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你——”
“我不是你们的大师兄了!”叶宇喝道。
“原来真的是你……”那带着失望的声音响起,让叶宇心头稍稍地涌上了一股愧疚之感。只是看看一旁的宁致,他逼着自己的心狠下来。师父不是自己杀的,可如今的状况,没有人会选择相信自己。“师兄弟一场,我也不愿意走到这等地步。”叶宇冷冷地说了一句,长剑挥动,刺向了那最靠近他的弟子。
“当真是一场好戏啊。”一道轻飘飘的调笑声从墙头下落,那儿不知何时站着两个身影。常见离拥着初九下落,伸出两指将叶宇的剑固定住,任他用尽了力气,都无法将长剑抽出。在一旁看着的风舞雩借着这个时间,猛地一剑刺入了叶宇的胸膛。剑光在眼前一闪,叶宇看到了风舞雩眼中的嘲弄之色,“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风舞雩一脚给踢到了一旁,与宁致叠在一起做一对苦命鸳鸯。
“叶宇是我师门的叛徒,如今我已经杀了他替师父报仇了。”风舞雩满脸沉痛地说道,“只是师父在时曾下令师兄弟之间不得手足相残,我违背了师父的命令,我甘愿受青城派的门规责罚!”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托着剑,头深深地埋在了胸前。
“不要!”青城派的弟子也随着跪在了地上,痛哭道,“师父走了,大师兄他,诶——如今我青城派无主,风师兄,青城派的一切都要靠你了。”
☆、052
青城派的议事大堂,两具棺材摆放在内。青城派的弟子都换成了素衣,跪在堂前低声的哭泣。风舞雩成为青城派新一任的掌门,可是仍旧坐在侧面。那主位被常见离二人占据着,青城派的弟子都不敢抬起头多看一眼。笃笃的响声传来,风舞雩还以为是棺材里头传来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仓皇的抬起头来,才发现是常见离在轻敲着案几。
“段阳山庄的人几时到来?”常见离扫了那略有些心虚的风舞雩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风舞雩摇摇头应道。夜中用那等下作的手段迷晕二人再取她们性命,是叶宇的意思。他似是与段阳山庄的人约好了,不过那些人恐怕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上头。掌门的死讯肯定很快就传出去了,他们心中明白了青城派的现状,应该不会再上门了吧?风舞雩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可不想涉及这些争端。如今这二人是唯一知道真相的,怎么让她们尽早离开青城派,才是风舞雩最先要考虑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重重的响动,随之而来是那急促的脚步声。风舞雩朝着门外望去,却见那段阳山庄的段玉祯面带遗憾的走进了大堂中。他的身后跟随着几个穿着黑衣的高手,他们一用劲就将一个人给丢了进来,现在砸到了那两具棺材上。定睛细看,那被困成一团颇为狼狈的人,竟然是先前离去的金涟。他的嘴巴也被布条紧紧勒住,只能够发出呜呜的几声低咽。
“正打算拜访宁掌门就听说了这等不幸的消息,在下实在是痛心。”段玉祯的眸光扫了扫青城派的弟子,最后在迎上常见离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候有几分瑟缩与畏惧。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常见离,仿佛这样自己就可以忘却她的存在一般。“叶宇这欺师灭祖的行为实在是让江湖上的人唾弃,不过我以前曾见过叶宇,他不像是那等奸诈小人,一定是被人诓骗了。我到达青城山山门的时候听说叶宇昨晚都与这云渺宗的金涟在一起,宁掌门的死,恐怕不是叶宇一个人所为。我想你们心中很清楚,当初含光珠一事,云渺宗是如何污蔑你们青城派的。”
“段兄说的有道理。”风舞雩佯笑着应道,不时偷眼觑着常见离。
“咱们江湖人,选出武林盟主就是为了大家主持公道的,有什么不义的事情发生了,武林盟主应该挺身而出。”段玉祯轻咳了一声,看着那些窃窃私语满脸悲愤的青城派弟子,按照来时那人所吩咐的,继续说道,“如今武林盟主就在你青城派中,我想她不会因为忌惮云渺宗而显得不公允的吧?”
“这是青城派的内部事情,若金涟是凶手,自然随意处置。”初九抬起头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得自私一些,云渺宗中人的死活与她又有何干系?她站起身来,别说是段玉祯,就连风舞雩的心都一紧,实在是猜测不到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路过了堂中的那两具棺材,初九只是轻飘飘的望了一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大堂。至于段玉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初九既然起身了,那常见离自然不会多呆,想都没想,她就快速地追了出去。段玉祯与风舞雩二人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纷纷松了一口气。
“段阳山庄只来了一个段玉祯。”
见初九的步子逐渐缓了下来,常见离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与她并肩。“风舞雩说的巫门与他们勾连,想来是不会错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在哪个地方等着我们。”常见离开口回答道。
初九点头,紧了紧衣襟,随口说了一句:“这青城山如今死气沉沉的。”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离开。”常见离应道。这风舞雩是个心狠手辣的小人,段玉祯此时也到了青城派,兴许为了将秘密掩藏,他会选择背叛。原本打算在青城派停几天,一来是等候段阳山庄的人,二来将那个威胁彻底拔除了。此时看来,也是不必要的了。长叹了一口气,常见离说道,“我们回屠龙谷吧。”屠龙谷的入处,实则距离青城山并不远。
初九没有立刻应答,反而沉思了良久,一双眸子也在打量常见离,似乎内心还有几分怀疑没有完全驱尽。等她看到常见离的眼眸中掠上了一抹受伤之色,她才开口道:“好。我跟你去屠龙谷。”
朔风强劲,云渺峰上已经飘起了雪花。半山腰的建筑都被一片苍茫的雪色覆盖,阴沉沉的天气,那积聚在天上的乌云似是永远不会消散一般。几只飞鸟盘桓在了高空,凄哀的鸣叫传遍四野。茶炉里头冒着白烟,冰凉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啪啪的响,段玉清倚靠在了榻上,掀着眼皮子望了眼那久久不落子的巫玄黄,眸中似是有几分催促之意。
巫玄黄看着这棋局,黑子被团团包围,仿佛没有任何生路了。她捏起棋子在两指间摩挲,许久之后将棋子丢进了棋盒里头。她的眉心紧皱着,脸上也有几分不满的情绪。右手还搁在棋盒边,而左手偷偷地抬起来,似是要装作不小心打乱棋盘的样子。段玉清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正当她动手时,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问道:“你又要耍赖?”
“对于这琴棋书画,我实在是不精通。”巫玄黄厚着脸皮回答道。
“呵。”段玉清轻轻一笑,“那你对于这江湖事知道几分?近日传来消息,说青城派的掌门被自己的大徒弟伙同他人杀害了,如今青城派掌门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身上。之前,云渺宗宗主派遣金涟去青城派,此事是否与他有几分关系?云渺五子如今已经缺了一个。”
“我倒觉得与段阳山庄或是凌剑宫有关。云渺宗与青城派之间有嫌隙,栽赃嫁祸一事,使得云渺宗与青城派彻底地决裂。至于为何那青城派的大弟子也算是凶手,恐怕是因为他们诸位弟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吧。”巫玄黄摇摇头应道。“这云渺宗暂时安定不下来了,那木青是个感情用事之人,金涟是遗音派遣出去的,木青自然会认为她是故意除掉金涟,若是她在几位师兄弟面前一说,这遗音的宗主位置,都坐不稳。毕竟遗音是一个外来者,根本算不上是云渺宗的弟子。”
“那木青不是对遗音有情么?”段玉清皱着眉问道。
“话是这么说的。”巫玄黄刻意拖长音调,看着段玉清那满脸好奇的样子,她继续说道,“再深的爱意在矛盾与愧疚的冲击下,会逐渐地消弭。木青在遗音与云渺宗之间摇摆了太久,她恐怕也会觉得倦累。不管她选择了什么,这一声都不会好过,她将活在愧疚之中。可怜的人,总是自己寻找麻烦。身在局中,永远也看不透。”
“有理。”段玉清轻轻一笑,便陷入了沉默中。段阳山庄与巫玄黄之间是对立的,那她们之间呢?这样子算什么呢?常见离看着冷情,可是她对初九,会有那时不时流出的温柔,她定是深情之人。而巫玄黄,才是真正的淡薄无情吧?
段玉清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又落在外头。巫玄黄忽然间明白过来,自己的话语也许给段玉清带来了困扰。她喃了喃唇,却无法说出任何安慰或者承诺的话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拳头也捏紧了。
除了极轻的喘息声,这屋子里极为静谧。
几只飞虫从那窗隙钻了进来,在巫玄黄身侧嗡嗡的作响。
巫玄黄掐了掐手指,脸色倏地一变。
“怎么了?”段玉清问道。
“血煞天都阵。”巫玄黄的脸上血色褪尽。这里飞来的是血煞蛊,如果不是这巫门大阵法的开启,它们也不会出现。这血煞天都阵,与巫门中的弟子,尤其是巫门之主血脉相连。巫门长老不会无缘无故开启这个阵,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端,极有可能是用来对付初九的!而见离与初九,此时很可能在返回屠龙谷的路上。若是天问再搀和一脚,后果不敢想象!
☆、053
屠龙谷的入口在一个深山狭道中,陡峭的山崖望去都是深棕色的,山间栈道的栏杆被铁索牵着,半挂在了山腰,来来回回的晃动。一、二……五、六……常见离默数着,双眸冷冷地望着那前边六个穿着玄色星纹长袍的人。很好,巫门的六个长老,全部都出来了。地上竖着六根黑色的手杖,摆成五星的形状,最中间的那根手杖顶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珠子,还有一只金色的蛊虫,在嗡嗡嗡的飞动。“血煞天都阵。”常见离勾起唇笑了笑,眸子如同洇了墨一般,漆黑幽深。
“巫裳姑姑。”常见离对着那六人中最年轻的女人唤了一声。
“见离,你也别让我为难。”巫裳别过头去,浅浅的叹息了一声。巫玄黄的话语历历在目,可是巫门的几位长老已经做下了决定,而自己为了巫门的存亡,不得不做出选择。一来常见离是屠龙谷的弟子,二来她是常笑的女儿,巫裳也不想与她刀剑相向。她斟酌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忘记了你被困在灵冢中的娘亲了么?你离开屠龙谷不就是为了救你娘亲出来吗?你如今选择护着这条龙,是要和我们作对么?如此你对得起你娘亲与师父的生养之恩么?在彻底堕入魔道之前,你赶紧选择抽身离去吧。”
“巫门的人在此处截住我难道是为了屠龙谷取龙珠么?龙珠到了你们手中,我娘亲依旧不能够从灵冢里脱身而出。”常见离哼了一声嘲讽道,“为什么要屠龙?九儿有什么罪?因为成全你们的长生之欲,她就该死么?巫裳姑姑,你向来不管巫门的事情,为何在此时又涉入了这场风波中?你想见我娘亲,不如直接去找我师父,让他把我娘亲从灵冢里头放出来。”
巫裳被常见离这么一呛,面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有其母必有其女,常见离的性子里定有当初如常笑那般的偏执与坚持。大长老巫野掀了掀眼皮子,浑浊的眸子中堆积着好几种情绪。他向前走了一步,手轻轻地压着手杖上的珠子。“龙族是异类,不管有没有罪责,都该死。有了龙珠,就算天谴降临到我巫门,也不必畏惧了。牺牲这一条龙,成全我巫门,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龙神已死,这条龙被怨气与仇恨填塞,她只会堕入魔道,我等定要在她步入魔道前将她诛灭。”
这一番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初九从常见离的身后走出来,与那六位长老对视。她微仰着头,充满了讥诮的笑容在脸上越扩越大。“巫门的血煞天都阵加之以摄魂天罚之术,使我龙族多少血脉毁在此种,只是两百年过去了,所有的术法之力都在逐渐地消逝,你们还以为这阵能够困得住我么?”
“能不能困住,一试便知。”巫野冷笑一声说道。
神秘的咒语仿佛从远古传来,那隐藏在了符文中的奥秘在微微升起的金光中在手杖的四周旋转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将常见离与初九笼罩在内。当今武林之士,光以武斗,只能在远古的传说中一赌玄秘之术,还斥之为荒诞不经。然而一旦在江湖中升起长生之术的传说,他们立马被流言征服,成为狂热的长生追求者。躲在了暗处偷窥这一行迹的人,身躯在瑟瑟发抖,而眸子中迸射的则是疯狂。
这山谷里似是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那原本的手杖与巫门长老都不见踪迹,只剩下常见离与初九两人背靠背的紧贴在一起。忽然间阴风大起,飞沙走石。一群人,不,应该是称作一群腐烂的尸体,黑压压的,朝着常见离这边用来。他们的身上挂着腐肉,甚至露出了白骨,青色的虫子在他们的腐肉中爬来爬去,鲜红色的血从他们脸上的两个窟窿里不停地下淌,似是永远不会干涸一般。很快地,他们脚下的土壤,被染得鲜红。恶臭味逼近,常见离忍住了想要作呕的冲动,将履霜刀横在了胸前。
巫门的血煞天都阵中虚虚实实,这些尸兵很难确认到底是不是环境。听巫玄黄说,血煞天都阵里困着无数的怨灵与尸兵,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也没有往生的机会,世世代代为巫门之人所驱使。这血煞天都阵与摄魂一般,都是巫门极其阴邪的术法。为了使用这秘术,巫门的弟子是以折寿为代价的。
渗透在了泥土里的血液,已经蔓延到了脚底了。那些红色的石头被这血液浸染,开始泛着一个个红色的泡,最后被腐蚀成了土壤。狂风依旧狠命地吹动,那些腐尸里藏着的青色虫子振着翅膀,朝着常见离她们飞过来。“走!”常见离眉头一皱,拉起了初九的手就朝着反方向奔去,可这片地域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银针如同漫天飞洒的雨,将一只只飞虫钉在了地面上。常见离反手一刀劈在了那靠的最近的腐烂尸体上,浓绿色的浆液泼洒,味道一股比一股强劲,几乎熏得人晕过去。不只是有这腐尸,巫门的六位长老也藏在了血煞天都阵中,不知何时会使出那致命的一招。
一声清亮的龙吟传来,初九的身后一只金色的龙扬起了头。那条金龙的眸子如同火焰在燃烧,而从鼻中喷出来的气息,如同浪潮一般一波一波向前倾去。初九的手背在了身后,她的神情极为肃穆。“九儿,你——”常见离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些腐尸在呆愣片刻后又重新涌了上来,常见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不得不握着刀转身背对着初九,专心地应付着那上涌的怪物。
“这血煞天都阵里有龙息,当初我龙族惨死,那股怨念久久不散。”初九的声音有些悲凉,她背后的金龙朝着高空飞去,在那些腐尸顶上盘桓不定。嘹亮而苍凉的龙吟声,一声声响彻长空。那些腐尸没有生也没有死,他们被常见离砍倒又重新站了起来。常见离的眉头拧了拧,这些不死的怪物实在是麻烦。
“砍双腿。”初九平淡的声音传来。
在那群怪物顶上,与游动的金龙相对的,是一条盘桓的只有半边身躯的黑龙。从黑龙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邪气,它的眸光凶恶,扭动着那半边身躯就要冲了上去,张口就想把金龙吞噬。初九站立在了常见离的身侧,似是不能够动作一般。那群腐尸退后了几步,常见离也不追赶,回到了初九身侧,警惕地观望着四周。
那黑龙尽管没有彻底成型,可是已经有了很强的一股力量。因为两条龙搅在了一起,似是天地都开始动荡。在黑龙的压制下,金龙的身躯逐渐地缩小,最后变得与半条黑龙相当。这巫门到底是练了什么邪术?常见离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转身想要问初九,却看见鲜红色的血从初九的嘴角淌落。
“九儿!”常见离一惊,赶忙抱住她的身躯。
“我没事。”初九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了,显现出一种虚弱的苍白之态。她擦了擦唇角的血,才说了一句话,便有大口的鲜血喷出,溅了常见离一身。那头的黑龙开始吞噬着腐尸,它的身躯也逐渐地完好起来,龙尾与后爪处凝聚着一团黑气,似是也要成型了。金龙趁着这机会猛地向前一扑,却被那条黑龙一撞,在半空中裂成了金色的碎片。黑龙沉痛的嘶吼响了起来,它扭动着身躯在不停地翻转,最后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常见离握着刀的手中已经淌出了汗水,她的左手将初九紧紧地拥在怀中。她们一步步朝着那黑龙逼近,在即将靠近之时,黑龙猛地仰起头颅,死死地盯着初九。“这条黑龙,是……”初九茫然地转向了常见离,一丝念头从她的脑海中一划而过,快得她根本就抓不住。黑龙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看似要将她们两人吞噬。
锃亮的刀光划破长空,黑色的鳞片落在了地上,那黑色巨龙的身躯开始淌着血液。痛苦的嘶吼声仿佛要将耳膜给震碎了。常见离没有犹豫,直接使出了这屠龙决中的最后一式。黑龙的身躯被斩成了两截,可是在一阵黑气弥漫之后,又重新的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常见离带着初九急退了十几丈远,握着刀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
这血煞天都阵中的东西,难道都有再生之力?
黑龙已经冲过来了,那如同热浪一般的龙息吹过来,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处在火焰的包围中。腰间忽然间有一股灼痛,荷包上忽然一道火焰燃起,那片被藏得极好的龙鳞与含光珠一起掉落在了地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054
在黑龙扑上来的时候,龙鳞上的光芒忽然间暴涨,如同在黑龙身侧罩了一个结界。那含光珠也被龙鳞上的光芒所笼罩,浮在了半空最后化成了一道流光没入龙鳞中。常见离看着这异变,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履霜刀在不住震颤,似乎要脱手飞出,那镶嵌在了刀柄上的珠子也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初九整个人窝在了常见离的怀抱中,猛烈地咳了好几声。血不断地顺着唇角流淌出,滴落在了衣裳上,如同梅花初绽。她揪着常见离的前襟,喘了好久,才费力地开口说道:“那黑龙的力量是怨念与愤怒而成,残存的躯壳是……是龙神……”这巫门的血煞天都阵,着实是厉害,可是那些人真的能够掌控得住那大阵法吗?
常见离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将初九揽得紧紧的,生怕她如同那条金龙一般会消失。初九的身体极为虚弱,那气息似乎在下一瞬间便会断了。“你别说话。”常见离摇摇头,眉眼间满是担忧。她不敢为她运功疗伤,只能够摸出几颗缓解伤势的药丸塞入初九的口中。这危机四伏的阵法中,谁都不知道下一瞬间会涌出什么怪物来。初九的龙魂觉醒后,脉象自然是与常人不同,自己虽号称神医,可也没有把握能够治好初九的伤。
“只要龙珠还在我就死不了。”初九扯出了一抹苍白的笑容,她捏了捏常见离的手,算作是一种宽慰。她的目光定定的望向前方,那条黑龙在结界翻来覆去,横冲直撞间带着强大的力量,可不止没办法脱离这个结界,还导致那才生出的躯体又开始消亡。“娘亲……”初九看着那鳞片低低地唤了一声,眸子中流露出些许的哀伤来。
黑龙的身躯在消散,而龙鳞上的光芒在加强。常见离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可是忽然间那黑龙身上升起了一股浓重的邪气,那邪气在半空中幻化成几只幼龙的样子,被黑龙一口吞噬,它的身躯暴涨了十几丈,将结界撑得老大,那尖利的前爪狠命地拍向了结界。卡擦一声响,结界上出现了一条裂纹,黑龙那黑黝黝的眸子中涌出了一阵狂喜,它的吼声更为响亮了,它开始用身躯去撞击那结界,裂缝扩大,最后在黑龙的撞击下裂成了碎片。
淡金色的碎片如同漫天飘洒的雨点,落在黑龙身上,竟然刺出了那暗黑色的血。鳞片在半空中剥落,金色与黑色交织在了一点。履霜刀忽然间从常见离的手中飞去,站在了黑龙的脑袋上。黑龙的身躯没有像之前一般恢复,履霜刀插在了地上嗡嗡嗡的震动。漂浮在了半空的碎片,每一块都折射出了一个幻境。
龙鳞浮到了半空中,吸附着那些或是纯净或是邪恶的力量,那些个小幻境聚拢在一起,拼凑出新的画面。龙鳞就像是一面折射往事的镜子,将两百年前的画面重新的展现出来。初九从常见离的怀中走了出来,她伸出手去触摸那片龙鳞,忽然间如同被火灼烧一般。
常见离只从屠龙谷的典籍中看到过对人龙大战的描述,那场惊天动地的杀戮,以人类的胜利为终结。巫门、太乙门还有他们屠龙者的先祖,都有着通天彻地之能。龙族与人类的纠葛从千百年就开始了,那斗争也一直持续着。龙族隐世不出,居于龙潭里,可是在人世间的祠庙中,只要奉上香火,它们就肯赐福于人类。可是人类啊,哪里能够满足?他们希求的是长生啊!三族之人,以朝拜龙神的名义,将龙族从龙潭中引出,他们设下天罗地网,只为了抢夺那世上珍奇的龙珠。
当初以为初九说自己是被玄武养大的是个笑话,如今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初九于她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对自己从未有隐瞒,在龙魂觉醒之前,她哪里会知道自己是龙族呢?常见离深深地望了初九一眼,可是初九的目光一直凝在了那龙鳞上。那上面的场景没有在初九被玄武带走后结束。龙珠爆裂只是一瞬间,可是失去了一半的龙珠则是时时刻刻都要忍受着那破裂之苦。初九知道自己的娘亲没有死,这是娘亲的龙鳞,其中暗藏着的都是她的记忆。
龙鳞上忽然间变成一片灰暗,像是存在于混沌世界一般。
“九儿,走吧。”常见离环视着这阴沉沉的四周,轻声道。
“不。”初九摇摇头,目光凝在了那龙鳞上不肯离开,她一把拉下了常见离的手,制止住她取龙鳞的动作。那层灰暗是被忽然间响起的吟唱声惊破的,芦苇荡里,几只白鸥被惊起。一个背着刀的黑衣女人背对着她们望向了那辽阔无垠的大江。芦苇被微风拂动,一轮夕阳如同血染一般沉在了大江的尽头。女人逐渐地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双沉静的眸子,常见离掩着唇,失声叫道:“娘亲?”
那画面没有在继续下去,龙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最后落到了常见离的手中。常见离面上沉沉的,她转身望着初九,喃了喃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是初九娘亲的龙鳞,为什么在她的回忆中还有自己娘亲的身影?难道娘亲在离开屠龙谷之后寻到了真龙取得龙珠?可这事情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初九的脸上也写满了诧异,她的脑海中已经划过千百种猜测,最后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娘亲,在你屠龙谷吧?”
常见离不敢看初九的目光,这轻飘飘的声音在她听来无疑是一个响雷,将她的耳朵震得发麻。一股愧疚油然升起,她摇摇头,咬着唇应道:“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初九轻轻一笑,道。
她忽然间向常见离扑过去,一道绿色流光击在了她的背上。将鲜血吞咽了回去,她的眉头微微一蹙后,又重新地舒展开了。这血煞天都阵当真与自己相冲啊,难怪那几位巫门的长老如此得意,初九心中如是想着。还以为会有什么袭击,没有料到眼前的幻境一变,天色依旧是阴沉沉的,不过那一望无垠的戈壁重新变回了山崖谷道。这血煞天都阵中那根手杖上头的明珠已经被人削去,另外几根手杖也都七零八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