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冥河待了快百年的时间,每日受着河水的侵蚀和万鬼的啃食,终于看着自己几乎成一具无肉的骨架,跟着那些冤魂一起沉没在最肮脏的淤泥。
冥界永远不落的夕阳,冥河之畔寂寞又热烈的彼岸花,也陪了她百年……还有,那冰冷的世界,偶尔也有,不知是谁能虚空架起一座桥,经常从上面走过。
黄泉路上依旧一路崎岖颠簸,满是各路灵魂对阳世不舍的嚎哭,有的满嘴花言巧语讨好阴兵,有的迷迷糊糊一路直走……这里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路,向后看,看不到亲朋四邻。
被周围悲哀的氛围感染,她也学着那些灵魂,站在望乡台上向回望去,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到底是她根本就无归处吗?
这里,没人,没鬼认识她。
有好长的时间,在那些阴兵和灵魂怪异的眼神中,她就坐在冥河之岸,看着那逆流而上的河水和那若血残阳一直流泪,一滴滴的泪,“滴滴答答”落在这片冰冷的世界。
“你若真不要我了,我手里,到底还剩什么?”
脆弱的背影,脆弱的哭泣,就似只需轻轻一口气,她就彻底破碎消散在了这个世界,没人悼念,没人忆起,那浑身萦绕着的不散的悲哀,教那些被迫渡向彼岸的灵魂都忍不住侧目。
如何的事,让这女子有着比生离死别还深刻的哀伤?
只是,一抹突兀出现的存在,打破了这沉闷压抑的氛围。
正是在一片悲伤从不能自拔的人就被不远处的一片嘈杂之声打破了思绪,她很是不豫地转头看去。
却是那阴暗的栈桥上等渡的灵魂纷纷对着那江心一艘很是与这冥界不搭调的风骚画舫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传言这冥河只一艘船只来往生死两岸,引渡迷失的灵魂前往酆都城去吗?怎么除了刚出船的那艘小得只容得几人跻身的破船之外,居然有这等豪华的画舫?
难不成这阴间还有贫贱之分,只那阳世的贵人们才能坐这么好的船去对面?特殊对待?区别对待?还是种族歧视?!
“给我安静!”一旁守着的阴兵哪里容得这些凡间的灵魂在这里瞎嚷嚷扰了贵客?不悦地瞪着那出言的中年人道,“有什么奇怪的?我大鬼界这楞多的资源哪个不是在三界响当当的?这几千年时间搁置不用才是浪费了,你们阳间能搞些旅游胜地出来拉动经济带动消费,我鬼界就不可以了?”
说道这开发旅游资源带动鬼界经济腾飞,这一做法还与那新上任的鬼王有关,此乃后话。
只是,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原来这鬼界也要靠这些拉动内需?刺激消费?
见着这些人又惊讶又不解的眼神,那阴兵嗤道:“你们还以为我们这一路护送你们到酆都城是义务劳动不成?”
鬼界也是有它特有的体制的,鬼界的鬼修给上面做事也是要领薪水的,不然猪才跑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知道,那什么恶狗岭,金鸡山可不是什么好过的地方,若没些道行和胆量,谁敢护送这些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魂魄?
只要未曾入得酆都鬼城,就都还算不上是鬼,官方一点,这些刚来的灵魂,都还叫孤魂,若是不小心被那些个恶狗啃了,金鸡啄成了残魂,那不好意思,只能做野鬼了,或是不小心被挤下了渡船,更只能惨兮兮地做河里的冤魂了,若不能找到换名的倒霉鬼,只有一辈子沉在那里。
所以说,要再做一次人其实真不易,这黄泉路都是一路坎坷。
“你们都给我小声点,若是惊动了船上的贵客,上面怪罪下来,不光是我们,连你们都跑不脱,都给我夹着尾巴安分点。”
不远处的花朵听着这话眨了眨眼,一时间就彻底忘了伤春悲秋。
好久不来,这鬼界怎么听着变了个大样,一听那口气,这哥们儿绝对21世纪来的……于是,花朵“豁”的一声从一堆红得寂寞的彼岸花里站起来,面上挂着两根马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套近乎去了。
“嘿,哥们儿。”
“干嘛?”
“21世纪哪个国家的?中国?韩国?还是小日本?”
现下大家都是说的鬼话,花朵还不确定这家伙是否真的从那里过来的,只得试探性问一下。
果然,一听到21世纪几个字,那人面上不耐烦的神色好了些,挑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摇摇头道:“道友是那里来的?”
“算是吧。”
“那道友你真该去你们21世纪那段渡口瞧瞧。”
“啥?”花朵不解其意。
“咱们这里要想游冥河的话,就属那一段最是豪华奢侈,有游艇哦,那可是个好玩意儿。”
哎哟我去,怪不得刚才从那千机寺走到黄泉路上这么久,这些个阴兵正眼都不甩她一个,原来是当她旅游的。
只是,她今日才得了个不得了的信息--这所有的空间,居然都与这一个鬼界相连。
原来她是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的。
见着她一副恍然大悟模样,那阴兵又继续道:“不过,那里的消费可是这里的好几倍,就看道友你有没那资本,像有些上仙就坐不惯那些奇怪玩意儿,还是喜欢这些古色古香的。”
说着,那阴兵转头看向那不远处的画舫,这不就是两位么。
花朵也顺着那阴兵的视线看过去,听这鬼的话,像是那里坐的是了不得的人物,却是一层层的纱纱特风骚地挂在那里,她硬是瞧不清楚,索性就懒得看了。
她却是不知,自己早就被船上的人给瞧见了,那船正是慢悠悠地向着岸边飘来。
因这鬼界这大刀阔斧的改革都是向21世纪的世界学来的,鬼界从上到下都是对21世纪来的灵魂啊、修者啊印象好不少。
适才这阴兵听花朵说话,以为她是21世纪来的修者,见她一身寒酸,也未再有初时的嫌弃,热情地给她出主意道:“我建议道友还是去买一张咱鬼界三日游的通票,除了那地狱十八层体验馆、游艇之类的需要额外消费,其他的道友都可以通游,既经济又实惠。”
听着此话的花朵却是越觉不妙,状似无意道:“谢谢哥们儿,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这渡河过去要收我们这些,额,游客的钱不?”
“哎呀,我们都是意思意思地收收的,不多,才两个仙币。”
花朵干巴巴地摸了摸瘪瘪的衣袋子,第一次感觉囊中羞涩的尴尬……快一千年都没来过,尼玛仙币又是个什么狗东西?谁能好心告诉她一下?
现下上下流通的货币一致了?
她是从来都不屑于这些冥币啊,人民币还是铜板板的,这鬼界她又不是没来过,本来依着她的性子,敢不载她?揍死他丫的……
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见着这阴兵大哥这般热心,她不好太过暴露本性,想斯文一次,却是不想,斯文这东西尼玛要靠钱财去堆啊。
不是说这里有好多渡口吗?那她换一个得了。
正是想跑路,却是背后突然冒出一句阴阳怪气的女声来,吓得她一身的冷汗,“哟,瞧瞧,这是谁来着?”
☆、第117章 两女掐架
此时,那画舫上,刚才还是落下的纱帐早已被人掀了起来,里面,一眉目间竟是高傲,身穿紫衣、满身仙气的清丽女子正是满脸鄙夷讽刺地瞧着她。
那人的身旁,是一抹让她刻骨铭心地熟悉的银白身影。这么多年了,小师叔那一身的风华绝代,还是那么让她着迷。
“小师叔。”
好久未曾在心里细细描摹他那如刀削斧刻的精致轮廓,今日看去,竟是恍若陌路,与记忆里模糊得不成样子的轮廓无法重合。
察觉她的视线,他转过了头,一双深邃的黑眸,似是藏着万水千山,深沉得让她捕捉不到一丝情绪,两人的视线,就那样在半空胶着。
真真是本尊呢,不是自己的幻想,这人真的就如此活生生地,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不像是以前一样,只有一具没有三魂七魄的躯体,怎么都不动,更不会与她说上一句话。
活着,就好,总算是给了她一个彻底的救赎,本来沉重无比的心,突然就轻松了下来,让人忍不住一阵轻声喟叹。
不管他是否再如以前一般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只要活着就好,此时此刻,他就是要她死,她也无半分怨念。
一时间,千言万语,全部化为眉眼间的喜悦和那忍不住弯起的唇角之间的笑意,笑得那么随心,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让那静静与她对视的人怔愣了片刻,随即,那下场的眼眸,更是黑得深邃。
只是,一旁的紫衣女子阴沉了脸色,这天下,哪个正常女子容得自己未来夫婿与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紧攥的拳头,几乎握得发白。
她华灵活了这么大,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眉眼之间都带上了积分戾气,此时见着那一身黑衣的女子,面色像是见着杀父仇人一般可怖。
栈桥上一众阴兵早知道这两人的身份,瞧着船上的人现身,生怕逾矩,早已恭谨地跪在了地上,“参见三公主”。
等渡的亡灵们看着这阵仗,你看我我看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得出这两人身份尊贵,看了一眼一身简单黑衣打扮的花朵,却不敢多问什么,也懵懵懂懂地跟着那些个阴兵跪在了地上,只剩她一人鹤立鸡群般地站在那里,那么显眼,却又被她身后大片如火的花海衬得无一丝突兀。
她身上淡漠阴沉的气质,如那冥河之上如血的残阳一般,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大胆刁民!本公主在此,你胆敢不跪?!”
听着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意刁难之话,花朵皱了皱眉,将本来黏在墨离身上的视线扯开,硬生生转移到那天界的三公主华灵身上,然后,再看向自家小师叔,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地蹙了蹙眉头。
我靠!这尼玛一对奸夫□□!
老子这正牌在这里杵着,尼玛的居然敢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偷情?!当她顾雪舞时瞎子看不到?!老子容得你们好过老子就不姓顾!
墨离你好样的,你要怎么生气、怨我、弄死我,我都没半分怨言,可,你居然敢爬墙,老子要弄死你!
看着这对刺眼的“奸夫□□”就在那挂满了风骚的白纱的船上排排坐着“偷情”,花朵的火气跟着“蹭蹭蹭”呈指数增长,几乎爆棚,脑子里那点点见着小师叔的复杂、悲伤、喜悦被赶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安安静静、冰冰冷冷的冥河之畔,一身凌厉黑衣的女子,“唰”地一下抬手,指着那船上的贱人大骂,“我操!你他妈的哪个穷山沟沟跑出来的死龟儿子王八蛋!老子的男人你他妈的都敢抢!找不到男人疼就下作到来当小三么?贱人你要脸不!”
风萧萧兮……
一众的鬼物,惊得下巴直接掉在了地上,忍不住抬头,均是不可思议地瞧着这不语出惊人死不休的女人。
她,她,她居然敢和天界的三公主这般说话,是活腻了不成?!
那边,不光是墨离惊住了,从小到大受足了涵养教育的天界三公主听着这句句不离“脏”字的话,脸色都气白了,抬手指着那栈桥上满脸火气的女子,咬牙切齿道:“大胆!你个泼妇!给我嘴巴放干净点!你知道我是谁不?!”
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般无礼跟她华灵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