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潇撑着脑袋闭上眼睛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好好的琢磨一下陈默的话。可是怎样也捉摸不透。时针已经指到了下午的五点。外面的天很昏暗。
周怡瑶今天一直跟着林澈，或许，她能告诉自己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陆萧潇想了想，决定回去问问周怡瑶。刚走出办公室，大厅里面就传来一阵叫骂声：“奏（就）四（是）你，俺奏（就）打你。你该打！”
陆萧潇循声走过去，几个同事正拉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另外一边站着一个戴着眼镜很是斯文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包，头上还流着血，一边往后退一边说：“警察同志，就是这个神经病。已经纠缠了我好几个月了。你看看，还想打我！光天化日之下在警察局还要动手。简直没天理了！”
“奏（就）四（是）你这个坏人，给那个王八蛋做的精神鉴定，俺妹子现在腿都瘸了，嫁不出去了！你这个畜生！”被架住的男人还在破口大骂。
“你神经病啊？”男人跳了脚：“我是专业的医生，我的判断是专业的判断。你怎么这样污蔑人？信不信我告你？！”
陆萧潇走过去，看着那个被架住的男人，忽的觉得有些眼熟。又往近处走了走，拍了拍杜俊达的肩膀：“怎么了？”
“哦，张医生过来报的警。说这个人一直在跟踪他，好几次都要打他。”杜俊达低声说：“今天抓着了，正好张医生就在附近。好家伙，这小子也够野的，上来一拳头就把他脑袋打破了。”
“这人是谁啊？”陆萧潇依旧看着那个破口大骂的男人，一直到他被拉走，才把眼光移回来：“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啊？”
“这不就是上次在法院门口袭击伤人的那个赵月发吗。”杜俊达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就是扔刀那个。”说着，比划了比划：“你的手不是当时还受伤了。”
陆萧潇想起来了，这是之前在法院门口要挟周怡瑶的那些人。她愣了愣：“就是当时那个打老婆的案子？”她看了看在一旁正在跟另外一个同事说话的所谓的张医生：“这个就是给那个男的做精神鉴定的那个医生？”
“可不，”杜俊达拿起自己的东西：“这一家子也够厉害的，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气还没消呢。好歹男的那家也赔了他们不少钱了。估计，是钱没要够。我先走啦。”
陆萧潇点点头，她想起来上一次把那个叫赵月发的交给同事之后自己就跟周怡瑶回去了，之后又送周怡瑶去机场，没有参与后面的事儿。这个赵月发当时一口咬定是周怡瑶要求这个张医生给当事人做了假的精神鉴定。而那个打人的当事人杜伟确实也在被释放出来的当晚就要坐飞机离开b城，还在机场被赵月发等人揍了一顿，若说有什么精神问题，她还真不太相信。
但现在这个赵月发依旧在找医生的麻烦，搞不好什么时候又会跑去找周怡瑶的麻烦。陆萧潇有些担心，转而又回了楼里，直接进了审讯室。坐在里面的同事看见陆萧潇有些意外，陆萧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
“赵月发，你说张明曾经给杜伟做了假的精神鉴定，导致你的妹妹赵月娟被她前夫家暴的事件在当时没有得到公正的法律裁决，所以才一直在找张明医生的麻烦，是这样吗？”
赵月发哼了一声：“四（是），”接着又说：“他给人做坏事儿，不该打吗？”
陆萧潇看着赵月发：“赵月发，你说张明当时给杜伟做了假的精神鉴定，你有证据吗？”
赵月发愣了愣：“俺问了好些人了，他们告诉俺，奏（就）四（是）张明给做的！”说着，他又说：“奥！俺还查桌（着），奏（就）那个女律师给的张明钱！俺查桌（着）了！”
陆萧潇眯着眼睛看着赵月发：“女律师。你说的是上次你在法院门口袭击的那位律师？你都问了谁？你的证据呢？”
赵月发又愣了愣：“证据？俺从张明的手机上瞧见过那个女律师的人，给他发的短信！”
“你怎么会看到张明的手机？”陆萧潇微微皱了皱眉：“你抢了张医生的手机？”
赵月发舔了舔嘴唇，半晌才说：“俺……俺找了个人，帮俺复制了一张张明的手机卡。”
“你知道这是违法的吗？”陆萧潇还没说话，她身边的警察接着说：“复制别人的电话卡，非法获取别人的手机内容。跟踪，故意伤人。你上次已经因为故意伤人在牢里面蹲了一阵子了，出来又要再犯，赵月发，即使你有苦衷，你再有多少理由去做这件事情，但你本身的行为就是违法的，你不知道吗？”
“那俺妹妹的事儿，没人管啊！”赵月发不满意的咆哮：“那小子，奏（就）应该坐牢啊！”
“你看到的那信息，发件人叫什么？”陆萧潇盯着赵月发：“叫周怡瑶？”
“不四（是），”赵月发这时候倒是很老实：“叫黄月儿。”
陆萧潇吸了口气：“赵月发，不管怎么说，我们希望你马上停止这种故意伤人的行为。外面的张医生一定要告你，你所谓的证据，我们不能确定是真还是假。你说发件人叫黄月，但我们不可能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质疑一个专业律师和专业医生的职业操守，发件人的姓名是可以伪造的，你连尾随伤人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么请问你所谓的证据，我们能相信多少？而且你当时一口咬定是周律师授意张明医生这样做的，如果你在这样下去，他们不仅会告你故意伤人，还可以告你污蔑诽谤令他人名誉受损，你想这辈子都在牢里过？”
赵月发被陆萧潇说的愣住了，思索了半晌：“他们做坏事儿，为啥让俺坐牢？”
陆萧潇摇了摇头，实在也没有心思跟他纠缠下去。站起来离开审讯室。张明已经离开了，她还打算在问问张明。
陆萧潇思虑万千的打着伞站在路边等车，赵月发虽然不懂法，但看起来脑子还算正常。一个脑袋正常的人在持续几个月里面一直坚持认为张明给杜伟做了假的精神鉴定，不会是毫无缘由的。赵月发既然可以袭击周怡瑶，那么他知道黄月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一口咬定复制了张明的卡，并且看到了黄月给张明发的信息，看起来……又不像是在说假话。整个过程他依旧非常激动。
但陆萧潇很清楚的记得，她在法院门口救下周怡瑶之后，周怡瑶亲口否认了这件事情。依着陆萧潇本人对周怡瑶的了解，她自然也不相信周怡瑶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赵月发一定是一直在说谎。
如果是这样，他能找张明的麻烦，就迟早还会找周怡瑶的麻烦。很可能是因为周怡瑶最近没有去律师事务所，所以赵月发没有找到她。陆萧潇想到这里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自己不在的时候周怡瑶遇上了赵月发怎么办……
陆萧潇带着满心的担忧打开了门，把伞靠在一遍，快速的换上拖鞋上了楼。她得赶紧把这件事跟周怡瑶说了，让她平时出入小心点。
周怡瑶依旧在书房里，陆萧潇的手放在门把上正要开门，却听见里面的周怡瑶极不耐烦的说：“这个人还在纠缠你？不是抓起来了吗？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他不会再出现了。”
陆萧潇的手放在门把上，瞬间觉得金属的把手特别凉……
☆、第63章
周怡瑶不知道陆萧潇什么时候养成了喜欢站在她的书房门口“偷听”的坏习惯。也或许这又是一次凑巧。
电话很明显是张明打过来的，一直再向周怡瑶抱怨赵月发对自己实施的各种暴行，无论如何要告他。但周怡瑶却知道，赵月发虽然处事不当，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妹妹过于爱护，瞧不得自己家里的人受委屈，而杜伟的精神鉴定，也确实是她周怡瑶找张明做的。把这种事情推上法庭，对赵月发没有任何好处，对她自己当然也没有任何好处。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周怡瑶也实在没有想到赵月发居然还没有放弃。她一个晚上没睡，一天都没吃饭，回来之后又整理了方伟波的资料，做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她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和咕咕叫的肚子还想等着陆萧潇回来好好待一会儿，结果陆萧潇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张明的电话让她颇为烦躁，这种烦躁直接从言语之中迸射出来，恰好让站在门口的陆萧潇听了个完完整整。
但无论如何，周怡瑶靠在门边看着面前脸色也不是很好的陆萧潇，也并不打算把自己打电话的内容告诉陆萧潇。她把陆萧潇拽到房间里，决定用迂回战术缓解这个时刻的尴尬，抬手揽住了她的脖子：“怎么不进来？”
“我刚想开门，你就出来了。”陆萧潇也没有直接提电话的事儿，揽住周怡瑶的身子，认真的看着她的脸，瞧着那浓重的黑眼圈，眼神闪了闪：“瑶瑶，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是啊。”周怡瑶撇了撇嘴，陆萧潇没有提刚才的事儿，她也并不打算往枪口上撞，笑了笑：“我这两天有些忙，不过我现在饿了，有人管饭吗？”
“那我去做饭。”陆萧潇也笑，但笑的有些牵强，周怡瑶没松手，而是把她的脑袋拉到近前，额头对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阿潇，你怎么了？”
陆萧潇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还是没有问出口：“没事啊，可能是有些累。”顿了顿又说：“我先去做饭，你休息一会儿。”说着便要下楼去。
周怡瑶却依旧不松手，深深的看着陆萧潇，半晌，说了句：“我不休息，我陪你去做饭。”
陆萧潇显然愣了愣，眨了眨眼缓缓的说了句：“好……”
周怡瑶却似是没看到陆萧潇的表情变化一般，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兴致勃勃的拉着陆萧潇下了楼。陆萧潇跟在后面，闷声不响的被周怡瑶拉着，心里面纠结的想着到底要不要问周怡瑶张明和赵月发的事情。但周怡瑶现在看起来很开心，她便又在心里面琢磨着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这样的话题摆到台面上破坏两个人这么多天来难得的重逢。
陆萧潇一边琢磨着一边切着菜，旁边的周怡瑶正在水龙头下面洗菜，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画面和谐。但心中却又都有自己的心思。
这或许可以叫做……貌合神离？
不，怎么能貌合神离呢？
周怡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现在没有什么比转移陆萧潇的注意力更重要的事。
她关上水龙头，擦干了手，走到陆萧潇背后轻轻的抱住了她。陆萧潇怔愣了一下，身子僵了僵，然后笑：“怎么了？是不是困了？”
“你不回来，我睡不好啊。你说我是不是困了？”周怡瑶闭上眼睛，静静的贴在陆萧潇后背上，侧过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这样真好。”
是啊，这样真好。
陆萧潇在心里感慨了同样的一句话。
所以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张明和赵月发的事情再提出来呢？说白了，张明也好，赵月发也好，杜伟也好，这所有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陆萧潇就是这样别扭的人。她明明记得她问过周怡瑶，那件事情是不是她做的，周怡瑶矢口否认不带一丝犹豫。她还记得，很早之前跟周怡瑶吃饭的那一次，自己还特地把杜伟的事情在饭桌上跟周怡瑶说了，周怡瑶的表现就像是头一次听说这案子一样。如果真的是周怡瑶找的张明，那么在自己跟周怡瑶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周怡瑶应该早就知道了。
换句话说，如果这件事情的真相真源自周怡瑶。那么周怡瑶就是真的骗了她，还骗了不止一次。
陆萧潇呆呆的望着面前的锅，全然没注意到里面的菜都快糊了。直到一股巨大的糊味扑鼻而来，才醒过神来，急急忙忙的关了火，叹了口气：“哎，要从新做啦。”
周怡瑶松开手，走到她身边，探着脑袋看了看，摇了摇头：“没事儿，就糊了一点儿，能吃。”
陆萧潇皱了皱眉：“不行，不好吃，而且还有害身体健康。你去等我一会儿，我再做个菜就来。饭也快好了。”
周怡瑶却没听她的，拿了筷子夹了锅里的菜塞进嘴里，张开嘴呼呼的往外哈热气，样子俏皮的冲她挤了挤眼睛，含含糊糊的说：“挺好吃的。别做了，怪累的。来，盛饭。”
陆萧潇抿了抿嘴，看着周怡瑶捏着筷子把菜盛进盘子，发丝垂落在肩畔，那认真的样子让人爱惜，不由的伸手轻轻的把周怡瑶的头发轻轻的撩起来，别在耳后，在周怡瑶愣神的一刹那，接过她手上的盘子，揽住她的肩头拉到自己身前，轻轻的亲了亲她的脸。低声轻轻的说：“瑶瑶，你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陆萧潇的这句话实在是在此情此景下有感而发，但在周怡瑶看来却很明显意有所指，周怡瑶其实并不知道陆萧潇在警察局已经见到了赵月发等人。也不确定陆萧潇口中所谓的“不会骗她”这四个字，是指哪方面不会骗她。
但从周怡瑶的角度来说，似乎，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起来，自己都无法做到——“不会骗她”。
如果说周怡瑶心里面不虚，那是假的。
欺骗其实分很多种，而于周怡瑶来说，对陆萧潇的所谓的“欺骗”，并不是出于恶意的隐瞒，她只是为了让两个人可以更好的走下去。她不知道陆萧潇怎样给欺骗这个词语下定义，但她知道一点，向来忠正耿直的陆萧潇对于是非黑白的定义是非常严格的，在陆萧潇的世界里，除了黑就是白，没有中间色，没有左右倒。这一点常常令周怡瑶头疼，却又无法扭转。
周怡瑶搂住陆萧潇，没有直接回答陆萧潇的问题，而是轻声的笑着把问题又抛回给陆萧潇：“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萧潇松开手，认真的看着周怡瑶很久，吁了口气：“因为在我心里，你的位置很重要很重要。所以，就会不自主的格外重视这些。”说着，又想了想，补了一句：“是各方面都很重要。”
好了，陆萧潇又将了周怡瑶一军。陆萧潇一句真诚的看似表白的话，直接把周怡瑶捧到了风口浪尖上，周怡瑶现在就是想下来都没有理由下来。在自己的爱人心里拥有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是每一个恋爱中的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周怡瑶当然不能免俗。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话，让向来心细如发警惕性极高的周怡瑶从陆萧潇的眼神之中看出了那么点儿表面表白实则将军的意味来。
有话憋着不能说，对陆萧潇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对非常了解陆萧潇的周怡瑶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很舒心的事儿。于是一顿饭吃的虽然看似温馨，却依旧纠结。周怡瑶巧妙的闪避问题转而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陆萧潇脸上的愁云更胜。她一再的提醒自己，不要像上次季未染事件一样，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误会周怡瑶，可今天的这突如其来又急转直下的事态发展，让她感觉心里面扎了一根刺一样的难受。这种难受只有自己可以体会，任周怡瑶如何引导话题，都无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周怡瑶有些不高兴了。陆萧潇是一个有什么心事都会表露在脸上的人，尽管陆萧潇自认为自己装的天衣无缝，但在周律师的火眼金睛下，她的任何情绪实际上早已无所遁形。在又一次拿着筷子发呆的档口，周怡瑶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定定的看着陆萧潇。
陆萧潇缓过神来看见周怡瑶停了筷子正沉着一张脸看着自己，有些发呆，支支吾吾的问了句：“瑶瑶，你……吃饱了？”
“没，”周怡瑶哼了一声：“我觉得我是看你看的堵心，气饱了。”
陆萧潇怔怔的看着周怡瑶，没说话。周怡瑶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不打算再跟她打哑谜：“你今天一进门就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说吧，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别藏着掖着了，也不怕憋坏了你自己。”
陆萧潇低下头，静静的看着碗里的米饭，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瑶瑶，我今天从警局要回来的时候，碰上上次那个在法院门口袭击你的人了。”她说着，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周怡瑶，周怡瑶面上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沉着一张脸看着她，陆萧潇眨了眨眼，叹了口气：“他动手打了一个叫张明的医生。并且一口咬定，当时是张明给杜伟做了假的精神鉴定。然后……然后……”
周怡瑶万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凑巧，张明之前给她打电话说把赵月发搞到警察局去了，警察局现在把他拘留了。这么凑巧又撞上了陆萧潇。周怡瑶觉得自己最近的经历巧的不写本书出来都对不起上天对自己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