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她便如期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你送我出去。”陆清容说。
沈霜照这才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她:“方才你不走,今日恐怕就走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很快,城中送晚膳的侍女便会过来,当中还有洛期的心腹。你若是出去,半途定会与她们碰上。沙海的少主在岛上与城主私会——如你所愿,这话很快便会入洛期的耳,那样你我的下场都不会好过。”沈霜照在她身边踱步,一字一句分析得头头是道。
陆清容点头:“你这家伙早就算好了会是这样。”
“何出此言?”沈霜照笑,“陆姑娘若是不折回来,明明是可以走的。守岛的几个侍卫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你明知我不会水,更不会划船……”陆清容说了一半便住了口,收起话题,“罢了,不想与你生气。”
岸边只停了一叶小舟,陆清容不识水性,方才又落了水,心里对水有了恐惧。她一个人,如何架舟出去?沈霜照说是要放她走,其实早就料到自己会折回来。真是做得一手“好人情”。
……
“不过来一起喝一杯吗?”沈霜照坐在书房外的石凳上,挽起袖子斟满了一杯酒。
陆清容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杯中的酒却始终不为所动。
“这一天你都未进食,酒不喝,这饭总得吃吧?”沈霜照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她的碗中,“你看看,你不吃饭,我都比你长得高了。”
陆清容捏着酒杯,将酒一饮而尽:“是吗?”
沈霜照站了起来:“我们好几年不见,陆姑娘恐怕是未注意这一点。若是不信,不如比比?”
“城主原来是个幼稚鬼。”陆清容“骂”她,把沈霜照的话全然忽略。
沈霜照不在意地坐下,将白瓷酒杯抵在唇上。她垂下眸,心里念的都是那个会抚着自己头,温柔说自己不如她高的陆清容。她蹙眉,如今自己倒是比她高了,可她呢?却如此冰冷,更不记得这些属于两人的珍贵回忆。她闭上眼,将酒与苦涩一同吞进了肚里。
陆清容吃了一口菜,细嚼慢咽后问:“之前你说要给我讲故事,这两天为何没听你提起?”
“没什么好说的。于我兴许是很重要的事,可对别人而言,我想大概是极为无聊的。”
陆清容:“那便不说这些了。我问你,你我是如何相识的?”
闻言,沈霜照突然停下了夹菜的动作,她放下筷子,不知如何回答。
“嗯?”陆清容也停了下来,晚风从湖面上吹来,有意无意地拂起两人的发丝。
沈霜照抬眼,无意间便撞上陆清容的目光。她紧握起手,两人相视在七年前的青城——第一面,自己是赵越瑶宫中的“刺客”,她是赵越瑶的上宾;第二面,自己是藏在凌烟屋里的伤者,而一向心狠手辣的她却心软了一次放过了自己;第三面……沈霜照微微摇头,她们的每一次见面她都记得格外清楚,可越是这样她如今便越是受折磨。不能再回忆了,否则她怕自己当着陆清容的面哭出来。
“怎么不说话?这当中难道是有见不得人的事?”陆清容见她神情不对,猜测沈霜照在刻意隐瞒什么。
“没有见不得的事。时间太久了,我也忘了当初我们如何相识。”沈霜照收回视线,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又饮尽……
陆清容对她的回答很是失望,可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沈霜照的确知道些什么,只是她不愿意说。为什么不愿意说呢?她看着沈霜照不停地喝酒,这和自己可有何关联?
天边的晚霞随着日头的落下变得越发地艳丽,艳丽得仿佛要燃烧起来。陆清容也饮了一小口,以往的自己可也曾这般烦恼与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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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晚,水澜城的主殿里气氛却极为凝重。
静玉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提醒洛期:“主上,宗主从晌午便一直跪在殿外。”
“那又如何?”洛期冷漠地反问,听不出一丝情绪。
静玉的头越发地低了:“再这样跪下去,奴婢担心宗主的身子会受不住。”
“受不住?”洛期嗤笑,“一个大男人这样便吃不消,要他何用?”
静玉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洛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是。”
洛骥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跪倒在地:“姐……”
洛期扫了他一眼:“胡子拉碴的,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宗主的样子!”
“姐,臣弟求你就把忧儿还给我吧。”洛骥面容憔悴,哪里还有当年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忧儿在我这里过得很好,到时候我自会带她回碧海城。”洛期不咸不淡地说道。
“彩儿已经很久没见她了。这几日她的身子很差,又见不到忧儿,很是忧虑,我怕彩儿思念成疾……”洛骥掩不住心里的担心,就差落泪痛哭了。
“没出息的东西。”洛期毫不留情地骂他。
洛骥顾不得这些,苦苦哀求:“忧儿年纪这么小,本就该留在我们身边……”
“你是在指责我?”洛期挑眉。
“臣弟万万不敢。只是……只是可否让彩儿见忧儿一面?不带忧儿回碧海城也行,可否让彩儿来水澜城?”这些年洛期禁止彩儿踏入水澜城一步。
“不行!”他的话尚未说完就遭到了洛期果断的拒绝。彩儿若是来了,万一碰见了沈霜照,那岂不是……
☆、第126章 情迷
“你和洛期怎么认识的?”陆清容单手撑着下巴,慵懒地眯着眼睛看着喝酒的沈霜照。
沈霜照替她倒了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反问她:“作为沙海的少主,难道你就不曾听说过我,或者我与她相关的事。”
陆清容的视线转移到倾泻进杯中的酒液上,笑着说:“我只听说青城与水澜城的无忧城主是洛期的傀儡,从沈婉蓉最宠爱的小弟子自甘堕落成了洛期的‘狗腿。’”
“狗腿?”沈霜照好脾气地笑了笑,垂下眼皮,有自我嘲讽的意味在里面,“早知道狗比我可热情多了,陆姑娘,你的情报来源太不准确了。”
“谁有这份心思专门派人去打听你们的破事儿?我们沙海本就极少与你们两城来往,洛期吞并两城后,我们更是一点要与你们来往的心思都没了。方才我所说的那些,不过也是偶尔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是真是假,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沈霜照细细品味着口中的酒液,随后咽了下去,目光穿过陆清容投向远处漆黑的湖面,说:“洛期比我大好几岁,我算是她养大的。站在她的角度看,我不过是回到了她身边。”她将视线收回,专注地看着陆清容,顿了顿,“不是我自甘堕落,而是本该如此。”
陆清容有一刻的失神,与她四目对接。沈霜照的眼眸看起来分明是那么平静无波,可她总觉得她眼中有暗流,否则自己怎会深陷进去:“养大?”
这几年洛期常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小时候的事,不情愿归不情愿,沈霜照还是想起了不少。她说:“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娃娃不光逃走了,还成了她人怀中的情人,洛期她岂会容忍得下?所以她疯了,开始不择手段地赶走我身边可以依靠的人。小时候我只有她,她要继续享有这份‘骄傲’。”几年前她不懂,可如今再回头看,她全懂了。
“也包括她?”陆清容试探着问,眼睛如狐狸一般眯了起来。
沈霜照抬眼望她:“她?”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陆清容的“她”是谁,“是。洛期嫉妒疯了,处心积虑地把她从我身边赶走。”
“那如今呢?她在哪里?”陆清容捏起酒杯抵在唇边,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垂下眼皮刻意遮掩起自己的好奇,她可不想让沈霜照认为自己是个过于八卦,喜欢窥人私事的人。
沈霜照只是笑了,将酒杯顿在桌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在这里。”
陆清容对她的答案有一些些失望,不住地摇头:“我真是无法理解你,也无法理解洛期扭曲的爱。人活得好好的,为何要为这些情情爱爱羁绊,到头来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她爹娘的悲剧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大芥蒂。
“为了她,我愿意。”沈霜照如水的双眸锁住陆清容,双唇一合一闭间是她多年来无悔的坚守。
头顶的灯笼随风摇曳着,里边的烛火忽明忽暗,陆清容沉默着饮下酒,心中竟发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沈霜照也开始缄默,几杯下肚,双颊泛起红晕,压抑许久的情绪也开始逐渐解禁,口中咿咿呀呀胡言乱语着。
“莫要喝了。”陆清容冷冰冰地命令道,她不喜欢与一个醉鬼共处一室,但也未上前夺下沈霜照的酒杯。
沈霜照的脑袋靠在桌上,红着脸转过眼珠去窥视陆清容,即便那人冷着脸对着自己,她也觉得好幸福。她的要求很低,若是每日能见上陆清容一面,说几句话,她便满足了。只可惜,她连这样渺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陆清容面无表情,就这样冷眼看着她冲着自己傻笑。终于,那人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一身酒气的人总是遭人嫌,陆清容喝得也有些多了,只是不至于像沈霜照那样厉害。她撇下她,独自一人走到栏杆边上吹着夜风。
这种时候最适合出神发愣,只是她没想到,一闲下来脑海里满当当的都是沈霜照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有她对别人的一往情深。
这些杂碎的画面堆叠在一起,惹得她头疼。沈霜照说的那些话,喜欢的人,与洛期恩怨分明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觉得心里有疙瘩,归结起来就是一个字——“乱”。同时她又隐隐有种预感,这些“乱”若是摸清了脉络,兴许她能拼凑出一些东西与她有关的东西。
是什么呢?她回头,桌上趴着的人令她更加头疼。
……
“不准闹!”陆清容气急败坏地命令沈霜照不能再不听话了。她连拖带拽都弄不动这个烂醉如泥的人,拉着她到了门口反而被这家伙一个反身关上门,重重压到了门板上。
“你回来了……”沈霜照软塌塌的身子粘着陆清容,脸更是凑得很近,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沈霜照眼底一片温柔,望着陆清容的眼眸宠溺得快要溢出水来。陆清容受不了她这样火辣又赤/裸裸的目光,脸侧了侧,刻意去躲避她的视线。
“记得以前我最喜欢亲你哪里吗?”沈霜照的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暧昧的语气混着火热的呼吸不断冲击着陆清容的感官。
陆清容胸膛起伏得厉害,被沈霜照紧贴着的身子僵硬得不敢乱动,仿佛知道那人要做什么,明明是该厌恶的,此刻的呼吸却更像因激动而紊乱起来。
沈霜照的黑眸上上下下仔细端详着陆清容精致的脸,眼中的那种沉迷彻底泄露了她压抑了四年的某种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