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说:啊?你也知道了?
茉莉说:他昨晚上去我家了,专门给我爹说水仙跟咱们一块做活不吉利。让我呛了几句走了。
“那,你爹你娘没说什么吗?”杏花问。
“他俩说随我意,我想去就去,我不想去就在家待着”,茉莉说,“那我肯定是去啊,在家待着多没意思,我还要给自己攒嫁妆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月亮衣坊。水仙正坐在月亮对面垂泪。看她俩进来,赶紧站起来说要回去了。茉莉和杏花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定是那二歪给水仙也说了什么。
水仙走后,月亮似乎并没有在意月季和海棠没来,她像往常一样给杏花和茉莉拿了剪好的衣服样子,让她俩好好缝。然后自己出去了。
月亮去了巧儿的房间,她感到有些棘手,找巧儿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巧儿正坐在桌前给小包子缝帽子。
月亮说:水仙嫂子说二歪这两天到处乱蹿,见人就说月亮衣坊的衣裳是水仙绣的花,寡妇绣的花不吉利,让大家都别来做衣裳了。水仙嫂子说怕耽误咱们家的生意,以后她就不再来绣花了。
巧儿听了这番话,气的直拍桌子:二歪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王八蛋,处处跟水仙过不去。人家绣个花儿关他什么事儿?
月亮说:不过我也纳闷,二歪怎么知道水仙嫂子绣花呢?
巧儿说:月亮,这事儿交给我吧,你先去忙吧,今天我看海棠和月季也没有过来,肯定是被二歪捣鼓的。
雨生回来之后,巧儿给雨生说了二歪的事儿。
雨生皱眉说:我去串门也有人问我是不是真的,我不会扯瞎话,只好说是真的。
巧儿拉住雨生的袖子小声说:要不咱俩吓唬一下二歪那个王八蛋吧。
雨生说:你吓唬他有啥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着让订做衣服的继续来月亮衣坊。
巧儿跺了一下脚说:我生气,他凭啥这样欺负人,我猜这回肯定又是他想打水仙的主意,水仙不从,他就恼了。我这就去找一趟水仙。
雨生正愁着生意怎样才能不受影响,也无心管巧儿,就随便她去了。
巧儿去找水仙,这是她第一次来水仙家里,院里收拾的很干净,种了花养了鸡,墙角还有一个兔子窝。巧儿在院子里喊:水仙嫂子,水仙嫂子。
过了一会儿,水仙红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了,让巧儿进了屋。
巧儿开门见山的说:嫂子,我知道你委屈,我过来就是跟你商量怎么治治二歪那家伙。
水仙又流下泪来,她摇摇头,说:没有一点办法儿,要想清静过日子,只能从这个家搬出去。
巧儿感觉这话蹊跷,问水仙:为啥一定要搬家?
水仙指指院墙:隔墙就是他家。我在院墙上扎了针,撒上了蒺藜,大门拴好,还是防不住他。前几天半夜,不知道怎么跑到了院子里,敲我的窗户,让我开门,吓得我……还没说完就又哭起来了。
巧儿听水仙一说,才知道原来水仙和二歪是隔墙邻居,再一听二歪这半夜到院里的事儿,也吓得心里一颤。她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受到这样的惊吓,却只能自己躲在家里哭。
“那你怎么不喊人呢?”巧儿问。
“喊人?我在屋里吓得不敢出来,隔壁又是他家,喊了谁能听见?再说,我是个寡妇,我喊了还不如不喊,让人知道了指不定咋说我。”水仙一脸悲戚的说。
巧儿说:那二歪是怎么发现你绣花的?
水仙低下头说:这个……真是对不住你们……那天半夜我没给他开门,第二天白天他又来了,好在是白天,他不敢怎么样,只是不凑巧,被他瞧见了正在绣的花。
巧儿气的肺都快炸了,她告诉水仙,别害怕,我帮你收拾这个胆大包天的二歪。
巧儿到院里,东看看西看看,院墙都完整无损,真不知道那二歪拖着一条坏腿是怎么翻墙过来的。
水仙端了一盘拌好的麦麸出来,要喂鸡和兔子。巧儿跟过去,看那兔子窝里只有两只兔子,把地上刨出老大的坑。看着看着,她感觉那坑底上好像有点不对劲儿,那土似乎过于松软了,不像是被兔子刨出的。巧儿拿过一把铁锹,往那土上一戳,那土居然“哗啦”一声塌下去了,下面露出一个洞来,原来这里凳着一块薄木板,上面只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土。
水仙看着这个洞目瞪口呆。
巧儿把那木板捡上来从新放好。告诉水仙,晚上有好戏看。
第三十一章 瓮中捉鳖
村里的夜晚黑的十分纯粹,天上的星星一片一片的眨着眼睛。巧儿和雨生待爹娘和月亮都睡熟之后悄悄出门了,西边天空不知何时冒出来一弯瘦瘦的月亮,静静的发出冷冷的光,凑着这光亮,街上的树啊房子才依稀可辨。
水仙还没睡,在屋里黑灯瞎火的等他们,巧儿敲门之后,水仙才点亮了油灯,拨出豆大的火苗。
雨生一进来,把水仙吓一跳:“大兄弟,你的脸咋成这样了?”
雨生指指巧儿,说:“问她吧”。
巧儿忍住笑说:“水仙嫂子,你看雨生这脸够黑吗?听雨生说,他和小黑哥个头差不多,把他这脸涂黑点儿,省得二歪认出来”。
水仙连连点头:“够黑够黑,再黑都看不见人了,这脸色跟我那当家的都有得一比了”。
三个人嘀咕了一阵,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该准备了。
巧儿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掏出一件袍子让雨生换上,雨生套上这件惨白惨白的袍子,衣摆拖拉到地上,而且又宽又大,再加上这一张黒皴皴的脸,站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一照,影影绰绰,真像个飘着的魂儿。
水仙说:“大兄弟,你这么一捯饬,还真是能把人吓一跳,我现在看着心里就瘆的慌”。
巧儿说:“那咱们赶紧把灯吹灭吧,别说话了,看今儿晚上他来不来。最好今晚上能来,咱们来个瓮中捉鳖,非把他吓个屁滚尿流”。
水仙把灯吹灭了。三个人坐在黑暗当中无声无息,没一会儿功夫,雨生就有些顶不住,开始打盹儿了,巧儿和水仙还瞪着猫一样的眼睛,支着耳朵机警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生正迷迷糊糊做梦呢,巧儿急急的把他推醒了:“雨生,快醒醒,我听见外面外面有响声儿了”。
雨生一下子醒了,仔细听了听,确实有动静。他悄悄站起来就要出门,巧儿拉住他,压低声音说:“待会儿可别忘了咋说”。
雨生在黑暗里点点头,蹑手蹑脚的朝兔子窝儿走去,水仙也跟了出去,巧儿站在窗户边上往外面看,激动得两手搓来错去,浑身冒冷汗。
果然,兔子窝儿下面悉悉索索的有响声,雨生把一桶水放在兔子窝旁边,静观其变。水仙在旁边站着,紧张得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一会儿,那块盖着土层的木板被挪开了一些,雨生朝水仙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嗯,是时候了!
这边二歪刚挪开木板,头还没有完全露出来,水仙就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当家的,你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看我啊?”
这句话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十分突兀,虽然声音不大,却因为万籁俱寂而格外清晰。
雨生背对着兔子窝站着,立马接话说:“水仙啊,我在那边也忙得很,脱不开身,这是好不容易抽空儿回来,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你。你赶紧给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让我把他带走!”
二歪对这挖空心思偷偷挖出来的地道本来是轻车熟路,只要从自己家墙角的洞口下来,爬着就能到地道这头儿,也就是水仙家的兔子窝。为了挖这个地道,他可以费尽了心思,自己家那边的洞口不被人发现很容易,只要在上面放个大水缸压住就行了,水仙家这边的出口不被发现他可是琢磨了老长时间,从墙头上看了好几次,才弄准确兔子窝的位置,位置找好了,还得瞅准时机才能挖,水仙在家的时候不能挖,自己家有人串门的时候不能挖。虽然只有这短短的一段地道,二歪却费劲巴拉拖着坏了腿前前后后挖了二十来天才挖通。十天之前,他趁夜深人静的时候爬了过去,最终也没能把水仙的门叫开,他打定主意:我以后天天都爬过去拍你的窗户,看看你能撑到哪一天!
他知道挪开那块木板钻出来,就又能到水仙窗户下面叫魂了。不过这还没钻出来呢,猛然听见这对话,再抬头一看,一个浑身白布的人戳在那里,看个头儿,那不是死去的小黑还能有谁?
这一听一看不打紧,吓得二歪一下摊下去了,顺着地道往回滑。心里哆嗦着想要赶紧爬回去,无奈就是使不上劲,手脚都不听使唤,急的他脑子蒙蒙的,正在那儿又是蹬腿又是扒拉,突然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来,二歪觉得透心的凉,但是他不敢出声,他害怕那还魂的小黑发现他,把他“带走”。地道里的土慢慢变成了泥,糊在他的手上、脚上、腿上,二歪发着抖,分不清方向,看不见光亮,找不着地道的出口,在里面来回的爬啊爬啊,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稀里糊涂出去了,已经冻得浑身冰凉。到家连泥带水摊在柴堆里,一闭眼就觉得小黑在旁边站着;睁开眼,看那儿都觉得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飘来飘去,这一夜吓得不敢睁眼也不敢闭眼,更别说睡觉,不到天明就浑身发热,躺在柴堆里起不来了。
这边雨生往兔子窝里浇了一桶凉水,就赶紧和水仙回了屋。
水仙一进屋就捂着心口说:“哎呀,我的娘,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真怕那二歪看出来是雨生。”
雨生说:“放心吧,我背对他站着,他看不见我的脸,咱俩一说话他已经吓得魂儿都飞了,根本没心思听声音是谁。”
巧儿说:“哎呀,你咋不下去揍他一顿,让我也解解恨。”
雨生一边脱下那白袍子,一边说:“你想这招儿已经够绝了,咱就是吓唬吓唬他,以后他肯定再也不敢来捣乱了。我还怕离近了叫他看穿了呢,哪敢再追过去,万一被识破了,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水仙说:“这就够了,把他吓得够呛。咱不会把他吓死吧?”
巧儿说:“你放心吧,嫂子,我猜他现在已经被吓晕了,不过死不了,要是这都能吓死了,那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雨生抹了把脸,听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小了,跟巧儿说:“咱们也赶紧回去吧,让他自己在那兔子窝下面折腾吧。”
巧儿交代水仙说:“嫂子,你把门栓好。我俩得回去了,这天天后半夜就有起来捡粪的人,我俩回去晚了别让人遇见了。”
水仙虽然内心七上八下,也只好让雨生和巧儿回去。带他俩走后,把门栓好了,时不时还能听见院里有声音,她也不敢睡着,只好睁眼盯着天花板,直到窗户透进来光亮,听着院里也安静下来,内心纠结了大半天,想着不管咋地,还是得起床去看看。
她心惊胆战的挪到兔子窝那儿,伸头看见那个窟窿,里面已经是一滩稀泥,木板子埋在泥里,周边都是挣扎的手印儿、脚印儿,可以想象二歪在这里面的狼狈样。
她从鸡窝里抱出昨天暂时挪到那儿的两只兔子,把他们装到一个笼子里,她要赶紧到集上把这两只兔子卖掉,再把自己娘家兄弟叫来,今天就得把那兔子窝的口封死。
这一天,雨生到街上转悠,并没有听到关于二歪的消息。
又过了一天,街上开始有人说:哎,知道不?二歪病啦,听说是晚上到水缸里舀水,不知道怎么地掉水缸里了,这大冷天的,真是冻得不轻。不过,这好好的怎么能掉进水缸里呢?可能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把他弄进去的吧。
雨生把这些话传给巧儿听,巧儿笑的在床上打滚儿。她从内心痛恨这些欺负孤儿寡母的人,因为看见别人这样的遭遇,总是让她想到她娘,还有她嫂子。
月亮这两天也从来做衣服的乡邻那里听见这个消息,心下明白,一定是嫂子出手了。
月季和杜鹃连着三天都没有来月亮衣坊,那些当初想来月亮衣坊做衣裳又没有被留下的人,早就听说了杏花她们一个月就能赚四五十个铜板,这对于庄稼人来说可真不少,这会儿都开始蠢蠢欲动,让家里人旁敲侧击的问:“是不是月季和杜鹃不干了?要不让俺家姑娘过来吧?”
月亮都笑吟吟的说:“婶子,她俩过几天还来呢。啥时候再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就给您说。”
这边月季和杜鹃因为家里人的阻止,在家憋了两天都开始闹腾了,非要出门去月亮衣坊做工,后来又从街坊四邻口里听说好多人等着去月亮衣坊干活,正巴不得她们再也不去了,两个人更是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又过了一两天,又有人传话说月亮还再等她们回去干活,这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跟家里人闹开了。其实她们的爹娘原本就没有那么在意水仙在月亮衣坊绣花这件事儿,而且这么好活儿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看姑娘们闹起来了,也就顺水推舟让她们去月亮衣坊了。
这天月季和杜鹃早早的就去了月亮衣坊,看见月亮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月亮看她们这个样子,只说:“过去的事儿都过去吧,你俩也是身不由己。咱们这儿这段时间正忙着呢,好好干活,多赚点钱是正经。”
月亮一番话缓解了俩人的尴尬,也让月季和杜鹃对月亮更加心存感激,都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卖力的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