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兴张大嘴巴说:“啊?风铃?我压根没看见她啊。“
月亮对自己这不经大脑的话感到很懊恼,她急匆匆的跟林永兴告别,说要回家睡了,五更还要起床拜年。
林永兴上前一步说:“你一人回家害怕不?要不我送你到门口?“
月亮头也不回的说:“这路上都有灯笼照着呢,不害怕,不用送。“
林永兴只好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悻悻的往自己家方向走。回家路上他才发现这天可真冷啊,冷得上下牙直打颤,为了等月亮经过,在街上转悠好几个时辰真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摔伤的腿也有些疼了。
月亮走了一段知道林永兴往反方向走了,禁不住想:“说不让送还真就不送了,这街上走着心里还真有点怯呢。“
她蹑手蹑脚的进了家门,却发现屋里都还亮着光呢,原来白裁缝和唐氏还在照看烛火,巧儿也没睡。
月亮到巧儿屋里,看她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在做鞋子,说:“嫂子,你怎么还没睡呢?你熬夜可不好。“
巧儿笑笑说:“都怨你哥,以前吃过晚饭就没出过门,今儿他出去了,我还有点不习惯,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给小包子做双鞋,过了年都开春了,该暖和了,鞋也得换了。“
话说间听见外面有动静,原来是白雨生回来了。到东屋和爹娘说了一句回来了,就进到这屋来了。
巧儿皱皱鼻子说:“雨生,你喝了多少酒啊?咋这么大的酒味儿?“
白雨生没回答这个问题,喜滋滋的说:“巧儿,月亮,你们猜我今晚上赢了多少钱?“
月亮和巧儿相视而笑,怪不得回来这么晚,原来是赢钱了。
白雨生一边从衣兜里往外掏铜板,一边说:“我今儿手气真不赖,一晚上净赢了,南风跟他堂哥都输给我了。“
说完哗啦啦掏出来一大把铜板,高兴的说:“看看,一晚上就赢了32个铜板。“
月亮和巧儿着实吃了一惊,这确实很多呢。
第三十五章 心生杂念
大年初二这天,雨生用小推车推着巧儿回了趟娘家,虽说爹娘都不在了,过年还是要回娘家的。李春桃年前又找月亮拿过衣服,所以巧儿怀孕的消息她也早就知道了,还没等巧儿到家,就已经把炕烧得热热的,铺上了软绵绵的垫子,巧儿一到就赶紧让她到炕上暖着,给她倒红糖水,拿暖袖。巧儿看着嫂子为自己准备了这么暖和的地方,还不停的忙前忙后,心里也暖暖的,真没想到以前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也能互相体谅照顾。
一吃过午饭俩人就赶紧往回赶,路上走走歇歇,到家天刚擦黑,巧儿觉得挺累,吃过晚饭就早早回房准备睡了,雨生看巧儿要躺下了说:你先睡吧,我找南风玩会儿。巧儿也没有在意,由他去了,待她睡醒一觉,一看雨生竟然还没回来,外面打更的敲着梆子“咚!——咚!咚!”,巧儿才意识到已经是三更天了。她有些担忧,以前雨生从来没有回来这么晚过,她睁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脚步声,开门的声音,巧儿在黑暗中喊了一句:雨生!
白雨生吃了一惊:巧儿,你怎么还醒着呢?咋还不睡?
巧儿有些不快的说:都快四更天了,你还不回来,我能睡得着吗?
雨生没有点灯,摸索着走到桌子边上从衣兜里往外掏出铜板,兴奋的压低声音对巧儿说:巧儿,我今儿又赢钱了,你猜我赢了多少?
巧儿有些烦躁的说:雨生,咱们这白天去我娘家走了那么远,你不累吗?还去玩牌,玩牌也就罢了,还玩到这半夜三更的,你不会指望着用这发家致富吧?
雨生又摸索着走到床边,一边悉悉索索的脱衣服,一边说:这不是正月里嘛,也没什么活儿干,闲着也是闲着,不耽误什么事儿。我今天赢了30个铜板呢,不知道为啥我手气这么好,上了牌桌就光赢,从头到尾就输了一把。
巧儿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侧过身闭上眼睡了。雨生还在回忆牌桌上自己的风生水起,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巧儿的不快,他在心里反复计算着按照这个速度正月里可以赢多少钱,算着算着美美的睡着了。
这几天月亮都睡得很早,以往要熬夜做衣裳,现在趁年下终于能好好歇歇了,白裁缝和唐氏还是和往常一样早睡早起,一家人都知道白雨生晚饭后出去,却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巧儿虽然心里有些不快,想着正月里就让他玩几天吧,以后农忙起来也没有时间去玩了,说起来回家晚些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也没有给爹娘和月亮说起白雨生晚归的事情。
今年过年杏花一家也过得喜气洋洋,以前吃个肉馅的饺子都犯难,今年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吃个够。杏花从内心里十分珍惜月亮衣坊的这份活儿,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到哪儿去赚钱补贴家用呢?过了年还得继续好好干,拿更多工钱,这样爹娘都不用犯愁了,小麦也可以去学堂念书了。
初四这天一大早,杏花的舅张冬青到家里来了,这张冬青也就是给风铃提亲的那家,张大壮的爹。杏花的姥爷死得早,杏花的姥姥辛辛苦苦把一双儿女拉扯大的,因为家里没有了男人干庄稼活儿,日子一直过得凑凑合合差强人意,后来把女儿田七嫁给了铁树,给儿子冬青娶了亲,想着这日子总算熬出了头,没成想这儿媳妇生大壮的时候又大出血,一命呜呼了,这老太太那些年就一直惦记着给儿子冬青再续弦,无奈家境本就贫寒,再加上有个孙子,到大壮长到十岁,这老太太极不甘心的撒手人寰了,留下张冬青和大壮两个人相依为命,好在张冬青后来经姐夫铁树介绍,跟白裁缝学过制衣,农活之余还能赚点小钱,儿子张大壮也争气,聪敏过人,读书很是了得,这些年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着晚两年给儿子大壮娶个媳妇,媳妇再给生个孙子,这辈子也就别无他求了,如果大壮能再中个功名最好不过。不过,自从半年前白裁缝家女儿月亮开了衣坊之后,他那边的生意就很少了,以前年底会有不少做衣裳的,今年就有两个老太太找他给孙子辈的做了两件夹袄。
这张冬青到了姐姐田七家里,家长里短聊了一阵,才进入正题。
“杏花,你不是在月亮衣坊干活吗?那生意是不是挺好的?”他明知故问的问外甥女杏花。
杏花如实相告:是啊,舅,就这腊月里我们五个人做了快三百件衣裳呢。还有人要做窗户帘子,天天都挺忙,我有回还听月亮说,过了年还想做被子面呢,要是这样,活儿就更多了。
张冬青一听月亮衣坊的生意好成这样,苦笑一声说:杏花,你们那儿生意倒是好,像你舅这样的小裁缝可就没法过了,我这整个腊月就给人家做了两套衣裳,赚那点钱连二斤肉都买不来。
田七坐在旁边也跟着唉声叹气,说:这大壮十八了,也到了成亲的年龄,家里就二亩地,一年收成就那么多,去学堂上学也花费不少,原本还指望着手艺多赚两个钱,现在这路也行不通了。我听说咱家给我们村风铃提亲,她娘要二十斗白面?按说这么多不算多,但也这是让人发愁。
张冬青也紧皱眉头,狠狠的抽了口旱烟。
铁树在一边说:冬青,这大壮的亲事定住没?要是风铃家里人答应了,我看也可以,风铃在咱们这村里可以数一数二的姑娘,人长得俊,干活也利索,拿二十石白面娶个风铃这样的好姑娘也值了。
张冬青深深的叹口气说:姐夫,这风铃是大壮上次来咱们家里来,在村口遇见的,回家大壮就让我找人来提亲,我想着这两年给大壮提亲提了不少,他都不愿意,这回终于相中一个,就托了媒人来说,不过我听媒人那意思是姑娘的爹娘挺乐意,那风铃姑娘不怎么乐意。要是按我的意思,这强扭的瓜不甜,咱就不用作难拿着二十石白面,那姑娘过了门指不定怎么闹别扭呢。
田七说:哎,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爹娘同意了,她还有什么好闹别扭的?
张冬青点点头说:姐,我后来也是想到这个,觉得还是凑够这二十石白面吧,为了让大壮顺心如意,娶了亲大壮也就安心了。杏花,舅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咋样?
杏花一看舅舅跟自己商量事儿呢,赶紧恭恭敬敬的说:你说吧,舅。
张冬青说:你看我这裁缝生意现在基本就算是关张了,你呢,在月亮衣坊长期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早晚也要成亲嫁人,你看能不能偷偷学学月亮的裁剪手艺,再看看她那布料从哪儿采买来的,你原本就会裁衣,估计用不了多少天就学成了,到时候你就不在那儿干了,咱们两家合伙开个衣坊,那赚的钱不比现在多?
杏花直摆手说:不不不,舅,我们现在分工很清楚,我就是缝衣裳,而且月亮对我们都挺好,我要是偷偷学,这也太不仗义了。
田七沉下脸说:杏花,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你没看你舅都作难成什么样儿了?你是跟那月亮近还是跟你舅舅近?
杏花委屈的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那要是月亮发现了我偷师学艺,那我多丢人?
张冬青说:哎,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什么丢人的……
铁树听着这姐弟俩一唱一和的劝说女儿杏花,不禁皱起眉头,他打断了张冬青的话:冬青,你不能光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得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在月亮衣坊做活儿,人家给的工钱也不少,咱们要是让杏花再偷学人家手艺,这不厚道啊。
张冬青不语。
田七不管自己男人咋想,开始对着杏花鼻子一把泪一把:杏花啊,你想想你舅有多作难,再看看咱家有多穷,眼下有个阳关道你不走,非要走那独木桥,你要学会了,咱家和你舅舅家合开一个衣坊,那赚的钱咱们两家平分,现在你缝一件衣裳就得一个铜板,要是咱的衣坊,肯定比这赚的多……再说了,你舅说的对,你日后还要嫁人,早晚你就得离开月亮衣坊,要是你学会了手艺去哪儿都不怕……
面对娘的喋喋不休,杏花始终低头不语。
张冬青见外甥女没有松口,唉声叹气的走了。
舅舅走后,杏花的娘继续对她碎碎念。铁树私下告诉杏花说:不管你舅和你娘咋说,你到了衣坊,月亮让你干啥就干啥,不让干的不要自己做主。
杏花原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娘又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第三天早上,娘继续劝说威胁。
到年初八,杏花终于扛不住这轮番轰炸,勉强对娘说:好吧,我试试。
田七瞬间转怒为喜,并一再告诉杏花:别给你爹说啊,你爹是个犟驴,死较真,要是事事听他的,咱们一辈子都得受穷。
杏花点点头,觉得心里特别难受,她一面不想对不起月亮,一面又不想让娘太难过,现在她终于还是答应了娘,这就意味着自己必须对不起月亮。
第三十六章 少爷来访
正月里就是吃吃喝喝串门子、走亲戚,这一天天的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月亮衣坊又该开张了。
正月初十那天,杜鹃来找月亮,说大嫂年前生了孩子,这还没出满月,二嫂昨晚上又生了,她娘一个人伺候不了两个人坐月子,让她在家待一段帮帮忙。月亮让杜鹃带回去两块上好的软和布料,让她给嫂子家孩子做衣裳,等啥时候忙完了再回来就好。杜鹃说早上风铃来家里找过自己,正月里在家闲得发慌,想到月亮衣坊顶替她一段时间。杜鹃还说,已经看过风铃的女红,这半年正是长进了不少呢。月亮想了想,其实正月里应该没有多少活儿,即使杜鹃不过来也忙得过来。眼下既然风铃提出来了,那就让她过来吧。
杜鹃很快把月亮的话捎给了风铃,风铃很是欢喜,终于找到个地方躲一段,不用天天在家听她娘左一个“张大壮”右一个“张大壮”了,这下可以耳根清净了。
正月十六这天,风铃就早早来了月亮衣坊,茉莉她们还没到呢,月亮倒是已经在屋里坐着忙活了。
风铃一进屋,月亮就说:风铃,把你的尺寸给我说说,给你做套衣裳。
风铃很惊讶:这还没开始干活儿呢,咋先给自己做上衣裳了?
月亮笑嘻嘻的说:这不是今年刚开张嘛,手上的活儿还是年前留下,也不急,慢慢干吧,咱们每人都做一套衣裳,图个好彩头。
说话间杏花、茉莉和月季也到了,杏花看见风铃又想起几天前舅舅到家里来说的那些话,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这么一想脸上的表情就有点不自然。风铃也是个伶俐人儿,很快觉察出来了,她过去拉住杏花的手说:杏花,我要在这儿替杜鹃好多天呢,咱俩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别的事儿跟咱俩没关系。
风铃虽然没有明说,这一席话也说得杏花猛然觉得自己顾虑过多了,结亲这事儿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事儿,人家不愿意表哥有什么办法呢?还真是不能埋怨人家。这么一想,心里也亮堂起来了,管他呢,来这儿就是做衣裳的,好好干活多拿点工钱就是了。
这开张第一天倒是清闲,五个姑娘开开心心的给自己做衣裳。月亮根据她们每个人的喜好想好了样式,拿剪刀“咔咔咔“剪好,各人做各人的,到晌午饭时间基本都做了大半了。茉莉她们都说还没从年味儿里回来,反正手上没什么急活儿,下午就先不过来了,明天再接着干活。只有风铃一万个不愿意在家待着,积极的说下午还要过来。
吃过午饭,风铃果然又来了。月亮因早上起得有些早,饭后感觉头有些重,给她娘唐氏说想在床上躺一会儿,风铃来了让了让她进屋做衣裳就成。
风铃一人倒也乐得自在,这些天她在家被她娘唠叨的耳朵上都快长茧子了,有时候苦恼到极点,她甚至会想:哎,我要是个聋子就好了,这样我娘说啥我都听不见了。她一个人拿着衣裳缝啊缝,因为心无旁骛也没有人说话分神,所以缝的特别快,一个时辰不到把自己的衣裳就给缝好了。她悄悄掂着衣裳在身上比划着,不得不惊叹月亮的手艺,这翠绿的颜色趁得自己的脸蛋白里透粉,眼睛也显得机灵有神了,还有这收腰,想着自己穿上肯定是美死了。自己正比划着想象穿上的样子呢,有人掀帘子进来了。风铃回头一看,登时慌了手脚,因为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林家少爷林永兴。
林永兴来到白家院子里,看各个屋子都静悄悄的,以为月亮她们在屋里做活儿呢,想着直接进屋看看吧,没成想一进屋就看见风铃手舞足蹈的比划衣裳,他一边往外退一边说:打扰打扰,不知道屋里有人。
风铃赶忙把新衣裳放在桌子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说:林少爷,你是来做衣裳的吗?
林永兴站在帘子外面说:哦,风铃,我想做套衣裳,月亮不在吗?
风铃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高兴,不假思索的说:月亮不在。
林永兴一听,脸上显出有些失落,犹豫一下说:哦,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吧。
风铃一听急了,掀开帘子差点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想想不妥,情急之下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说:林少爷,你要做衣裳告诉我就行。
林永兴客气的说:风铃,你先忙,我还是找月亮吧,她比较清楚我喜欢穿什么样的样式。
那边月亮睡醒了,迷迷糊糊听见屋子外面有人说话,隐约听见说“我还是找月亮吧“,她在屋里说:风铃,是有人要做衣裳吗?
林永兴一听月亮的声音,立马眉开眼笑,看了风铃一眼说:咦,月亮这不是在家嘛,好吧,我在外面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