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嘟着嘴。
“坐好。”外婆的语气很严厉。
苏小燕坐直身体,侧身看着她,不明所以。
外婆的表情很严肃,“小燕,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要是被你舅妈听见了,又少不了一场大闹。你舅舅他不容易,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她做得,别人还说不得。”苏小燕小声地嘟囔。
外婆叹气,语气放软和,“燕子,是我自己要住这间房的。你舅舅关节不好,不能住阴暗的地方。你表哥找了女朋友,也得住大房间。我反正一个人,大点小点有什么关系。”
苏小燕眼角湿润,这就是她的外婆,一个善良的老人。她舅妈一贯就不是个善主,可外婆竟然还维护她。可她能怎么办?她又能帮外婆什么?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管不来的可怜人。
“燕子,外婆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苏小燕低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里面有五百元,塞到外婆手里,“外婆,过年没给你买动西,这点钱,你自己买点好吃的。”
“你自己留着。”外婆将红包又塞回给她。
“外婆。”苏小燕不高兴地喊了声,再度塞给她。
外婆只好接住,压在枕头底下,然后掏出一个暗红色的锦盒,递给她。
苏小燕打开,金灿灿的镯子晃得她眼睛发花。
“燕子,这是外婆结婚时的陪嫁,当初你舅,你妈结婚,我都没给。现在给你,你好好保管。小武要结婚了,你也赶紧找一个,别让我记挂。”
“外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傻孩子,你不要,留在这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外婆老了,可还没老眼昏花,谁有良心谁没良心,我心里有数。”外婆将盒子塞进她大衣的口袋。
“妈,小燕,吃饭了。”舅舅在门口喊。
苏小燕挽着外婆的胳膊,走的时候,脚步沉甸甸的,口袋里的小盒子重得像块烙铁。
年初二,全家人去了爷爷家。按S城的习俗,原本是初一去男方家,初二去女方家,可刘心琴多年前就反着来。
怪就怪苏忠勇没本事,房子住的是女方家的,就连全家的经济来源也靠刘心琴。
初一回娘家的时候,刘心琴买了四样东西,给哥哥买了双皮鞋,母亲买了件棉衣,然后是水果点心。
初二去公婆家,则缩减为水果点心。苏小燕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和爷爷奶奶也没什么感情,不过还是包了两百元的红包。
回家后,刘心琴还在冷嘲热讽,责怪公婆只帮小儿子,从来也没有管过苏忠勇,更不要说是孙子,孙女了。
苏忠勇低头,一声不吭。
这是每年的老梗了,只要去了他家一趟,妻子就要数落一次。可他也无法反驳,毕竟十个手指头也有长短,父母偏心,那是自古就有的,也算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之一。
苏小燕看着懦弱的父亲,强势的母亲,叹口气,躲到阳台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啊!
等到了初三,苏小燕打算去给几个好友拜年,不想接到了韩时的电话。
“苏小燕,我在你家楼底下。”
这人干事怎么总是突然袭击?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在家,万一外出了呢?
她看看手机,早晨八点,的确是够早的。一般过年,大家都喜欢睡懒觉,她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要出门,起码也得十多点才起床。
绕绕弯弯想了半天,她还是下楼了。
韩时就站在小巷口的大槐树底下。他穿着件灰色长风衣,风鼓起了风衣的下摆,吹散了他熨帖的头发,这样的他,理应是狼狈的,可偏偏还是那么的英挺,嘴角隐隐的笑意,犹如寒冷清晨的一道阳光,让人心也欢畅起来。
苏小燕不由地就加快了脚步。
韩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待苏小燕走到跟前,他才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他不是个爱笑的人,可看到她穿着红色的大衣,顶着寒风快步而来,笑意忍不住就溢出了。她那个样子,真正是人如其名,像极了一只欢快的燕子。
苏小燕出门太急了,忘记带手套,走到外面才发现手冰凉凉的。她双手做出掬水的动作,搁在唇边,呵了呵气。
韩时皱着眉,一把就抓住她的手,塞她进了车内。苏小燕微微怅然,他的手掌温暖有力,放开的那会,心里竟然是不舍的。
车内的发动机还在响,车内车外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苏小燕显然还没有适应温差的变化,身子轻微地哆嗦。
韩时再次握住她的手,搁在出风口,暖风起初包裹着她的手,后来连整个身子都暖和了。她满足地叹气,而后后知后觉地发现,韩时片刻间已经两次握住她的手了。虽然时间短,可他的体温一直都在,怎么也消散不掉。
车子驶入S市最大的电影城地下停车场。
来到二楼的影城,俩人站在宣传海报口看了半天,韩时的目光停留在美国大片,苏小燕则驻留在一部想看已久的文艺片上。
她不知觉地就推了推他的胳膊,“我们看这部,好不好?”
韩时低头看着她,肌肤细腻的连毛孔都看不清,而那双乌黑的眼珠此时散发的渴望竟让人无法拒绝。
他点点头,就去排队买票。递过钞票给售票员的那刻,还不敢置信自己的举动。
上次陪着女孩看电影距今有多久?一年,两年,三年,还是五年?他都记不得了。
当他举起手里的电影票时,苏小燕飞快地跑到他身边,眼里嘴里都是笑容,“韩时,我们快点进去。”
走进电影院,稀稀疏疏坐着一些人,基本是热恋中的男女,举止亲密。
他们前面的一对,女人的头枕在男人肩膀上,小声抱怨着,“怎么还不开演,急死人。”
男人侧头挨着她极近,女人的话语就被湮没了。两人的喘息声渐粗。
苏小燕的耳朵红了,她侧头看着旁边的男女。俩人坐得倒是笔直,可女人刚抓了把爆米花塞进男人的嘴里,手腕就被男人抓住,手指也出不来了。两人就这样含情脉脉地对望,风光迤逦,看得人都不由得心慌意乱。
前后左右激情四溢,苏小燕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韩时看出了她的窘迫,低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他先是走到二楼的过道靠窗处,点燃了根烟,深深吸口,然后徐徐吐出,全身的燥热才渐渐消退。
自己是怎么了?比这更激情,更撩人的场景,也不见自己有大多反应。今天的他有点失控了。刚才,见到苏小燕红红的小耳垂,自己忍不住就想靠近,含*住。
他又重重地吸了口烟。
回去的时候,经过售卖点,他买包爆米花,想想,又买了瓶饮料,还是温热的。
等大厅的灯都熄灭了,他才坐到她的身边。
电影已经开始了,苏小燕看得正起劲,身边爆米花的香味,不时窜进她的鼻腔。早晨出门出的急,只喝了碗稀饭,现在还真饿了。
爆米花适时地递到她面前,她先是抓了把,塞满嘴。后来,是连整个袋子都拿在手里,拿起来方便,吃起来过瘾。
这部电影极为煽情,前后左右的女人都开始抽泣了,苏小燕也不例外。不过,她没带纸巾,只好举起袖子擦拭眼泪。
电影还没演完,她的袖口就湿乎乎的。
然后,她又发现,吃多了爆米花,嘴里干死了,这时候如果有杯饮料,或者是白开水就是人间最美的享受了。
噗嗤一声,汽水味就飘进来了。她深吸气,就算是幻觉,也是好的。望梅止渴,总好过没梅可望。
“喝吧!”
当手里真得握住那温热的瓶子,她才知道不是幻觉。她咕噜噜喝了大半,才转头看着韩时。
这个男人,她不认识了。他怎么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承认,她很享受被男人照顾,还是被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照顾,那就更享受了。
可心里并不不踏实。
韩时盯着她,良久。身子微倾,然后伸出手,拇指滑过她的唇角。
火热的触觉从唇角蔓延至整个脸部,她像是被法术定住,一动不能动了。
他的拇指在那停留了多久,一秒,两秒,还是十秒,谁也不知道。
两人的视线被一根线牵住,谁也不能移开。
最后,还是韩时轻咳了声,目光移回屏幕。
12
韩时还盯着屏幕,只是不均匀的呼吸表明他并没有和外表一样平静。
苏小燕迅速转过头,可微烫的脸,告诉她刚才的确是发生了什么。她深吸口气,目光转回了荧幕。
此时电影进行到结尾了。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倒在男孩的怀里,此时屏幕渐渐暗沉,只余一双满怀眷恋的眼眸不停地放大再放大。
苏小燕已经完全沉浸在剧情里。起身离开座位的时候,还在满心唏嘘,脚不不小心踩到滑溜溜的果皮,人就要往后倒下,好在一双有力的手撑住她的腰。待她站直后,手掌已被韩时牢牢地抓在手心。
她试图抽出,可他握得愈发紧了。这一握直到门口,他也没松手。
苏小燕再没有经验,也知道意味着什么。牵手就是男女恋爱身体接触的第一步,以往在校园,那些初涉爱河的女孩,回来总喜欢找同寝室的同学倾诉:他牵我的手了,他搂我的腰了,他摸我的胸了。
最后一步,不用说,地球人都知道的。
男人牵手是种表态,更是试探。
须知男人是种狡猾的动物,他知道什么地步该干什么,就算真地爱女子,该走的步骤还是会有条不紊地走下去。当然也有大跃进,一步到位的,那就少了许多乐趣。
其实万事万物都一样,太直白就少了含蓄的情调,男女之情尤为如此。
走出电影院,已是晌午,阳光明媚,暖风袭人。
“我们去吃饭。”韩时也没问她,径直就做了安排。
坐在车上的苏小燕悄悄打量,他的侧脸线条硬朗,只有笑的时候,才柔软几分。他应该是个强势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她能消受得起吗?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愿费心思想,于是转头看着窗外。
他带她来的是家很寻常的餐馆,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出奇,走进里面,大堂也没什么出奇。
俩人拣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三菜一汤。上菜的速度也令人不敢恭维,比某些出名的菜馆还慢。想她苏小燕跟在周敏身后,也是吃遍了S城大小餐馆的。
等到第一道豆鼓蒸排骨上的时候,她都饿慌了,也不管风度礼仪,吧唧就连吃了三块,再喝口啤酒时,才发现这家餐馆的妙处。普通的家常菜,吃后令人回味无穷,竟停不下来。
“别急,后面还有菜。”
第二道菜是炒鹅肉,入口竟然比一般的猪肉还嫩滑,须知鹅肉在家禽里肉是最粗的。她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鹅肉,当然又是吃个不停。
等到肚子垫了个底,她才抬头,对面的人也在不紧不慢地吃,盘子里的骨头不少,可见他的食量不小,可举止很斯文,和她知道的男人都不一样。
在她家,她爸,她哥,吃起东西都是狼吞虎咽。有限的几次相亲,吃相好看的男人也没碰到过。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个,她自己的吃相也并不好。
可真正碰到了这么个人,还以自己男朋友自居,并且就坐在她的对面,苏小燕还是有些自残形愧的。
她抓起纸巾,擦去嘴角的油腻,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韩时突然笑了,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小燕有些羞怒,他肯定是讥讽自己,不像个淑女。可触到他视线源头的眼眸深处,竟是极其绅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家餐馆的点心也很好吃,你可以留点肚子。”韩时很体贴地建议。
苏小燕吃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就算是五星级酒店的点心也没有这家小餐馆的可口。
尽管胃里塞得满满的,她还是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韩时,这家餐馆味道怎么好,怎么不出名啊?”她忍不住问。
“你看看它的就餐率,再来讨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