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扎不准,哪还要扎几刀呢?这可真是一件既没把握也太丢面子的事情了。
根生与旁边几个红卫兵,就纷纷为他指出下刀位置。不过,刚讲几句,又起争论。不服者还找来毛笔,蘸上红广告色,在猪脖子根部做记号。但马上,就被人夺下笔,再在自认为正确处画上圆圈。
大肥猪则更为惶怒惊惧,又气又怕,奋力昂头,全身打挺,一条尾巴却无助地拍打着桌面。特别的是,两侧猪眼已瞪得几近开裂,凸出许多。猪便在前后左右的视野里,慌恐地望着周围的人类,双眼发出绝望的刺目的光。
这个细节,让卫国记忆犹新。卫国多年后,方才知晓,猪的眼竟是这个世界上与人眼最相近的眼睛了。后来,卫国的儿子小时候曾问他,这是因为人养猪又吃猪,便也使得猪眼跟人眼越来越一样,还是猪眼早就如此,人眼却是向它靠拢而已?卫国却答不上来了。
现在,卫国不管大家的七嘴八舌,扔下刀,抄起枪,冲他们大嚷一声:嘿,杀头猪也叫人这样子恼火!算了,你们都闪开点,让我用枪来射穿它的心脏吧!
说完,打开保险、拉动枪机,将54式冲锋枪的枪口紧紧地抵在了猪短短的脖颈上,乘猪还没明白过来,就朝着大约的猪心方向,一咬牙,扣动了板机。
因54式冲锋抢只能连发,于是,就听嘟嘟嘟一个点射,三发子弹便射了出去。
弹头没有穿出猪身,留在了体内。
亦因是连续发射,枪虽顶在脖上射击,枪口还是跳动,子弹入处,猪身上被撕裂出一条较大的创口。或许是歪打正着,子弹大概射中了猪心,殷红的猪血冒着热气和泡沫,一下就喷涌而出,冲刷掉子弹发射后的火药黑渣,顺桌淌下,流入桶中。但是,只一会儿,血便冒得少了,又叫人开始怀疑子弹是否真击中了心脏。不过,还好,那猪,现已不再动弹。
可之后,如何把猪的身体吹鼓,浇开水去刮猪鬃,卫国和众人却又进行不下去了。因他们只隐约记得,别人是在猪的后蹄上,用刀割开一个小口,再用一根铁管捅进去,直达猪腹,然后用嘴一次又一次地往里吹气,直到把猪的身体吹得圆圆滚滚……但是,在后蹄的什么位置下刀,口子如何割,多大,多深,又怎样吹等等,大家一概不知。
正在大家众说纷纭、却又一愁莫展时,嘎斯51车又开进了院,杨芝领下一个她找来的杀猪师傅。这下,才彻底给卫国解了围。
事后,大家虽吃了许多顿因猪血没放干净而偶带血丝的猪肉,但还是高兴了很长时间。
而且,远志、杨芝以及大家,还把半扇猪肉送到了总部和别的战友处。竟使得几十年后,还有当年的老红卫兵忘不掉这件事,直夸那时的猪肉可真好吃,频频咂嘴,啧啧有声。
另外,当时,还有件事,也大大地感动了卫国,或许,连阿虎也被感动了。原来,卫国绝没想到,在打完第一次“牙祭”后,杨芝便告诉满嘴是油、仍在回味肉香的卫国,她还特地为阿虎也留下了一大份美餐一一许多骨头与肉屑,还要他马上找时间给它送去(虽然后来卫国考虑再三,还是留下给战友们吃了)。
卫国感谢之余,不禁对杨芝印像更是改观,真想叫她一声姐姐,可性格使然,最终也没喊出声。
由此,他还体会到,这女的就是比男的在生活的事情上细心,他华卫国咋个就没想到阿虎呢!唉……
然而,正当他们士气高涨,与对面市委大楼上“工总司”的广播站拼得不分胜负、还略占上风时,对方却不知从何处弄来更多高音喇叭与广播器材。这一下子,人家的声音便高亮了许多、音量亦扩大了许多,使得他们几乎没了招架之力,压得他们的声音都传不出去了。
于是,一场争夺市委大楼、尤其是上面这座广播站的惨烈武斗,即将在全市人民的眼皮底下爆发。
“红总司”召开会议,制订作战方案。四号人民勤务员江远志还叫上了卫国。
一开会,根据“工总司”反戈一击人员的情报,卫国便沮丧地知道,他坦克的作战意图早已被对方掌握。
不过,因“工总司”在市委大楼上有热兵器,会上决定,还是要卫国的坦克打头阵,但关键却是将几辆大卡车,用钢板焊接,改装成装甲车,这样,既能冲锋陷阵,还能装载不少武斗队员。这也因为卫国的坦克火炮没有弹药,甚至还沒安装同轴机枪与高射机枪,而且如果用坦克载人,只能搭乘在车体外面,不仅人数有限,身体还全都暴露,反倒不如自制的装甲车实用。
会议快结束时,一号人民勤务员征求卫国意见,不太服气的卫国却挺激动,竟提出了一个众人均没想到的计谋。
他说,市委大楼正面防御很严,门窗早已用砖砌死,可楼背面,因在市委院内,门窗却没封堵。而市委大院有几个侧门,对方防守没有大楼严密,甚至有的连沙袋等工事、障碍都没设置。若他用坦克打头阵,在正面佯攻,吸引敌人注意与火力,“红总司”主攻人员乘坐自制装甲车从侧门突袭冲进院内,在大楼后面,迅速贴近,猛烈攻打,穿窗入室,前后夹击,里外开花,便一定能占领大楼。
远志一听,不禁拍案叫好。
几个人民勤务员考虑片刻,都不得不用赞许的眼神瞅他。尤其是那个女大学生的三号人民勤务员,笑眯眯地称他是声东击西打日本鬼子的李向阳。
二号人民勤务员却道:我看你小子倒有点像用马车倒拉“马克幸”机枪横扫战场的夏伯阳,与众不同的鬼点子很多呢!
卫国就笑了,大言不惭地道:不,我是指挥坦克大战的朱可夫!
三号女人民勤务员便问:朱可夫是谁?
卫国就有些得意地回道:朱可夫是苏联卫国战争时的英雄,特能打仗,因有军事指挥的天才,哪里战场危急,就被最高统帅部派到哪里,被称为“救火员”,斯大林还提升他为元帅……可说到这,卫国却又低下了声音,慢慢接道,但后来,听说他支持赫鲁晓夫上了台,最后又被赫鲁晓夫撒了国防部长的职……
她轻嗤道:噢,原来这样。唉……一个好端端的社会主义苏联,现在变成修正主义的苏联了!
卫国不禁也叹了口气。
一号人民勤务员就严肃起来,紧紧地蹙着眉道:所以我们才要反修防修,进行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啊!……
大家都不由得由衷地点头。
“红总司”准备攻占市委大楼前,卫国已给坦克电瓶充好了电,完成了所有的战斗准备。在战斗中,坦克仍由卫国驾驶,红英在炮塔里负责观察协助。
武斗即将开始。临出发时,高杭生戴着一顶消防员的铜头盔,手持一杆自已在枪头裹了红布条的红樱枪,来到远志与杨芝面前,非要参加武斗不可,说自己年龄虽小,可今年就该是初中生了,所以,绝不留守在广播站。
他俩被他缠不过,却又无法。卫国看到,便叫道:杭生,那你进坦克里来吧,你坐炮长位置上,也帮我观察。
远志和杨芝也就同意了。
杭生便高兴地跳进坦克。但他发现手中的红樱枪好不容易才放进坦克,却又太长,露出炮塔一截。
他正苦恼,又见炮塔舱盖虽关不上,但长长的红樱枪,伸在外头,枪头闪闪,樱须飘飘,倒也神气,还很好看,便对站在车前与红英讨论作战的卫国喊道:卫国哥,你看这舱盖关不上也挺好,等一下冲锋时,我就这样举着红樱枪,多威风哇,如有狗日的敢爬上车来,老子还可以用它捅他!哈哈……
卫国瞧到,哭笑不得,两步窜上坦克,一把揪出他的红樱枪,随手扔掉,瞪着眼道:你傻呀,坦克有这么打仗的吗?!
旁边有几个红卫兵看到,其中,王根生却捡起红樱枪,喊道:华卫国,他那样还真要得!我看呀,我们应该在红樱枪上,绑上咱们“红总司”的大旗,插在咱们的坦克上,那才更好!
众人就嚷:对头,对头,咱们要站在坦克上,高举着我们“红总司”的战旗去冲锋、去进攻!……
卫国想想,不由也道:这个想法还真不错,但对方有枪,又居高临下,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爬在坦克上举旗子,不成了活靶子吗。但这车,还没装天线,不能用来挂旗子……这样吧,还是由炮塔里的人来举旗,而且,一个舱口举一面,还能举两面战旗。然后,对杭生道,不过,杭生你下来,换一个人。
杭生正得意,一听急了,喊道:为啥子,我最合适,我才不下来呢!……
卫国看他十分坚决,便只好叮嘱他不要暴露身体,不仅要小心子弹,还有躲避对方的各种投掷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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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笫四节 武斗中,南下、战美与卫国、红英成为对手……
于是,这场当年南城最大规模的武斗开始了。
“红总司”发起冲锋时,卫国的坦克冲在最前面。坦克炮塔上,分别在车长舱口里的红英和炮长舱口里的杭生,各自举着一面“红总司”战旗。两面鲜红的旗帜,猎猎招展,分外醒目。后面,紧跟着无数“红总司”红卫兵的武斗队员们。他们高喊着“冲啊”“杀啊”,声响如雷,潮水般地汹涌而来。
市委大楼上,马上弹如雨下。砖石瓦块、玻璃瓶罐、保温瓶胆,还有自制的手榴弹、炸药包、燃烧瓶……纷纷掷来。在双方的喊杀声、吼叫声、以及高音喇叭播放的战斗口号声中,还传出阵阵枪声。
不过,枪枝射出的子弹,甚至由双手拉动的特制弹弓射出的大钢珠,都集中射向了卫国的坦克。击中坦克时,坦克钢板上,不时迸溅出火花,发出又清脆又刺耳的呯呯声。如果跳弹,则产生一种恐怖而怪异的呼啸。
可为了给迂回到市委大楼背后主攻的队伍争取时间,卫国却有意开着坦克,在大楼正面不断徘徊,反复冲压那些楼前的工事与障碍……
炮塔里面,已经历过武斗的红英,并无一点怯意,她把手中的战旗举得高高,还不时大声地给杭生鼓劲,同时,要他注意安全。杭生却早渡过最初的慌乱,举着战旗,使劲摆动,后来,索性伸出头和上身来摇旗呐喊。红英一看,忙腾出一只手,拼命地把他拽进了炮塔。
此时,坦克已开到了大楼火力最凶猛的大楼正门下。
就在杭生身体刚回到坦克内的那一霎,一只桶状的大玻璃瓶便从天而降,砸在车体上。随着瓶体猛烈破碎,一股浓烈的酸臭味,骤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瓶中的液体便就洒满车身,而且,那液体溅落到哪里,哪里钢板上的油漆就发出吱吱嘶嘶的怪叫,随后,冒起白泡,瞬息,漆面即被可怕地腐蚀掉,裸露出灰灰白白的、光光禿秃的钢板。
后来,杭生才知,那些液体是高浓度的硫酸,是被对方做为一种令人生畏的武器,从楼顶上扔下来的。其实,那个时候,这类极不人道的所谓“武器”,在各地武斗中也是屡见不鲜的。
不久,又一只土造炸药包落在车上,轰地爆炸。还好,威力不大,只震得车内嗡嗡做响。可紧接着,又有扔下的两只自制燃烧瓶击中了车体,哔啪两声,瓶体迸裂,车体便马上燃起了大火。随即,两面战旗也烧了起来。浓烟还卷进了坦克内部。
这时,坦克驾驶舱里的卫国,迅速回头,朝着炮塔内的红英与杭生大声叫道:你们不要管旗子了,快关上舱盖!
两人不得已,抛掉着火的旗杆,盖上了舱口。
卫国知道,如果坦克内部起火,一般可以人工扑灭,可在战场上,车体外着了火,如人不出去,就不好救了。此刻,车内已越来越热,发动机亦不太听话,坦克眼看着就要瘫痪。
他心头估计,主攻队伍早已在大楼背面打响,便猛地下了一个决心。就向两人喊道:红英、杭生,你们抓紧了!我要冲击市委大楼的大门了!
喊完,他在驾驶员潜望镜里,调整好车头方向,然后,开足最大的马力,向楼门冲去。
坦克在怒吼、在冲击。排气管喷出的浓浓黑烟,与车身燃烧的红红火苗,在热风中,滚滚交织、簌簌升腾,随之,向后燎去。坦克猛烈地顶开沙袋堆起的路障与工事,跃上了层层台阶,又迎头撞向被红砖砌死的大楼正门,一声巨响,墙倒门开,碎裂的砖头落满了车身,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