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屠龙

屠龙_分节阅读_27

    “你跟常笑那贱人一样薄情寡义!”九玄盯着常见离,怒声呵斥道。

    “师父,你当初把我从灵冢里面带出来,是为什么呢?”常见离轻轻地问道,没有等到九玄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是因为我有天赋,是因为我能够掌控履霜刀是么?更是因为我娘亲是你的仇人对么?我的娘亲要保护那条龙,而你却让我去屠龙。长生有什么好的?随着长生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孤寂啊。”常见离的脑子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醒通彻,或许是因为初九的龙珠渡入她体内的原因,她竟然还能够感受到当初人龙之战时候龙族留下来的那股强烈的恨意,她甚至还受到了那股情绪影响,有拿起刀将屠龙谷以及巫门一众都杀了的冲动。

    九玄瞧着那缓缓举起来的刀,心中一紧。屠龙谷的弟子畏惧着常见离,此时缩在了后头,竟然不敢向前。“见离,你要想清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你的父亲是我的嫡亲弟弟。你如此行径,日后恐怕难以在江湖上立足。他们提起常见离,都会说她是一个弑师之人。”九玄佯装镇定,可那双眸子始终凝在了刀上,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出。

    履霜刀已经削落了九玄的一缕头发,常见离的动作顿住了,她面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见离,九玄是你的师父,你别冲动!你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对你师父下手么?”巫门的一位长老开始高喝起来,见着常见离面上又松动的迹象,他更是再接再厉的喊道,“我们生来的职责便是屠龙,为了天下苍生,你——”这长老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巫裳堵住。谁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如今再说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语便就是一个笑话了。尚且自身难保,还要去管九玄的死活么?

    “你难道不知道龙珠被渡入常见离的体内了么?”巫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师父……”常见离的眼前始终隔着一层血雾,她看到九玄的面容,总觉得带着几分狠戾。内心不断有声音在呼唤着,杀了他!杀了他!她举起了履霜刀抬过九玄的头顶,他如今是一个废人,根本避不过这一招。可是在碰到九玄的时候,常见离的左手猛地压在了自己握紧履霜刀的右手上。不能够向前,也不能够向后。想起过去的十年,常见离到底还是升起了一丝怜悯与慈悲之心。她以前便是不肯弑师的,如今自然也是不敢。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终究是下不去手的。

    “噗嗤——”一声,血溅在了衣上,常见离愕然的抹了一把脸,掌中一片猩红。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那瞪大眼睛写满了不甘。常见离退后了一步跌坐在地上,履霜刀从她的手中坠落,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在山谷间回荡,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过来。

    “阿离,被九玄教了几年,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该出手的时候就不该心慈手软。九玄他早就该死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将布满血痕的双手笼在了袖子里,她向前一步走,一脚踹飞了那地上的头颅。她的眼眸中是毫无掩饰的憎恨,以及那等大仇得报之后的畅快感。

    “常……笑……”巫裳盯了这黑衣人老半天,才颤抖着说出了这两个字。原本就在心中念过千回,可当着她的面时候还是忍不住当初的那股子羞怯,她的耳根子泛起了一抹红意,在常笑转过头来的时候,猛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神情。明明已经快四十了,可还是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是巫裳啊,你怎么过来了?”常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扫了其他人一眼,又道,“原来不是你,而是无门六长老都聚集在了我屠龙谷的入口啊。”

    原本的常笑是飞扬肆意的,而不像如今残忍阴郁,仿佛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修罗。她的唇角是带着一股子淡笑的,然而那淡笑非但没有让人宽心,反而使人更加的胆寒。巫裳抬起头又瞥了她一眼,喃了喃唇。她有满腔话语却不知如何倾诉,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像一块木头一般杵在了那儿。

    “娘亲,你怎么出来了?”十多年未见,娘亲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一点也没有老去。常见离从地上爬了起来,将错手杀了九玄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娘亲自己从灵冢中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一切事情都终结了?这般想着,常见离的心头笼上了一层狂喜。只是在她转身看向那晕迷的初九时候,神情又重新转为悲戚。

    常笑是如何从灵冢中出来的,常见离只是随口问问,而巫门长老则是翘首等待答案。

    “这是龙?”常笑朝着常见离点点头,神情甚是寡淡,在她看到初九的时候,眼中则是掠过一阵狂喜。她掐着自己笼在袖子中的双掌,才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她迈出了一步,转头看了常见离一眼,又退了回来,淡声吩咐道,“阿离,这是你带回来的?她如今受了重伤,你把她抱回谷中去。”

    “师父他……”常见离低头瞧见了地上的头颅,心中一动,犹犹豫豫的开口。那一刀不是她的本意,可却是借由她的手斩下的。

    “他是你娘亲的仇人,自然也是你的仇人,以后不要叫他师父了。”常笑皱着眉,不悦地说道。

    “是。”常见离点点头。她将初九抱到了怀中,指尖轻轻地抚平了她郁结的双眉。常见离朝着屠龙谷的入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能够劝说师父,也不知道当初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杀戮到底是不可避免,所幸娘亲自己从灵冢里面出来了,所幸九儿还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她唇边带着一股如释重负一般的笑意,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着屠龙谷走去。

    常笑唇角弯了弯,她将袖子中的手腕伸出,低头瞧着那苍白的肌肤上淤痕以及血痕。手腕上的皮早被那铁链擦破了,那双拳更是血肉模糊。她舔了舔唇,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一般。“我一直在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她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没有等待巫裳的回答,甚至是没有再看她一眼,常笑一拂袖,就大步地朝前方走去。

    “你——”巫裳不顾巫门的几位长老,迈着步子追了上去,可是就在山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她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

    常笑就在她不远处,她低下头,眉眼间溢满了温柔与深情。化开了眸子中的阴霾,她的神情温柔的仿佛能够溢出水来。巫裳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手,看着她轻轻地拂开了那苍白瘦弱的金衣女子额前的一缕发丝。

    她何曾见过这种样子的常笑?

    那份温柔以前属于他人,以后也属于他人,与她巫裳,始终都没有任何干系,这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058

    屠龙谷的人仿佛对谷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就连常笑从灵冢里面闯出来他们依然是不闻不问,更别说加以阻止了。屠龙谷的大祭司九玄死了,在他们的眼中似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随意去了几个人,将九玄的尸身给带回来草草的掩埋。常见离自然是不知道的,当初在屠龙谷,除了九玄的兄弟,她的娘亲亦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给予她的最大限制,也仅仅是不能够离开屠龙谷罢了。

    屋子中的摆设与三年前毫无益处,那摔残了的博山炉还摆在床榻边的小案几上。梳妆台上摆着几颗小石子,那竖着的铜镜中折射出自己的容颜,有一瞬间,常见离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床上的帐幔被撩起,被褥整齐铺在了上头。常见离小心翼翼地将初九放下,双眉拧地紧紧的。当时信誓旦旦的答应师父,必然会带回龙珠,哪里会料到是如同的景象?

    初九的脉象号不出症结所在,常见离不傻,她当然知道床上的人是因为将龙珠渡入了自己体内才会变成现在这般,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将龙珠逼出返还给初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常见离坐在了榻边,紧紧握住了初九那带着凉意的手,低下头轻轻一吻。她自己的一身伤复原了,可是累得初九陷入了此等境地,心中如何能过意的去?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她承受这世间的一切苦痛。

    常笑在门口许久之后,抚了抚袖子,才迈着步子进入屋中。龙夙的身体太过于虚弱,只是在外头吹了一会儿风,便有些支撑不住。常笑将她送入了房中休憩,自己便来寻找常见离了。这个虽然是她的女儿,可是体内到底有一半是九襄的血,再加之她离开自己身边已经十数年,实际上常笑其实是摸不清她的性子的,也不知道她与九玄之间师徒情谊有多么浓厚。

    “离儿。”常笑轻轻地唤了一声,环着手站在了一边。她的目光说是在看常见离,倒不如说一直停留在初九的身上。

    “娘。”常见离低低地叫了一声,面上有些局促。冷静下来之后,这儿没有外人。她虽然一直怀着救自己娘亲出来的想法,可是十多年的时间隔在那里,生分是必然的。或许那只是经年累月积留的一个信念,母女之间的情分到底有多少,其实连常见离自己都说不清。她握着初九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抬起头看着常笑,似是在寻找过往的痕迹。

    “她是龙族,你与她之间是什么关系?”常笑的眸光幽深,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

    “她是我爱之人。”常见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指尖抵在了唇边,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常笑的神情,害怕她会因此勃然大怒。这等事情从来没有挂在心上,她始终认为这是属于她个人之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可是在常笑面前,她还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怯然来,内心底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支持。

    “嗯。”常笑点了点头,面上不辨喜怒。

    屋中一片寂静,常见离挪了挪身体。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常笑带着几分关切的问道:“她受伤了?”

    “是。”常见离面上流出几丝沮丧来,这世上她回春手常见离救不了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初九。可若是这样,那一身医术有何存在的意义?“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唤醒她。”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咬着下唇才能够忍住心中的那股酸涩。害怕、愧疚,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充盈心中,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幼龄孩童,可以埋在娘亲的怀中尽情撒娇,寻找安慰。

    常笑眸光一闪,她摸了摸常见离的头,轻轻地说道:“我有办法,离儿你不要着急,你先把她抱到我房中来。”常见离一听常笑这么说,心中升起了一抹喜意,她根本没有深思,就将初九抱起,朝着常笑点了点头就抱着她快速地出去。常笑虽然被囚禁在了灵冢中,可是她往常所住的院落还是有人勤加打扫的,仿佛早就料到她出来的这一天。

    常笑看着常见离匆匆离去的身影,低喃道:“你有救了呢……”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唇角眉梢带起的是一片冰寒。她整理了衣裙,慢悠悠地跟在了常见离的身后。屠龙谷的下人偷偷觑了她一眼,立马被她身上的气势给震慑住,一转身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常笑不甚在意这些人的神情,她的一双冷眸中,从始至终便只装得一个人的身影。

    回廊的栏杆处种着一丛花草,常见离抬眼看见一个金衣女人坐在了栏杆上,晃着双腿,她的手中则是握着一朵花儿,随着她的动作,花瓣被扬到了半空中。带着凉意的风吹来,有一朵淡黄色的花瓣落在了初九的肩上,常见离心中总有疑惑,倒也没有多停留,迈着步子朝着前头的屋子走去。她没有看见,她身后的金衣女人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按住胸口。

    常见离将初九安置好,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自己娘亲的出现,心中微微有些着急。眉头拢了起来,也不管床上的初九是否能够听到,她伏在了她的耳畔温柔地低喃了一句:“九儿,等我回来。”一旋身便离开了这屋子。隔着掩映的花草树木,她看到常笑正和那金衣女人说笑,大概是被她劝服了,那金衣女人抿了抿嘴,回到了院子左侧的那间屋子离去。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常笑的前头,指了指女人离去的背影,常见离问道:“娘亲,她是什么人?是龙族?”

    常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应道:“她是龙夙,是人龙大战时候侥幸逃脱的龙。”

    常见离张了张嘴,只是很多话不知道怎么开口。许久之后,她才问了一句:“师父说的都是真的?当初您就把龙给带回了屠龙谷中了么?九儿说她的娘亲还在世,那么刚才的那个金衣女人,就是九儿的娘亲?”

    “你不是知道了?”常笑听了常见离的话语,脸色一变,露出了几抹讥诮来,“你还想知道九襄的事情么?”没等常见离回答,常笑就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朝着院子外拖去。常见离不知道自己的娘亲要去哪儿,走的一条路是满是荒草荆棘,时不时还传来了几声虫鸣。她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只是低头瞧了瞧常笑的那布满伤痕的手腕,便顺从地跟着她的步伐向着那荒芜的后山走去。

    常见离盯着那一丛野草瞧了许久,才看见那被掩映的墓碑。常笑已经伸出手拨开了荆棘与荒草,指着那碑文,勾了勾唇笑道:“这儿,埋着的就是你的生身之父九襄,也就是九玄的弟弟。这儿埋藏着你想知道的真相。是,他就是我杀死的,你要为他报仇么?”常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为了心中想要的,可以抛弃一切,更何况,她与九襄之间没有任何的情意存在。

    从九玄口中听到了一次,可这一切由常笑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常见离还是遏制不住内心深处的震惊。她喃了喃唇,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她转过头瞧着那块冰冷的石碑,心中漫上了一丝奇异的感觉。九玄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九襄这个人,甚至连九玄自己都不曾来祭拜过吧?仿佛整个屠龙谷都一起遗忘了九襄这个人。

    “离儿,我问你,你觉得屠龙谷做的一切对么?龙族与我们不仅没有仇恨,我们反而曾受过龙神的恩赐,为何要屠龙?你想过么?”常笑见常见离不答话,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些想要长生的人的私欲罢了。我们屠龙谷的先祖如是,巫门如是,九玄亦如是。九玄定然跟你说,等你带毁了龙珠,就将大祭司之位传给你。行大祭司之职,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你看现在,不必屠龙,我从灵冢里出来了,你也可以成为大祭司,有何不妥的呢?”

    “娘亲,我……”常见离眸子中有些许的茫然,如果九儿不是龙,就算自己心中怀着对屠龙的疑惑,想必也能够下那狠手。如今如娘亲所言,她从灵冢出来了,自己也不必做违心的事情,这样不是很好么?至于那大祭司的位置,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可是……“师父他虽然将您囚禁,可他毕竟是我的师父,他根本不至于陷入死境中。”常见离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

    “离儿!”常笑重重地喝了一声,“九玄不过是利用你!他早就是一个废人,能够教的了你什么?这一切不过是靠着你自己天资聪颖,他至多在边上指点几句,算什么师父?他是我的仇人,自然也是你的仇人。你不要忘了,在你是九玄徒弟这个身份前,你是我常笑的女儿!”

    ☆、059

    瑟瑟的寒风吹得檐角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常见离坐在栏杆上,一钩冷月挂在了枯树梢上,鸟巢中的寒鸦发出了呕哑的叫声。将衣裳的下摆拢了起来,常见离微仰着头,低声的笑着。

    脚步声很轻,像是被刻意放缓的。还以为是常笑,一回头,那撞入眼帘中是龙夙那怯怯的神情。龙族啊,岁月在他们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来。她的初九,也是应该长生不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常见离轻叹一声,收回了视线。她是初九的娘亲,虽说不记得任何事情,可那血脉羁绊一直存在的,她夜中背着娘亲来此处,也不过是为了探视初九罢了。

    “你……你是常笑的女儿?”龙夙在距离常见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没有推门进屋去,反而偏着头问了这个问题。她的神情依然是小心翼翼的,紧揪着袖子的双手,亦是泄露了她的几分紧张。

    “嗯?”常见离一怔,点点头道,“是,她是我娘亲。”

    “我好像见过你,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龙夙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眸光柔和,面上也流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她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面前这个人,虽然面容酷似常笑,可她身上的气息是纯净的,不似常笑那种阴郁与深沉。

    常见离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微微地点头。她是从常笑的口中听说的,龙夙失去了半颗龙珠,她的记忆也便受损了,她记不住太多的事情。十几年来,她甚至不能够维持人形,而只能够浮在石壁上。龙族之人命运多舛,若是九儿知道她娘亲如此经历,该不知会有多么难受。九儿啊九儿,她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呢?

    “里面,是我的族人?”龙夙又问道,眉毛簇成了一团,她的手按了按心口,之后又是一片茫然,“很疼,可是感觉不到跳动。”

    “是的,九儿她是龙。”常见离点头,有些诧异。难道娘亲没有告诉她九儿是她的女儿?还是自己猜测是错误的?龙夙其实就是族人,与九儿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个世上,就快没有龙了。”龙夙低落的说了一句。“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叫做屠龙谷?这儿的人其实是以屠龙为生的么?这又是为什么呢?”她的心中盘桓着许多的问题,只是她不敢去问常笑,生怕引得她发怒。

    “我不知道。”常见离摇摇头,看见龙夙的眼眶红了一圈,生怕引得她落泪,赶忙换个话题问道,“要进去看看九儿么?对了,你也是龙族,你应该知道龙珠它——”常见离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把这事情告诉娘亲。比起娘亲,或许龙夙知道的更多。

    “不用了。”冷冷的声调传了过来,龙夙面上划过了一丝惊慌,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的靠在了一边。

    常笑的脸上带着浓烈的怒气,她已经足够克制的。可是看见龙夙半夜跑出屋子,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物,就觉得心中各种情绪在发胀。“过来。”她压低了声音,见龙夙站着不动,她快步走到了她的身侧,脱下了长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拥着龙夙走了几步,忽然间又回头,冲着常见离冷淡地说了一声,“不用守在这儿了,你也回去睡吧。”

    “是。”常见离低着头应了一声,她走入房中将初九身上的锦被掖好,磨磨蹭蹭许久之后才灭了烛灯走出了屋子。她靠在门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寒风冷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子刮到一半。眉目间皆是倦色,回到屠龙谷好几天了,九儿的伤一点起色都没有,她如何能够安睡?

    常见离的住处与常笑所在的院子有好一段距离,庭前的树木投下了斑驳的影子。怪枝横斜,谷中的怪鸟时不时还发出桀桀的笑声。常见离拔出了履霜刀,在庭前舞动起来。月光与刀光交织在一块,劲气激的枝条簌簌地抖动。地上的枯叶被卷到了半空中,忽然间又如漫天箭雨一般激射出去钉在了树木上。常见离的心思凌乱,一招一式更无任何章法可言。她闭上了眼睛,只靠听觉来辩定位置。

    大汗淋漓,她似是不知道疲惫一般舞动着履霜刀,将心中的愤懑皆由此发泄出去,直至脱力躺在了冰凉的地上。指尖挪动,别说重新站起来,就连握住刀柄都不能了。她眨了眨眼,望着那划破天际的流光,心思一点点沉重起来。内息在脉络间游走,丹田温热。九儿的龙珠还在体内,温养着自己的脉络。

    常见离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唤醒的,她睁开惺忪的眸子,便见到几只小麻雀在自己周身跳动。身上满是尘土,瞧着极为落魄。这露天席地的躺了一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几时陷入梦境中的。躺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跃而起,提了水去洗去自己这一身的污秽。

    湿哒哒的发丝披在了身后,随意的卷了毛巾擦拭,她快步地朝着九儿在的那院子赶去。“九儿?”每日起身,都想着九儿已经醒过来了,她不再是躺在床上那份苍白虚弱的样子。在看到空空的床褥的时候,常见离第一个念头便是九儿伤愈了。她绕着院子转了好几圈,揪着几个人追问,可他们只是沉默着摇摇头。四处不见人,最后,她的笑容还是僵在了脸上。

    “你叫嚷什么?”常笑站在庭前的一株凋零的梧桐树下,冷喝道。她还是穿着昨夜的那身黑衣,手背在了身后,眉头紧紧拧起。

    常见离心中浮上了一丝希望,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快步地感到常笑的面前,急切地问道:“娘,您看见九儿了么?您知道她在哪儿了么?”

    “我怎么知道?”常笑有几分不耐烦,低头盯着常见离,冷笑道,“她不是在那屋子中,你自己的人都看不好,反倒问起我来了?”

    “没有,屋子里没有。”常见离慌了,她退后了几步,猛地转身跑回了屋中。将那早已经冰凉的被褥掀起,她绕过了折叠的屏风,将房中能够藏身之处找了个遍。“没有,还是没有……”她又匆匆地跑了出来,只看见常笑与龙夙在秋千架边低头说笑。“娘……”常见离低叫了一声。

    “兴许她自己醒了,离开这屠龙谷了。”常笑随意地应了一句,连看都不看那慌乱失神的常见离一眼。

    “为什么呢?”常见离按着心口,面上满是低落。

    “你去哪儿?”常笑向着她离去的身影喝问了一声。

    “我要去找九儿!”常见离大声地应道,没有回头,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庭院中。

    “她走了。”龙夙眯着眼,轻轻地说道。

    “走了也好,这地方不适合她。”常笑淡淡的应了一句,没有什么心思在这话题上深究。龙夙看破了她的心思,便将原本欲倾诉的话语重新噎了回去,只轻轻地叹息了一句,“天冷了,谷中会下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