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惟故紧紧地拉着陆心,陆心也主动靠过去,生怕被人群冲散了,到后来,他就让陆心走在前面一点,这样他好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总不怕她走丢。
终于到了跟前一些的有利位置,喷泉秀也刚好开始,这在冬天里是难见的场景,也就是最近天气越来越回暖,才可以每天空出有半天的时间来开放给大家。
陆心看着眼前巨大的喷泉带着各种编排好的形状冲向空中,被灯光照成彩色的水柱再回落回来,内心里居然有一丝小雀跃。
人群里不断有人发出惊叹声,还有交谈声,这让她有一种置身人间的烟火气中的温暖,林惟故在她身后靠边的位置,侧目就能看到她一部分带笑的眉眼。他觉得自己真是完了,光看到陆心笑都能跟着弯了嘴角。
表演到了最□□的时候,音乐也变得格外高亢,陆心听到周围有不少人随着音乐和唱,她听不真切,却从那么多声音里面分辨出来一个,格外别致,语言极其熟悉以至于最早被她的大脑所处理。
“陆心。”
陆心跟着回头,夜风顺着吹过她的眉眼,吹着细碎的发堪堪擦过眼角,眼睛因为条件反射微微眯着。顺着光,她只看到林惟故那好看的薄唇开合了两下,说了极其简短的一句话。
与此同时,陆心身边一个家庭的几口人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她彻底没听清林惟故说了什么,连尾音都没听到,就抬着眼皮迷茫着,很大声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林惟故看着她,眼眸是惯有的深沉。顿了顿,他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没什么,我说,很晚了,”接着,他不再看陆心,低头牵起了她的手,“回去吧。”
陆心仍旧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跟着他顺着人海往出走。
从人群里出来才发现晚上其实还是有些冷的,因为看天气不错,又不知道林惟故是要带她来哪儿,陆心穿的衣服有些薄,她有些冷又有些尴尬,咬着牙跟着林惟故往出走。
这边林惟故故意放缓了脚步,轻轻松开她的手,然后在陆心疑惑抬头的时候抬手把她裹在了自己的风衣里。
他刻意把她抱紧了些,低头问:“冷?看你手很凉。”
陆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头林惟故不由分说地这样带着她往前走。
他的风衣格外宽大厚实,带着林惟故特的体温和淡香水味,陆心因为只穿了平底靴子,刚好被他裹了个严实,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被他搂着向车的方向走。
两个人仿佛合二为一了一般,也亏了是晚上,外国友人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一对这样走路的男女,这让陆心的羞赧程度稍稍减轻了一些。
好容易才到了车上回了家。
林惟故立刻将空调打开调大,然后嘱托陆心去洗澡,他办公完收拾东西。陆心有些过意不去,就说让他办公,然后她来收拾行李。
总感觉……这一趟出来,虽然莫名其妙,但是感觉还不错?她现在跟林惟故相处起来几乎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压力了。也或者,是林惟故出来时候显然比她要放松许多,她已经在奔三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而他回到这里却好像突然返老还童,回到了不到二十的小青年模样,连带着她也被带幼稚了几分。
正经在十□□二十岁没有经历过的,到了这把年纪居然还可以沾个边,陆心觉得自己连日来阴沉的心情居然好了许多。那些让她压抑的人和想法,仿佛身体远离了,心里也不会十分在意了。
这一点上,她其实很感激林惟故这一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的擅自作主张和悉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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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陆心在飞机上小睡了一觉,之后居然一扫以前睡神附体的模样,一路上看着窗外,拿着她那个本子就写写画画。然后算了算帐,稿费加了加,工资加了加,扣了假期,也没有奖金……很好,一夜回到解放前。瘪了瘪嘴,陆心开始翻了几页写自己新构思,她得多写篇专栏和短稿贴补家用了。
那头林惟故先是拿着本子按来按去不知道在做了些什么,也是忙来忙去的,过了会儿收了起来,看到陆心居然还在那里专注地写写画画,并且没有睡着,有些惊异。
他抬着指尖戳了戳陆心的肩膀,陆心回过头来。
“先收起来,给你看样东西。”
神神秘秘地又要搞什么东西……
陆心先是好奇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收起了本子,抬眼看着他。
林惟故有些无奈又神秘地冲她扬了扬头:“把眼睛闭上。”
陆心:……好好好,闭上闭上。
林惟故握着她的手,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就被放在了她的掌心。
林惟故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先说好啊,我虽然是看它不顺眼,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破坏的。然后我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陆心听着他奇奇怪的话,皱了皱眉,没等他发布指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个海螺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泛着莹白的光。只是,它因为磕碰还是什么,被磕掉了一个角,又被人极其小心翼翼地粘了回去。而它的旁边,安静地躺着一个纸团。
林惟故在那头看着她的脸色缓缓说道:“上次……我偷偷带走了。本来是想着毁了它,没想到,发现了这个。”
“这个,应该才是他想要给你看的东西。”
他说的话,陆心恍若未闻,她愣怔地看着,然后缓缓打开了那个纸条。
十五岁的洛河从来没有读过书,但他识字,都是陆心教的,所以字体跟那时候的陆心极为相似。虽然不成体又格外稚嫩,但是一笔一画都格外认真虔诚。
陆心脑海里晃晃悠悠地就浮现出了他当初躺在草地上,举着她的语文课本极其认真地默读的画面,阳光透过树缝洒在他的身上,斑驳了整个岁月,他却永不会苍老。那个时候的洛河,无不透露是有几分羡慕她的。而现在,留待陆心艳羡永远少年的他了。
“小心: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
我很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带你们离开,到外面的世界去。
但这或许不能实现。
我不恨上天,这无望的一生,至少让我遇到了你们。
如果没有那一天,你要自己走,要一直往前,活的光彩。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愿我那时看得到。
——洛河”
“——笨蛋才听不到啊……”
“——这里面有我的秘密……”
她一直以为海螺真的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对着它说句话,只要角度或者人正确,真的可以隔过时间还听得到。不想,洛河却用最笨的方法,把他的秘密藏在了海螺最深处。
洛河应该料到了,每一次她都小心翼翼捧着无比虔诚,反而林惟故这一粗暴下现了出来。
洛河那么多次的提醒她,用各种隐晦的方法,她却始终没能领悟,难怪那时候他那么气急败坏啊……再往后,他索性把这秘密交给了命运和运气。
陆心内心里有些恍悟,跟着眼眶却酸涩温热起来。
这可糟糕了,她原本好好的,可没想着要哭还是要难过。
以前想着,人生不过如此,所过之处,尽是荒芜;她什么也不能改变,那么二十岁,三十岁,乃至五十岁的人生都是一样的,一样奔波困顿挣扎,一样无趣无望无畏。
但她突然就因为这个泛黄字迹模糊的纸条,好像泪水没有流出却顺着流到了心底,洗净了那里的灰尘,显出她带着满身泥泞地活下来的初衷来:是啊,她从来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活。她当初,可是想着要连洛河那一份也活够本啊。走了那么远……怎么差点忘记了呢……
陆心头也没抬,忽然半转过身来,有些艰难地抱住林惟故,她把脸埋在林惟故肩头,声音听起来像是溺水般的沉闷低垂:“谢谢你……林惟故……”
人生的第26年里,陆心似乎才突然觉出自己这十年来活的是个什么样。
——
两个人刚下飞机,陆心就赶不及地开机开网。
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敢信,这半个月里她竟然真的没有用手机也没有上网跟别人联系,当然,她也并没有什么时间和机会联系,好像回归山野了一般,最奇异的是,她竟然一点没有愧疚心理。
——当然,这个念头在她刚开机的第一分钟里,就越来越弱,直至彻底被打破。
她的手机因为各路消息震动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仿佛中毒了一般,直到后来才慢慢沉寂。但还是偶有一条消息冷不防闪现一下。
陆心瞪着眼睛看着,生怕她手机会炸了,直到停了,她还觉得指尖震动得麻麻的触感似乎还在。
她草草地看了一下,短信里刘怡轰炸的短信,台里同事们发的,微信消息已经多到变成“...”无法显示几条,邮箱也是冲上三位数……
陆心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恐怕是要在浪半个月后光荣迎来忙到吐血的惩罚了……
刚准备先放回口袋然后回去再说,那头林惟故的手机跟着也响了,他收回目光,接了起来:“妈。”
听到这个字,陆心的耳朵立马如兔子般警惕地竖了起来。
“我刚回来。明天吧,时差还没倒回来……”
“什么事您就非要这么急?”
“为什么……”
那头林母语气十分强硬,听着不悦也没了耐心:“你先别问。快点,就你自己回来,别带她。”
林惟故也冷了脸,过了会儿,他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那头陆心一脸紧张地仰头看着他:“妈让现在过去啊……”
林惟故看着她一脸发愁地模样,无奈地笑着说:“跟我有些事说,你不用过去。”
陆心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下。
林惟故看她这样,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抬手帮她整了下头发,对上她的目光:“先回家等我,嗯?”
陆心立刻狂点头。
好啊好啊,在哪儿都好做什么都行啊!不用她过去老妖那里就谢天谢地感天动地啊。
林惟故就让司机先送陆心回家,他自己另叫了一辆去老太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