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源

源_分节阅读_39

    “这里真美。”清丽如精灵般的女孩,快乐地传了个圈,“都说风吹麦浪,真的见到了这场景,才知道形容得太贴切了。麦子一层层地弯下再挺起,真得好像涌过来的海浪。厉森林,你怎么找到这么漂亮的地方?”

    “是我妈妈让我来帮她看看。”这位叫厉森林的女孩虽然面容娇美,可身姿异常挺拔,让人瞧不出任何艳媚之态,反而有种飒爽的英姿。

    “妈妈?季姨?朱姨?还是两个孟姨?”清丽女孩不解地问。

    “是我亲生母亲。”厉森林目光悠悠,好一会才又看向清丽女孩,“杨念,我们该回去了,明天妈妈们的朋友都要过来祭拜我两个妈妈,我要去招待他们。”

    “我知道。我爸妈也要来的,这事还是我妈牵头的呢。二十年老朋友聚会嘛。”杨念挽着厉森林的手臂,语气娇嗔,“再待一会嘛。明天才是聚会呢,不会迟到的。”

    “那可不行。我们可是开车来的,路上好几个小时呢,万一遇上堵车,回到家可就太晚了。身体又累,休息时间不够,第二天我怎么精神地出现在长辈们面前?杨帆叔叔见我这样更会嫌弃我了。他本来就不同意你和我的事,我不能让他对我的印象更坏了。”

    “他敢不同意。我妈说了,如果他不同意,她就离婚带着我走。”

    “安芸阿姨倒是疼我。”

    “那倒是。有的时候我都嫉妒,你知道我妈怎么说吗?就凭她是厉森林,我女儿倒贴我都愿意。我觉得自己在我妈眼里就成了个货物。”杨念不满地嘟着小嘴。

    厉森林哈哈一笑,又有点黯然,“你爸其实也不是反对我,他只是觉得我这身体,他们那么喜欢孩子。”

    “生不生孩子我们说得算。再说了,生个孩子也没什么关系。”杨念赶忙说:“中国以前有个伟大的政策叫计划生育,我们只生一个,让我们的女儿也生只一个,让我们的孙女也是这样,这不就解决了吗。”

    “那万一我们的后代有人想生好几个呢?”

    “管那么多干什么啊,我们就管我们能管到的就行了。我妈说了,人呢,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其实是最幸福的。她自己就是这样,看我爸天天借酒浇愁,就糊涂地陪喝了一点,结果糊涂的怀上了我,糊涂地结了婚,糊涂地过到了现在。我妈说要不是她糊涂,就冲我这名字,她就得和我爸离婚。”

    “为什么啊?”

    “我妈一和我爸吵架,说我爸是为了纪念初恋才给我起这样的名字。我爸不承认,说是为了让我念书。我妈说那为什么不叫杨书。我爸就咬牙不不吭声,反正打死不认是纪念初恋。不过啊,我还得感谢我妈呢,要不是她糊涂,我也不会小你四岁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小你太多,你长大了我还没成人,你跟别人跑了我怎么办啊。”

    厉森林开怀大笑,心里轻松愉悦,“我可不敢跑,不然啊,你爸你妈能让我冰火两重天。”

    “怎么着,听你这口气是迫于他们的淫/威才不敢不要的我?你的良心呢?去年人家才十七啊,你可就下手了,我那时可没成年啊。”

    “那是你勾引我的,我只是没把持住。”

    “你你你,你想赖账?天啊,人家初吻初夜都是你的,你居然还要赖账。不对,初牵手也是你的,也不对,初喝奶初换尿布也是你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冤枉啊,初喝奶初换尿布是你妈的,我只是陪客去医院看到的。不过初打人初挠人初咬人倒都是我的。”

    “那我不管,看到也算你的。反正你就等着我把一辈子的‘初’都奉献给你吧,当然啦,你的也是我的。你的名字叫森林,但只能有我这一颗杨树。”

    清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田间的小道上,显得秋日的午后特别美好。

    回程的时候果然在村口堵了一会,有家人结婚,附近的几个村全部涌过来,人很多。她们只能坐在车里耐心得等着。村里人讲话声音大,车外议论声不断地传入她们的耳中。“谁家结婚,这么大的排场,这得多少辆车,十几辆吧。”“是老刘家的。”“哪个老刘?村东村西的?”“就是他家有个儿子叫刘明全的,考上了名牌大学,当时村里还轰动过一阵呢,后来在到大工厂实习,结果工厂爆炸,他儿子被炸死了,他们家得了一大笔赔偿金。”“炸死的不是他家唯一的儿子吗?怎么又出现个儿子?”“他家又抱养了一个,是弃婴,天生缺个膀子,残疾,但是人家脑袋好使,在村子里搞生态养殖,赚了大笔的钱,对老刘两口子孝顺的不得了,你说,老刘家是不是有福气?”“是啊,多少亲生的都不上啊。”……

    婚车全部开了过去,人也渐渐散去,厉森林启动了车子,见杨念歪头出神,便问:“想什么呢?”

    “刘明全?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杨念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和说得故事里有这个名字。对了,你还没和说爆炸后怎么样呢?”

    “你为什么老是揪着我问,干嘛不去问你父母呢。”厉森林叹气,“我也是听季颜妈妈给我说的,作为当事人,你爸你妈更清楚。”

    “小的时候听他们无意提过只言片语,那个时候不懂,长大了好奇想问了,他们又不愿意说,我能感觉到说起这事时他们身上无法克制的悲伤。”杨念顿了一下,不满地说:“你也讨厌,每回就像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地说你也不嫌麻烦。快说快说,别让我急了啊。”

    “好好,”厉森林宠溺地说:“这也是到最后了。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孟旸妈妈找到了我妈妈手里的‘主脑’,然后她一直抱着‘主脑’在孟昕妈妈的安排下出了海。地点是最深的海沟——马里亚纳海沟。孟旸妈妈下去时,季颜妈妈还担心呢。结果孟旸妈妈上来说,她在海底挖了个深坑,将‘主脑’埋了。”

    “那么深的海底,孟旸阿姨真能承受住压力?”

    “把地球缩小到孟旸妈妈的大小,扔进海沟后,绝对能承受住压力。”

    “你说那么大的爆炸,政府就没有反应?”

    “这个我可就真不太清楚了,就听朱琪妈妈说起一回。是孟爷爷动用了很多关系才压下来的,让天然气公司背了黑锅。对外的结论是天然气主管道忽然爆裂,碰到实验的明火,混合着药厂的化学原料,产生了巨大的爆炸。”

    “天然气公司愿意被黑锅?消防员难道看不出来吗?”

    “上面的命令,反正只是名义上的赔偿,又不会真的,天然气公司是垄断行业,也不怕被名声所累而倒闭,又间接讨好了上面,何乐而不为。至于消防员,对外说是爆炸超出预期,不适合直接进去救火,等爆炸平息才进去救火的,其实他们来是来了,接了个电话就悄声回去了。警察也是在外围传了传就得出了天然气爆炸的结论。”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就真不知道了。反正对外宣传是和死亡的员工家属达成了了解,善后的赔偿款全部到位,雇来的家属们表现得也很通情达理,宣传上巨额的赔偿款也让舆论和老百姓说不出什么,毕竟孟家的最大掌权人孟老爷子也在这场事故中身亡,孟家也是受害者。”

    “怪不得我翻阅过去的报纸,发现爆炸的报道最多也就集中在两三天里,孟家和天然气公司联合出了个声明后就渐渐就没什么新闻了,一个星期后这事已经没有人再提了。”

    “那是当然的,药厂周围也没有居民区,没有普通老百姓因为这事而受到任何影响,政府也不希望引来什么□□。议论议论就没什么声了。”

    杨念点点头,“那你说得那些做过实验的异能者呢?”

    “出海回来后,季颜妈妈要找李明峰,孟旸妈妈不同意。季颜妈妈就说了,毕竟也是救了自己,对自己一直都很好,而且当时李明峰是个病人,他是太痛苦了才想找个人陪陪的。孟旸妈妈这才同意,当然,孟旸妈妈一向是妻管严,不不同意也不行。只是她们找到李明峰时,他早就死了,那具尸体不像是人类的尸体,她们只能亲自处理。还有郭辉,熊飞这两人,也没有活过两年,一直都是你父母和那帮叔叔阿姨在照顾,后事也是他们处理。其余的异能者应该都是全部丧生在药厂里。当时朱琪妈妈听到季颜妈妈的转述后,就立刻堵住了出药厂的几条必经之路,但没有人出来。”

    “这不符合常理,甚至不符合概率。那么多人,就算身体再如何虚弱,也该能逃出一两个,何况他们还有异能。”

    厉森林眼神一沉,“朱琪妈妈说,从伤口上,他们应该是我妈妈杀的。”

    杨念暗暗深呼吸了下,立刻轻松地又问:“你说那些智能机器人去哪儿了?那些能处理尸体的,还有能进入监控的,它们呢?还有啊,那个大反派的其他基地,一点没有头绪吗?”

    “不知道。也许都毁在爆炸中,也许回到了其它基地藏起来了。你想想啊,大家唯一知道的实验基地还是在三千米深的地下,那些更加隐藏的,以目前的技术,肯定是找不到的,也许以后能找到吧。谁知道呢,你不是说,我们只管我们能管的地方吗?”

    “好吧好吧,那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了,孟家又重建了药厂改名为未来制药。那些活着的叔叔阿姨,也包括你爸你妈,他们都在里面上班啊。再后来,你也该知道了,各自结婚成家有了孩子。”

    “切,你这故事说得干巴巴的,一点都不精彩,”杨念又问:“你说为什么我们这些孩子都没有遗传家长的异能呢?”

    “因为外来基因融合的不完全,人的进化本身就是‘优胜劣汰’,被身体排斥的基因是不会被携带给下一代的。”

    “那你这完全的融合怎么也没有异能?”

    “因为我只是融合了外来的生/殖/系统的基因。怎么,你想和我讨论基因理论。”厉森林想起了小女友那些绚丽多彩的美梦,静静地笑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学霸,人家可不想放个假还说什么学习。”杨念转而又问:“你这刚毕业,是要接手未来制药吗?”

    “孟昕妈妈和我提过很多次了,但我想再深造几年。”

    “你不会想出国吧?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爸妈,我也要出国读大学。”

    “看你这急性子,不是出国,”厉森林无奈地笑笑,“是好好整理一下我妈妈留给我的‘书库’。”

    “是小寒阿姨的书库啊。”杨念一下子就明白了,只有这个令她父亲念念不忘的聪慧女子的书库才能让学霸爱人“深造”几年。

    厉森林想起儿时妈妈梦中的书库,那个清瘦温柔的女子总是抱着自己指着层层叠叠、似乎忘不掉尽头的书海,笑着说:“这全是妈妈大脑里的资料,宝贝女儿如果能将它们装入脑袋中就好了。”妈妈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已经将书库储存到梦中了。只是过了十六年她才回到了曾经妈妈陪她玩耍的熟悉场景,坐在那绿色草坪上,她失声痛哭。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能把所有她造过的梦、她进过的梦全部储存起来。所有人的人生都如高速路上的风景一闪而过,而她何其幸运,因为有梦,她能够无数次的让风景停顿在最美的那一刻,就像除夕夜的烟花。

    夜晚的城市总是很璀璨。厉森林带杨念回家了,是她妈妈们的家。杨念显然不止来过一次,已经很熟悉这里了。临睡前她突然想起什么,摇着厉森林,娇柔地说:“你还没和人家说这房子,不是,是是,就是这怎么解决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准敷衍啊。”

    厉森林叹了口气,“你怎么好奇心这么重呢?”

    “我就对你的事好奇吗?”杨念忽然有点哀伤,“小时候有次无意间见到爸爸妈妈喝了酒抱头痛哭,口里就说着厉夏,林小寒。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可害怕可伤心了。厉森林你告诉我好不好?”

    “好。”厉森林眼眶有点湿润,“当年的案件只能定性为失踪,警察没有任何证据。房子封了四年之后,在宣告失踪人口死亡之后,被当作遗产由各家直系亲属继承。我那时快七岁了,出现的不合时宜。厉家当然不认我,孟昕妈妈和朱琪妈妈想办法在这房子里找到了我妈妈和姥爷姥姥的头发,直接证明了我和姥爷姥姥父母的血缘。而且到处都是我姥姥姥爷和我妈的指纹,借助这一点,伪造了财产继承遗书和抚养权转让的证明。我姥姥姥爷他们都是当官的,有时候很重要的文件和合同是要按手印的,很容易对比。更巧的是我姥姥曾买过一套房子,写的是我妈的名字,也不知为什么不光是签名了还按了指纹印。正好用来做证据。这一下完全绝了那些亲戚的贪心。”

    “贪心的人能就这样轻易算了?”

    “他们当然不甘心,可我孟昕妈妈将身份一亮,请的可是全国最著名的律师事务所,他们一下子再不敢有什么想法了。”

    “那小寒阿姨这个房子呢?”

    “更简单了。收买了一个有继承权的亲戚,让他当中间人介绍买家。买家出的钱,那些想占房子的人出不起,这个房子最后还是落到我名下了。爷爷奶奶家都是穷亲戚无权无势,用钱很容易就能搞定。姥姥姥爷家虽然权势不大,但盘根错节到处都连着呢,光用钱不一定能摆平,反而会引起怀疑,莫名其妙地失踪本来就很奇怪了。不如做得绝然一些,将所有证据做死,再拿出身份,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警察不怀疑吗?”

    “怀疑有什么用。孟昕妈妈就一口咬定和我妈是朋友,我妈将我和那些重要的文件交给她,叮嘱她照顾我,然后就失踪了。你想想看啊,孟昕妈妈的势力也不会去贪图我妈什么了。”

    “唉,你孟昕妈妈也是厉害。”

    “是啊,我说得容易,但要做到□□无缝,还是很难的。但是她知道,必须要我得到这两处房子。”厉森林突然拉着杨念起床,打开衣柜门,“这是警察发现后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只能当作是我两个妈妈的闺蜜情或恶作剧。”

    杨念赫然发现,靠墙的那边竟然有个小门,被厉森林拉着穿过小门来到隔壁后,她还有点回不过味。

    “我儿时就这样天天晚上穿过小门,睡到两个妈妈的身边,在梦境里和妈妈玩耍。”厉森林红了眼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言。

    杨念更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心疼地看着心爱之人悲伤的面容,用力地搂住厉森林的腰,靠在那并不宽阔的怀里,认真地说:“以后都有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为了让爱人心情好转,她收起了伤心,调皮地说:“你不知道,我妈从小就对我灌输,说要对你好。我一度都怀疑你才是她亲生的。不过我觉得她可生不出你这么好看的模样,这才没有继续怀疑。”

    闷闷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厉森林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心里涌上无比的满足。她是不幸的,她也幸运的,她所有的妈妈们对她都是真心实意,身边的叔叔阿姨们也都是关怀着她。还有这个女孩,从小就黏在她身边,无论她长成什么样,依旧笑嘻嘻、无条件地对她好。是啊,这么多的幸运,她也应该反馈一点给她心爱的女孩了。

    一夜好梦。起床时杨念神清气爽,看见正在做早餐的爱人,顿感幸福。厉森林对她笑笑,“早上你妈打电话来了,他们会直接去墓地,叫我们早点过去。”

    “哼,”杨念故意不满地说:“我妈真把你当女婿了,直接打电话给你,都不给我。”

    两人嬉闹着吃完饭后,赶紧开车上路,可不能让长辈们久等。

    这个墓碑很特别,正面的照片是两个青春正好的美丽女子,刻的名字分别是厉夏、林小寒,下面是她们活在这个世上的具体年月,不过二十三岁,令人扼腕。立碑人一栏写得是女儿厉森林。最奇怪的是名字上面抬头——爱人伴侣。这真的是一对啊。碑的背面写得一行字更让人唏嘘——她们将在下辈子相爱至永远。

    杨帆和安芸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将墓碑擦干净。和其他人一起恭恭敬敬地燃香鞠躬。二十年了,那个夜晚却怎么也忘不掉,有的时候,不经意间涌上的往事会让他们手脚一顿,无可述说的回忆也只能埋藏在心底。二十年来,随着未来制药的扩展,他们各奔东西。除了杨帆、安芸,他们都和普通人结合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晚饭上热羹,过节时的热闹,夫妻间的吵架,有温度有油烟味的一切都是墓碑上的两人给他们搏来的。

    杨帆长长地出了口气,话语抖得都能听出哭音,“二十年啦,我常常在想那晚。孟旸忍耐着,是在等季颜。林小寒忍耐着,是在套出‘主脑’的弱点。厉夏她,她忍耐着,是在等小寒给她的信号,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无所谓了,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她也根本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