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锦衣卫

锦衣卫_分节阅读_2

    杯中酒一饮而尽,姜栎笑着将杯放下:“常来叨扰太子,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朱标淡笑举杯示意:“能得挚友如姜兄,人生快意。”

    酒过三巡,姜栎笑谈道:“我家玹儿,我此番可要带走了。”朱标放下手中筷箸点头:“玹儿住在太子府富贵无忧,你若非要带走于世间雨打风吹,我也不便强留,姜兄可要考虑妥当了。”

    姜栎轻叩案几道:“姜家祖训,孩子须得有武艺傍身,我可不敢违背。”忆起那招人喜爱的粉嫩小人儿,朱标分说道:“不若姜兄就此留在府上,允炆与玹儿同时受教,也免了玹儿跟随你四海为家吃了苦头,如此可好?”

    姜栎起身,笑着拱手道:“姜家的孩子个个独当一面,岂是受不得风吹的花朵,太子好意,姜栎心领,我去抱走玹儿。”转眼间便不见了姜栎踪影,已习惯了姜栎神龙见首不见尾,朱标无奈放下杯中酒起身,去往萧玹居住的偏院。

    身穿厚重锦衣的萧玹被姜栎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对着朱允炆挥手告别:“允炆哥哥,待我学成归来找你。”

    朱允炆想了想,自身上解下从不离身象征皇长孙尊贵无双的玉佩,替萧玹系在腰间,声音温和道:“玹儿,我会想你的。”

    姜栎笑着道:“允炆,平日里我教你强身健体的拳脚可莫要落下了。”朱允炆面对姜栎拱手施礼恭敬道:“师父教诲,徒儿一日不敢忘怀。”脚尖轻点间提身纵气,几个起跃间便不见了两人影踪,唯有地上雪人与朱允炆相伴。

    冬季的长白山秀美瑰丽高耸入云,雪白山头与天际连成一线,天池冰封覆雪,山中滴水成冰,宛如冰封般冷寒。

    长白山下的雪狼堡覆盖在白茫茫雪色中,雪狼堡堡主雪舞虽为女子之身,一身武艺高深莫测,为人豪迈处事果敢丝毫不亚于男儿,长白山脉的各大势力无人不知雪舞之名。

    漫天的飘雪铺地,雪色中出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姜栎怀中萧玹只露出清澈双眸,用成人锦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姜栎身法极快疾驰在雪地中,提气而行,深厚雪地中未曾有脚印留下。

    雪狼堡上巡视的弟子认出姜栎,急忙放下厚重大门,越过壕沟形成一条路径供姜栎入内,雪狼堡内地龙涌动,堡外是冰雪天地,堡内如春天般和煦。

    走进堡垒,姜栎将护在怀中的萧玹放下,蹲下身子和颜悦色道:“玹儿,可有不适?”萧玹第一次远离皇城在姜栎怀中日夜兼程赶来雪狼堡,兴奋褪去了一路疲惫,好奇打量这铁壁高铸的堡垒。

    雪舞迎面而来年近四十风韵犹存,一袭红袍映得肤色宛如少女,声音爽朗:“这便是你的小侄女了?”

    姜栎笑着点头刚要开口,便听萧玹冲着雪舞甜甜道:“大娘好,我是萧玹。”粉雕玉琢如瓷娃娃般可爱的萧玹惹人怜爱,雪舞笑着走至萧玹身前忍不住抱起萧玹,在粉嫩脸颊上亲昵一吻道:“玹儿真讨人喜爱,唤我雪姨。”

    萧玹点头稚嫩的声音认真道:“雪姨好。”再一次惹笑了雪舞,抱着萧玹看向姜栎道:“你要的物事,我都替你备下了,如此惹人怜爱的孩子,你便忍心让她受这习武之苦?”

    气氛微凝,姜栎片刻后方缓缓道:“皇城之中暗流涌动,就连太子都无法承诺自保,何以护我玹儿,我此生醉心武道,无法时时刻刻护在玹儿身旁,玹儿天资聪颖无双定能继承我衣钵,至少能够笑傲世间,不若寻常女子般受这俗尘束缚。”

    一袭话言语平淡,却又蕴含姜栎对萧玹的慈爱,雪舞轻叹:“武艺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可舍不得玹儿细腻肌肤如男子般皮粗肉糙,我会令人寻来凝脂露,供玹儿使用。”

    凝脂露常年使用肤如凝脂般细腻,皇宫中每年供奉也不过数罐,可见雪舞对萧玹的喜爱,姜栎也不客气哈哈笑道:“阿雪破费,我替玹儿谢过了。”

    自此以后长白山险峻陡峭山脉无论刮风下雪都多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攀爬在岩石上,萧玹纵气而行,脚印随着日复一日渐浅,狼堡宽阔练武场中,随风起舞的九幽剑法尽得精髓。

    雪狼堡追踪之术无双,雪舞亲自教萧玹独门秘术一叶知秋,闲暇之时吟诗作画,花开花落的时光好似眨眼间粉嫩幼童已是豆蔻年华。

    萧玹习武天资罕见,如今雪狼堡中唯雪舞能百招内胜过萧玹,虽已入夏,雪狼堡背靠清幽长白山,并无暑气席卷,雪狼堡练武场中,萧玹手中执剑,身姿轻灵跳跃之间只见模糊重影,雁落忘归使出剑气荡漾,飘零落叶尚未触及萧玹已被震为粉末,手腕翻转间激起一道道尘埃。

    萧玹一日千里的习武速度,令人可望而不可即,眼花缭乱的剑光止,炙热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落在萧玹身上,及腰黑发用丝带系起,眉如柳叶般锋利,黑眸清澈如掬一汪清泉,眸光流转间偏又映出深邃,浅笑时脸颊酒窝若隐若现,气质清新脱俗如玉般剔透温暖。

    收了剑,萧玹调皮道:“舅父,纵观天下,玹儿武艺如何?”十年过去,姜栎棱角分明容颜不见苍老,反而随着武艺精进看似如青年模样。

    靠在树干旁的姜栎神情洒脱哈哈笑道:“我亲自教导出来的玹儿,武艺哪能不好,放眼大明,能胜你者不过数十之数,以你资质,五年内胜你者双手之数,且都是些糟老头子,再过几年,玹儿也该放舅父洒脱了。”

    萧玹武艺学了姜栎七成,自骨中透露的傲然学了十足,声音如泉水般清冽甘甜:“何须五年,四年内我定能傲视群雄!”

    疾步而来的雪舞眉眼有着沉凝,身后跟随着的小姑娘面颊白里透红煞是可爱,萧玹调皮的摸了摸小姑娘头道:“鸢儿。”雪鸢自幼便是古灵精怪,对着萧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玹儿姐姐。”

    见到雪舞欲言,萧玹抢先道:“雪姨可有不快之事?”雪舞手中精致拜帖递给姜栎道:“方才收到七星庄庄主袁剑战帖,指名挑战姜栎,若败,庄中藏剑任由姜栎挑选,若胜,御赐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则花落七星庄。”

    姜栎言语间隐含笑意:“我正发愁玹儿无趁手兵器,七星山庄的镇庄之宝,七星龙渊恰好配我玹儿,虚名倒也值得这般争夺,陛下一番好意倒是令我不得安生。”

    调笑间,手中战帖被内力震成粉末,淡淡道:“两个月后,玹儿当有贴身佩剑了。”雪舞看向姜栎轻轻一叹道:“铃儿自皇城飞鸽传书,太子朱标病逝!”

    ☆、救人

    洪武二十五年,相隔十年之后,应天皇城再次被一片悲哀笼罩,太子朱标天性仁慈可叹英年早逝,谥号“懿文”太子。

    九月,太子朱标葬于东孝陵,卯时方至,天色尚未启明,皇城中已是万人空巷伫立马道旁送别懿文太子最后一程。

    太子府中的抽泣不时传出,气氛伤悲,文武百官面有凄容,冠袍外套麻衣寂静无言守候在正厅之外,皇长孙朱允炆眉目舒朗间依稀残留稚嫩,孝袍加身跪在首位,二弟朱允熥跪于朱允炆右首,长幼有序为表朱允炆显赫之位故意落后于半个身位,七岁幼童朱允熞跪在长兄身后哭哭啼啼。

    窗外天空压抑沉闷映出朱允炆此刻心境,金丝楠木雕刻成型精致刻纹富贵大气的棺木中静静躺着蟒袍加身溘然长逝的懿文太子,棺盖缓缓合动,发出的摩擦声撞击在心坎上,气氛再一次陷入悲痛。

    管家朱彻臃肿的身子迈着凌乱步伐跪在厅前道:“禀长孙,姜栎在府外求见,祭拜懿文太子。”朱允炆声音因悲痛而染上嘶哑:“请师父进来。”

    姜栎眉宇间收起了平日的不羁,与身后的萧玹均是一袭黑袍,越过跪在厅中的妃嫔皇孙,自女婢手中接过香火弯腰拜祭,而萧玹则执晚辈礼,在灵柩前重重磕头。

    随着萧玹的祭拜,沉重的棺盖彻底合上,萧玹起身正要随姜栎出府,混于百官后相送朱标最后一程,转身一瞬,朱允炆恰是抬头看向萧玹,萧玹气质清新脱俗如玉般剔透,温暖了此刻心扉,鬼使神差般握住了萧玹的手,声音沙哑悲伤:“玹儿。”

    幼时相伴惧已模糊,指尖相合的亲厚如温水淌入心头,萧玹蹲下身子反握住朱允炆白皙手指,清澈黑眸如掬一汪清泉,眸光流转间偏又映出深邃,直看得朱允炆心如小鹿般乱窜,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彻底驱散冷寒:“允炆哥哥,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第一缕破晓晨曦映出东孝陵中的人头攒动,刺金耀目龙袍加身的朱元璋亲率诸王送别朱标,饱经风霜的容颜有悲痛隐忍,络腮胡须花白,日积月累的帝王之威令人不可直视。

    朱元璋身后是自各方赶至的藩王,粗布麻衣覆盖华贵蟒袍,按齿序而立,站在第三位的燕王朱棣身躯凛凛黑眸如鹰般锐利,常年于军中历练气质沾染冷峻,举手投足间王者气度不怒自威。

    朱元璋亲念祭文,声如洪钟的威严压抑不住言语中的悲伤,青绿色锦绣服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手按绣春刀如松竹而立。

    蟠龙华盖下的朱元璋眉眼处皱纹清晰可见,花白头发依稀可见苍老,铁血十年的萧琅身居锦衣卫千户之职已是铮铮铁骨儿郎,立于百官之侧眸光之中隐含凌厉。

    扫视百官,意外的见到混杂在百官之末的萧玹,两人对视间萧琅唇角扬起淡淡笑意,十年未见的萧玹已是豆蔻年华,气质清新脱俗青莲般干净无染,浅笑间酒窝若隐若现,呼吸绵长间可见内力深厚。

    太子入葬礼仪冗杂,待棺入墓已是午时,黑压压的人群下跪恭送朱元璋起驾,百官围住朱允炆表达沉痛哀悼之意,站在远处的姜栎眸光深邃,沉吟片刻后对萧玹道:“如今太子逝去,储君空悬,允炆必是诸王眼中刺肉中钉,玹儿,我应剑庄之约而去,诸王离去之前你于皇城中保护允炆,迟则两个月,我回皇城接你。”

    太子逝后,圣旨自皇宫而出昭告天下,皇长孙朱允炆敦厚仁孝,今顺应天意,立为皇太孙,圣旨出,波澜自皇城绵延。

    太傅黄子澄于宫中授朱允炆课业,朱元璋更是闲暇时亲自教诲朱允炆帝王之道,萧玹受不了黄子澄这枯燥课业,烈日之下晕晕欲睡,在书房中一觉醒来天色尚早,知会朱允炆一声后沿着路径朝御花园而去,打算前往坤宁宫中寻旧日印记,御花园中绽放的花朵在艳阳之下无精打采,已是十年未曾在皇宫中走动,一景一物俱是陌生。

    鹅卵石铺就的路径被烈日晒得滚烫,听见角落处传来鞭笞之声,萧玹眉头轻拧中止步,身法极快几个闪烁间已越过重重花圃眼前一幕怒火中烧。

    身穿低等宫女襦裙的女孩跪在烈阳之下,手执长鞭的嬷嬷手臂挥动间毫不留情鞭打在女孩身上,一道道血痕触之令人惊心。

    站在嬷嬷身后的低等宫女眼眸中有着战战兢兢丝毫未见同情之色,女孩黑眸如寒风般凛冽紧要牙根一声不吭,萧玹脚尖轻点地腾空而起,长鞭挥动间被萧玹稳稳夹在指尖,任凭嬷嬷如何用力纹丝不动。

    萧玹穿着普通毫无多余配饰,嬷嬷怒了索性扔了手中长鞭,指着萧玹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多管闲事!”萧玹手中长鞭抛向嬷嬷,像是长了眼的灵蛇,一圈一圈将嬷嬷缠绕,欲要挣扎却是愈来愈紧。

    逆光下萧玹伸出手掌递给跪在地上的宫女,温和一笑似如春风拂面,青莲般干净无染的气质极令人起亲近之意,声音清冽道:“跟我走!”

    跪在地上的宫女渗血手掌放在萧玹温热掌心借力而起,脚步踉跄间重心不稳跌入萧玹怀中,扑面而来是萧玹身上如晨曦露水般清澈冷香,萧玹微微使力让宫女靠在怀中起身,眼神不悦看向大呼小叫的嬷嬷冷冷道:“你若有异议,可找皇太孙索人!”

    宫女身姿瘦弱仿佛风吹便倒的模样,襦裙被血痕浸透,连走两步脚步虚浮需萧玹扶持才能站稳,萧玹在宫女身前弯下腰:“我背你。”

    萧玹自幼习武,宫女瘦弱身体负在身上并不觉累赘,忧心宫女伤势,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安稳,宫女轻柔靠在萧玹削瘦肩头,金色阳光下的背影渐渐重合。

    书房中,御医将宫女伤势包扎妥当施礼后退出,萧玹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予朱允炆,末了道:“将这小姑娘留在书房侍奉,可否?”

    言语间老气横秋忘了自己也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朱允炆笑着点头道:“姑娘是何名,我让小安子去知会一声内务府,调你来书房当值。”

    宫女艰难起身,面对朱允炆盈盈一拜:“皇太孙大恩,陈蔳染谨记于心。”萧玹将陈蔳染扶回椅中,软言道:“你且先将伤势养好。”

    从未有过的一再关切让陈蔳染眼眸中寒风般的凛冽融化,似有异彩闪烁:“我是犯人之后,出生在这皇宫中,生来便是为奴的宿命。”

    陈蔳染年纪尚幼话语却是带着悲凉,萧玹摇头反驳道:“你莫要妄自菲薄,既然遇上了,我不会让人再欺辱你。”

    转眼间看向朱允炆稚嫩容颜似笑非笑:“允炆哥哥,你说是不是?”眉宇间却无愉悦,这是要朱允炆承诺保护陈蔳染,朱允炆自然而然淡淡笑道:“玹儿说是,那便是。”

    眨眼间已入了秋,昨夜一番骤雨而至,打湿了宫殿前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秋风吹过落叶纷飞,锦衣卫的青绿色锦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千户萧琅今日当值奉天门,站在屋檐前目不斜视。

    耳尖轻动间便见萧玹手提食盒而来,见到萧琅笑嘻嘻道:“刚至午时,我看准了时辰而来,允炆哥哥的膳食让御厨多做了些,我特地给兄长送来。”

    轮值锦衣卫千户刚至,面对萧玹拱手道:“萧姑娘。”除了皇室子弟能够于皇宫中自由走动者唯有眼前这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自是不敢怠慢。

    萧琅官至千户,于皇宫中供锦衣卫休憩的院中自有独房,萧琅换了轻便常服兄妹对坐,撩袖之间可见手臂伤痕累累,萧玹自食盒中取出米饭与几样小菜。

    虽只是简单膳食,兄妹间其乐融融,萧琅夹起一箸菜宠溺放入萧玹碟中,笑着道:“玹儿武艺惊人,再过些年,兄长定不如你。”

    萧玹数着指头渐渐皱眉:“诸王已离去,舅父说的两月之期转眼便至,我或许要再次离开了。”离别的气氛尚未渲染,门口处便传来萧琅属下梁冀慌乱的声音:“萧大人,大事不好了。”

    萧琅急忙起身迎上梁冀道:“何事如此慌乱?”梁冀指着宦官居住的西面道:“司礼监右监丞被人发觉死于卧房中。”皇宫禁地竟有品阶不低的宦官丧命,朱元璋大怒下了圣旨令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共同调查此案。

    皇宫西侧右监丞居住的独院已被萧琅率锦衣卫封锁,南北镇抚司两名镇抚使接到圣旨即刻赶至,南镇抚司主理涉及达官显贵之案,而北镇抚司专理皇帝钦定案件。

    萧琅推开右监丞的房门与两名镇抚使同进,萧玹紧随其后而入,炭火燃烧的味道扑鼻而来,北镇抚使王继不悦扫向萧玹道:“锦衣卫办案,小姑娘可不该出现在此地。”

    萧琅急忙站至萧玹身前挡住王继不善的目光准备开口,却见萧玹自身后亮出朱允炆的贴身玉佩,淡然道:“皇太孙听闻此事,骤然大怒,特令我前来察看一番,大人若有异议,可去质问皇太孙。”

    皇太孙是如今除却朱元璋之外最尊贵之人,何人胆敢质疑,王继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年纪略长的南镇抚使袁泽清摸了摸唇边八字胡须道:“既然是奉皇太孙殿下之命而来,小姑娘若是不惧,那便与我等一同查勘。”

    ☆、初露锋芒

    发现尸首后房间便立时被锦衣卫封锁,屋中陈设简单未曾移动半分,房间格局不大物事干净整洁,王继查探过窗户道:“俱是自内锁住。”

    萧玹弯腰自窗沿捡起一片枯黄落叶轻轻皱眉似是思索,仵作查探过尸首说出初略推测:“颜面青紫瞳孔放大,应当是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