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才悄悄收回了自己的余光。
接着,华师长转过身去向步谈机员下达命令,霎间,不愿被华师长发现而一直藏在暗处窥探他动作的阿虎,便乘机带着阿豹与众狗狗们,一串疾箭似地窜出门外,找卫国去了。
两派的武器被收缴之后,不久,高司令员的警备区也派来了部队,在他们的命令与要求下,市委大楼的“红总司”人员被撤出了大楼。
一个月后,南城市革命委员会成立了。李忠风也终于结合到革委会里,并担任了副主任,而市革命委员会主任由警备区高司令员担任。
然而,从市革委会开始,到各级革命委员会之中,几乎都没有“红总司”的人员。“红总司”的声势,从此一落千丈。
一个小道消息,在社会上,开始幽灵般四处飘荡。
这个消息,是关于华师长的。据说,他犯了严重的错误。因他与中央*有关人员的指示精神不一致。他过去不支持“工总司”,现在也沒有支持“工总司”搞大联合夺权成立市革命委员会,反而支持没有始终与中央*保持一致的“红总司”。这是立场问题,这是对毛主席忠不忠的问题,这是犯了极为严重的路线错误的问题。
其实,*中,各种小道消息格外多,虽大多是流言蜚语、捕风捉影,但不幸的是,这个消息却是真的。
上级有关部门已在调查华道明师长的问题。
可卫国还不晓得这个消息。
那天,卫国跑出市委大楼后,就上了救护车,随着根生到了医院,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照顾他,就是不回家。可能大家都晓得他是华师长儿子的缘故,因此,没有人把这个小道消息告诉他。
他妈妈在市科委上班,因搞运动,工作停顿,也好久没去上班了。所以,她也没听到这个消息。
一天,华师长回家后,蓦地,对妻子道:卫国还在医院照顾他的同学吧,你明天去军区总院一趟,叫卫国晚上回家来一下。
她便多少有点奇怪,却很高兴,他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主动叫儿子回家来看看,平时对待儿子,他总是端着父亲的架子,她忙答应。
没想,更惊讶的事还在后头。只听,他又讲道:明天晚饭,你尽量给儿子弄些好吃的。停停再道,不知机关干部食堂的晚饭有什么好点的莱没有,再打点儿子喜欢吃的回来……
她就接道:现在干部食堂的饭能有啥好吃的?我看,还是这样吧,儿子从小就爱啃鸡腿,你也好长时间没吃过鸡了,政治部袁副主任家属私下养了几只鸡,他家孩子也多,粮食不够吃,我就拿咱家的粮票和钱去换一只鸡来,你看,行不行?
华师长马上就点了头。
次日,卫国妈妈便去了军区总医院,找到卫国。
她知道他多少还生他爸的气,就笑吟吟地将他扯出病房,悄悄告诉他,他爸要他回家去吃炖鸡呢!
卫国马上连问三遍,见他妈依然使劲点头。不由,便咧了嘴,还傻笑了,然后高声道:妈,那好,我今天就回家吃饭去!
他妈便举手拍了他一下头道:你声音这么大干啥!
他嘿嘿两声,就不再吭气,只是嘴张着,已合不上了,嘴里舌头,伴着口水,在口里一个劲地哧溜。
他妈就又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
不料,卫国再做个怪脸,却忽地转身跑进了病房。
他到了根生床头,立即高兴地对他道:根生,今天,我回一趟家,明天,我给你带鸡汤来喝!
跟着进来的卫国他妈,在后面听见,忙笑道:就是,就是,这个同学,你好好养伤,我明天叫卫国给你带鸡汤和别的营养品来。如你还需要什么,就给卫国和我们讲,不要跟叔叔阿姨客气!
根生赶紧谢谢她。
卫国妈妈却在心里暗自轻叹一口气,默默想道:唉,我咋沒想到这个负伤的卫国同学呢……我明天一定得买一只最大的鸡来炖炖了,要不,怕不够吃呢。
作者题外话:这是多年精心酝酿、构思,的确值得读者阅读的一部小说。请多投票、收藏、留言。谢谢!bookbao.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九章 第四节 然而,不久,华师长在家中,却拿起儿子卫国自制的火药枪,对准了自己……
待出了医院,卫国回到家,吃了那顿久违的好饭,华师长就把卫国叫到自己的书房。
那时,领导干部的书房,常常是家里最大的房间,除了书桌、书柜,还把沙发等家具也常摆在那里,以便来人谈工作。若一家人闲谈,则习惯在餐室。他很少叫卫国去书房。
可是,在书房里,他却没向儿子开口说话。只皱着眉,像是在望墙上的挂钟。卫国都站好一会儿了,不耐烦了,才偷偷坐在了沙发上。
然而,良久,依然如此。他仿佛仅是让儿子一直这样在他跟前陪着他。
墙上那只挂钟,是卫国母亲买的,嗒嗒地走,一圈一圈,很疲惫的样子,却又好像没有一丁点对时光的厌倦;儿子坐的沙发,公家配给,是从前缴获国民党军队的战利品,一年一年,牛皮已磨得发白,与老旧弹簧一起在他不耐烦的屁股下吱吱地响,一声声,呻吟着,极痛苦的模样,却又似乎不愿失去那身厚重的历史积淀。
就这样,半天过去,他却挥手让儿子走了,去睡觉去。
但深夜,他又到儿子卧室里来了。
在初冬的冷黑中,他在床前,弯下了腰,可半天了,却不知在干什么。蓦地,一个寒噤后,方才恍然,自己正用眼寻儿子的鼻梁呢。那道鼻梁,小时摔过,正中朝上,有一浅坑,若仔细瞅,还呈月牙状。
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哇。
他便打开儿子床头的台灯。倾刻,斜斜的光,照在脸上,好像把儿子均匀的呼吸也染成了橙橙的黄色,然后,沉沉泛起,温温暖暖,香香甜甜,悠悠长长。
于是,他不找那月牙状的浅坑了,他只望着他,凝神地望……
天刚露白,军营那边,已响起了起床号。再一会儿,师机关里,将会响起《东方红》的乐曲。
这时,华道明师长却静静地又走进了自己与妻子的卧房。
床边,还亮着灯,他知道,妻子没关,是在等他,后来,才慢慢睡着了。
他看见她搁在被子外的手臂,从旧衬衣的袖子里露出了一截,手还是那么纤细漂亮,小臂却己微微发胖,但依然那样洁白细润。
他便过去,要把她的胳膊掖进被中。可才一触,她的眼皮就动了,先睁开了一道缝,细矇矇的,瞳孔半明半暗,然后,就睁大眼,对他粲然一笑。
不知怎的,他呼地俯下身,一伸双手,就把她搂在怀里了。接着,他便闻到了妻子身上那熟悉之极的温香气味……
他这才感觉,自己已好久没这样接触自己的妻子了。豁然,一种成熟的爱情欲望,从他们身里升起,又化做一道甜蜜的绳索,沉甸甸地而又温柔柔地,开始缠绕在他们身上。他不由在喘息中,去解她身上的衣扣。
然而,这时,门被敲响,接着,传来卫国的喊声:妈,你起来了吗?那鸡汤呢,你搁哪啦,我咋找不到呀?
俩人只好松了手。她整整衣裳,下了床,去开了门。
原来,卫国急着要把鸡汤给根生送去。
卫国他妈不想让儿子这么快走。卫国却说,怕鸡汤放时间太久不新鲜了。他爸走出来,听到后,却望着儿子点了头。
可是,家门外,当儿子手提饭盒走出老远了,卫国他爸却还久久地伫立于家中的窗帘后,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仍未离开。
华师长的这些举动,已开始引起卫国他妈的注意。但这时,一个电话来了,今天市革委会领导忽然要到她们单位来,她得马上去单位开会。
于是,她也匆匆告别了丈夫。
妻儿走后,警卫员来了。华师长叫给他去送一封信,他受命而去。
此后,家里,只剩下华师长一个人。
他坐在书房里昨夜儿子坐过的沙发上。这沙发,对着他宽大的、铺了绿军毯的书桌。桌后墙上,正上方是一幅镶了镜框的毛主席画像。两侧是红底黄字的毛主席语录,分别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和“备战,备荒,为人民”。压了玻璃板的桌面上,还端放着一尊白陶瓷的毛主席半胸雕像。不过,从沙发的方向,只能看到毛主席雕塑的背面。
其实,这几天,他已从这个角度长久地凝视过毛主席慈祥的画像和醒目的毛主席语录了,甚至,那塑像上,老人家宽厚的后脑与伟岸的双肩,也曾长时间地停留在他的视线中。现在,他又一次注视着这一切。而且,还目光望向书房两侧挂着的大幅中国地图与世界地图。
在他脑海中,再次走马灯似地闪过许多的往事。
1925年,他出身于河北南部的农村,孩提时代,却生活在古城保定,因父亲在那里经营着几个不算太小的绸布店。高中毕业的1943年,他不想再去报考日本侵略下开办的那些伪大学,就义务反顾地出城参加了八路军,从此便开始了他的革命生活与戎马生涯。他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以及62年的中印边境反击战,多次立功,数次受奖,还被选派去苏联的军事院校学习深造过。革命斗争使他从一个连队的文书迅速成长为我军的一个高级指挥员。直到不久以前,他的一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而其前途,则是一片光明。
虽然做为一名在火线上入党的共产党员和多年的军事干部,他对党的理论学习并不算多,但他认为,他有文化,他十八岁主动参加八路军之前,就已经秘密学习并信仰*主义了。他是真心要为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奋斗终生的。
而且,长期的革命实践告诉他,跟着毛主席走,就不会错,中国人民就会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况且,他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党和毛主席,都是人民,给予他的。他怎么能不按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与伟大步署继续革命呢?
然而,他为什么又会犯这么大的政治错误?!
他在想,一遍又一遍地苦思冥想……
他想起,昨夜里,在书房,他只对自已儿子说了一句话:“一个人不能太一帆风顺了……”声音不大,还仿佛是自言自语,也不知儿子听到没有。
华道明师长便慢慢起身,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儿子的卧室。
他环顾着卫国的房间,一个地方都不肯放过,因他以前,从没有认真看过儿子的房子。平时,他也从不乱翻儿子的东西,一是没时间,二是不习惯(他感觉这样做似乎不像父亲的行为,这抑或是他那家教古板的老父亲给他潜移默化留下的思维)。可今天,他却情不自禁地翻看起儿子的所有东西。
他东拿拿、西看看,猛地发现,儿子房里,不知几时,多了一个大木箱。他便打开了这口放在儿子床尾的木箱子。
或许是从小在绸布店耳濡目染的缘故,他对各种服装面料仍很敏感。他一眼,便从箱中露出的一件衣服边角上认出了那是儿子偷偷从他那里拿走的一套校官军服。这是55年军衔制后,少校至大校军官的夏季军装,是用一种俗称“轧蚕丝”的较为高挡的面料量体裁衣缝制而成的。不过,65年取消军衔制后,官兵一致,全军的校级军官已不再穿这类制服。
他又一翻,竟然看到,儿子的箱底还有一件他在军衔制时穿过的冬季校官制服。那是用俗称“马裤呢”的纯毛面料缝制的。
这下子,他不禁哑然,露出一丝苦笑。他不由想,就卫国目前的个头,穿他的“轧蚕丝”夏季将校服尚且又肥又大,又如何能穿这“马裤呢”的冬装呢。
可他嘴角的笑纹很快便就消失,又恢复了苦涩的神情。
特别是当他接着打开藏在大木箱后的一个部队曾用来存放散装子弹的旧子弹箱时,他的情绪更起伏、心情更恶劣了。
因为里面赫然搁着一把人工制做的火药手枪。他便想起,这是儿子武斗刚开始时亲手偷偷做的。当时,他无意中看到,就叫他毁了扔掉。不想,仍藏在这。
这段时间以来,他思想上正经受着从未有过的、越来越重的、令他痛苦不堪的巨大压力,但他此刻,却陡然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又复杂的欲念,使他一把抓起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