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东来莫忘[高干]

东来莫忘[高干]_分节阅读_43

    死,就在眼前,只有一线之隔,触手可及。蒋东林心里一百分、一千分、一万分的害怕,害怕那几百具尸身中就有自己朝思暮想,到最后爱到深处不可自拔的那个。短短的一段甬道,走起来却仿若漫无止境的修罗路,步步锥心,周遭仿佛百鬼夜行,狰面獠牙直要吞了他的一颗心。脚下却停不住,往前走,一步、一步、再一步。

    蹲下去,揭开积满雨水的塑料裹尸布,蒋东林真正体会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虽血液仿佛凝固,却也挺着直视了过去。

    不是,不是杨沫。

    一具,一具,再一具。不是,不是杨沫。

    杨沫妈妈的哭声此时听起来遥远又飘渺,却还是悠悠地传入蒋东林的耳朵,一声一声,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敲打着他的心。雨渐渐大起来,打在塑料裹尸布上的声音悉悉簌簌,让人胆寒。蒋东林开始像疯了一样,揭开一具又一具裹尸布。没有,没有杨沫。不是,不是杨沫。

    天已经黑了,雨,却还在下。在去往帐篷点的车上,相对无言,蒋东林感觉从未有过的瘫软和疲惫。停尸场仿若最惨烈的修罗场,几百具尸体整齐罗列,只一张薄薄的裹尸布,就阻隔了生死。蒋东林一张张裹尸布揭过去,一具具尸身找过去,很多都残破不全,血肉模糊,叫人直欲作呕。他心情早已破碎不堪,却还是庆幸其中没有杨沫,所有人都燃着一丝希望,却又时不时陷入绝望。死亡人数和失踪人数都在继续增加,他怕,怕那一堆堆废墟中,一片片瓦砾下埋着他的沫沫,她是不是很痛?她是不是在无尽的暗夜里一遍遍喊过自己的名字?蒋东林不敢深想,他就要疯了,就要狂了,就要碎了……

    应急帐篷里仍旧是那样,哭泣的、麻木的、组织救援的,纷乱嘈杂,人头攒动。

    部队陪同的军官早弄了一些热食给他们,但哪里吃得下,哪里有胃口。杨沫妈妈已经哭到没有眼泪,抽泣却停不住,杨沫爸爸在一边安慰,却也禁不住还是泪流满面。蒋东林想点根烟,无奈手总是微微发颤,几次也没有点着,一急之下,就揉了烟头,静坐无言。

    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看了一圈,就径直跑去蒋东林面前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姑娘10岁左右年纪,红着脸喘着气,就用生涩的汉语说到:“沫沫姐姐……去结古寺……之前……。”许是汉语实在不足以表达她想说的意思,最后竟急得用藏语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蒋东林握着小姑娘的肩,只听清楚“沫沫”和“结古寺”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拿起车钥匙就出了帐篷。震区一到晚上,再往县城里走几乎就开不动车了,分不清哪里有路哪里是废墟,到处一片死夜一般的黑,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救援的灯火,在废墟堆上还没有灭。蒋东林等不及车绕道开去结古寺,就要下车步行去。杨沫父母也要跟着下车,却被蒋东林拦住了:“叔叔阿姨,天太黑了,你们坐车,我先去。”

    结古寺本是一座辉煌的寺庙,黄瓦青砖,是青海地区的圣庙。此时却震碎非常,支离瓦解,若不是黄瓦散发出悠悠的金色的光,几不能辨。寺庙原址上还有一些救援部队和僧侣在挖掘着什么,却甚是寥寥。蒋东林看着这一片碎瓦残木,再也忍耐不住,吼了一声就飞奔过去。

    夜,更浓了;雨,更大了;零星的救援灯火早已灭了。蒋东林不记得挖了多少时间,辨不清这到底是哪个方向,只是一遍遍呼喊,一次次抡镐。

    死寂的夜,没有给他一点回应,除了远方偶尔响起的兽的声音。

    “蒋先生,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咱们再来……”

    “东林……别挖了,别挖了……太黑了,等天亮了吧……”杨沫爸爸哭着喊他。

    “不行,雨这么大,天这么冷,沫沫会害怕的,我要找到她,我要带她回去……”雨水和泪水早已分辨不清,嘴边咸涩交杂,蒋东林只是一镐一镐抡起铁锹,不管人如何劝说,眼里只有碎瓦残木,那下面,是他的沫沫。他怎能留她独自在此,他不能。

    记不得什么时候就挖卷了铁锹;记不得什么时候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用手挖细细的沙土和残缺的木头。一个指头破了,两个指头破了,两手都挖破了血,不记得了,没感觉了,蒋东林觉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沫沫就在这下面,他要找到她,他要带她回家。

    不记得什么时候杨沫爸爸妈妈就上来死命拉扯他上车,给他倒了杯热水,蒋东林却颤抖着手有些接不住。恍惚间,口中只是喃喃:“我要带她回去,她最怕黑了,不能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渐渐变小的雨又大了起来。黎明时分,寒冷异常,蒋东林看天有些亮了,面无表情就开车门出去。

    寺庙的废墟上又有僧侣开始挖掘,他们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蒋东林才弄清他们挖掘的下面确定压了人,昨天还有哭声,今天却没了,是生是死,已经不好说。

    蒋东林早已透支的身体仿佛一下注入了无尽的能量,借过僧侣的工具就挖了起来,一锹一锹,一镐一镐,干了衣服又淋透了,呼吸间也能哈出茫茫的白雾,眼镜早被他丢在一旁,他不再像昨日那样流泪,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满是坚定。

    “哐哐……轰轰咙……”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炸雷,紧接着就是几声低沉的闷雷。僧侣放下工具,都匍匐在地上朝着一个方向膜拜下去。这年的第一声春雷,竟然来得这么早,这天地间茫茫的大雨,是不是老天爷也伤了心?

    “东林……”杨沫看着不远处那个趴在地上扒拉着废墟的男人,不自禁就喊出了声。无奈雨声太大,再加上附近挖掘的嘈杂声渐响,杨沫本就不大的喊声很快被淹没在嘈杂中,男人没有扭头。

    “蒋东林!蒋东林!蒋东林!……”杨沫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溃了的堤一般奔涌出来,多日来的恐惧、压抑、战栗、冰冷与思念,都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化为心底汹涌而出的呐喊,再也止不住、压不灭、抹不去。杨沫扔掉手里的小铁锨就朝着蒋东林跑去,不顾雨水湿滑,不顾水汽蒙眼,不顾心底过往的磕磕绊绊与沟沟坎坎,全部都忘了,全部都不重要了。在看过了生死绝离之后,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泪成诗、思念决堤;恨散去,爱涌现,不分离。

    蒋东林抬起早已被雨水和汗水蒙蔽了双眼的脸,没有眼镜,眼前更是水汽迷蒙,模糊一片。他以为那是一场幻像,他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直到杨沫走到他跟前,轻轻抚上他的脸,开口说:“蒋东林,你来了,我爱你。”蒋东林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轻轻抱过她,问到:“你去哪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

    48

    48、第 48 章 ...

    高原的天说变就变,雨,渐无声息地变小了,太阳照耀了出来,金色的碎瓦在阳光下闪烁出久违的炫目,震碎之上,迷蒙间仿若铺满了点点若若的金。

    杨沫松开死命紧搂着蒋东林的手,抚上他略微苍白的脸,哭着说:“你怎么来了?……呜呜……你知道多危险么?一直在余震……没有一座房子留了下来……你怎么就来了?”

    蒋东林看着她,泪水和雨水早已铺满了她的脸,一双水翦的眼睛,因为清瘦更显得灵烁,刺刺扎扎的小和尚头早就长长了,齐耳的发丝缠缠绕绕地贴住脸颊,脖子上有些微微创伤的痕迹。蒋东林不自觉抬手去摸那几道细微的红肿的伤口,却感到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我怕得要死,我以为我要死了……那天……一下子就黑了,全都黑了,天塌了,身边的人突然就被埋进去了,我拉不住他们,我……呜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爸妈,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了,我想死你了,你去哪了?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走,都想你,想你想得要疯了。呜啊……到处都有死人,他们就躺在那……我好害怕……你怎么才来……呜呜。”

    多天来的恐惧和压抑,此时全部化为宣泄的泪水,杨沫有些口不择言,抚住蒋东林脸的手一把拉过他的衣襟,一边摇着他,脸已不自觉埋了进去,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怕都哭喊出来。自己就在蒋东林的怀里,她再不愿松手,再不愿错过,再不愿一个人独自上路。

    “沫沫,你活着就好……你还在就好。”蒋东林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支支吾吾、喃喃燕燕、反反复复间全是这句话,他死死抱住怀里的杨沫,任凭她怎么把泪水、苦水倾倒,再不愿放手。这种生离死别后的失而复得,让他有好一阵的眩晕,大悲之后的大喜,让他到现在还有些怔忡愣神,他只怕怀里的那个人不是真的,随时再会消失,只是紧紧抱着她,冰冷的嘴唇胡乱吻着杨沫湿漉漉的发顶。

    太阳的暖意照到了身上,杨沫爸妈早已一步三踉跄着奔了过来,抱过女儿就是一阵哭天抢地,蒋东林看着眼前和父母抱作一团痛哭的人儿,感觉七魂找回了三魄,却再也遏制自己不住多日来的悲怆和恐惧,眼眶发酸,鼻头发涩起来。

    杨沫爸爸放开抱作一团的妻女,转身过来,老泪纵横间就抱住了蒋东林的肩头,“东林,……谢谢你,沫沫回来了,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杨沫和杨沫妈妈转身过来,也抱住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阳光开始毒辣起来,一家人还是哭,在震碎之上,为生离死别之后的重逢,为千帆过尽之后的释然。

    杨沫父母看着始终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默契地退出了帐篷。蒋东林接过热茶,喝了几口,苍白的脸孔慢慢缓和起来。

    开始时空洞恍惚的情绪慢慢褪去,蒋东林看着眼前的人,搂着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唇吻上杨沫开始暖起来的脸颊,张口说到:“说,以后再不敢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了?”

    “唔,再不敢了。”杨沫心底一动,胸中一暖,在他怀里细声说到。

    杨沫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温驯可人是很少见的,虽然平时她处处温和有礼,但骨子里是倔强的。此情此景之下这般温温润润的小绵羊状,极大满足了蒋东林一贯的大男子心理,仿佛喝了一杯千年人生果茶,心里说不出的受用和舒坦,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轻分毫。

    “要是还敢,怎么罚你?说!”

    “再淘气,肉来偿。”杨沫仍旧做小绵羊状,“偿”字还未完全说出口,已经被吞没在蒋东林覆盖下来的吻里。

    就是这个气息,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感觉。杨沫和蒋东林一样,不知道多少次梦回间魂牵的这个吻,以为早已消失不见,以为再也寻觅不得,此时却真真切切地纠缠于唇齿之间,怎能不叫人动情,怎能不叫人迷醉。

    绵密不尽的吻加上高原反应,昏天黑地间杨沫只觉得头脑发胀,再放开时已不知今夕何夕。蒋东林摸了摸杨沫微微有些红肿的唇瓣,声音呢喃,却仍旧不容置疑:“这些天,你知道我们多着急么?我估计我快得心脏病了,死丫头,我年纪大了,不带这么折腾我的。”

    “嗯……唔……”杨沫在蒋东林的怀里扭了扭,脸更紧地贴住他的颈窝,哼哼唧唧全是小女孩撒娇的样子。

    “回去先把证扯了,你的人事档案还都在部里,回去就去拿户口页,西城区登记处好像周日也办公……”蒋东林轻轻抚着杨沫的背,放缓了声音仿佛自言自语道。

    “蒋总,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嗯?……”杨沫抬头看上蒋东林,继而就咬上他的唇轻轻吮吸着,支吾着说到。

    蒋东林哪里受得了她这样□裸的□挑逗,再加上那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