒,不要听她的,跟我去看我哥!”
穆衍柏瞪了林以芯一眼,拉起苏酒就走,她却挣扎着,定在原地,“衍柏,不了,你哥醒了再告诉我吧,我想先回家了。”
“你别听人乱说,跟我走。”
“衍柏,我真的不想去,求你。”苏酒只觉疲惫不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
“苏酒你听我说,别人我不多说,可我认了你这个嫂子,你跟我进去看看他。”
林以芯始终坐在沙发里,沙发背很高,看不到是什么表情,可姿态,永远是胜利的那一方。
不该逾越的,狂妄自大的挣了过去,终归是连块踏脚板都寻不得,她身后没有人,早习惯了孤立无援。
苏酒往后退了半步,“我真的要回去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说完,几乎是用逃的,拼命按键电梯,等不到,走楼梯,总之是想要快点离开这无所遁形的地方。
穆衍柏看着苏酒离开的方向,回身坐下,与林以芯面对面,“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她和我哥多痛苦,你感觉不到吗?”(文-人-书-屋-W-R-S-H-U)
“她不是弱者,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以芯姐!我从小叫你一声姐姐,你太让我失望了!”
再撑不下去,林以芯红了眼眶,“衍柏,怎么连你也这样?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还说叫我姐姐,你却帮着她不肯帮我。”
“以芯姐,我不是不帮你,这种事不能靠帮的,我帮你,我哥就会爱你了么?他不会,我知道我哥心里是真爱她,所以谁帮都没用。”
“我哥昏迷中一直喊她的名字……连我爷爷都看不下去让我找她过来看看……”
穆衍柏见她是快要哭了,不是不心软,可还是照实话劝她,“开始我听说你们的事是想着别让我碰上,碰上我一定帮你报仇。可那天在俱乐部,我长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