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慢春风

慢春风_分节阅读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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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没法劝他少赌或戒赌。

    在别人看来的陋习,或是本人无可选择的活法。

    有个女子声音在屋外喊老梓。

    老梓大声回道就来,不再看银子一眼,对夏苏不耐烦挥手,同时吹烛掀帘,却到底压低了声,“快滚,快滚,两枚印,三日可取。”

    “周叔那里是五日,我就一道取了吧。”夏苏道。

    “既然要去周旭那儿,老子直接给了他就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深更半夜到处乱跑,家里人也不管着。我要是你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话,是凶话;人,是好人。

    夏苏听着门响,静等离开的合适时机。

    “老梓,那个新来的娥娘弄得客人不舒服,妈妈让你今晚不用做别的,好好调教她,再有下回,连你的工钱一起扣了。”女子笑说着,轻佻得很。

    老梓骂了一通什么,夏苏却是听不清。

    在青楼里干活的男人,一般都没法说体面,更何况还是瘸了腿的男人。

    她第一回随周叔来,就正碰上老梓在屋里调教完新姑娘。看那女子发散魂飞红着脸,周叔尴尬了好一通,反倒是她神色如常的。

    老梓是****,而龟公有几种,他专教房中事。

    但他偏生手里有一门绝技,本可以出彩,却蒙落尘埃。

    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约摸就是不让那门精妙的技艺生废了。

    夏苏推窗轻出,顺着原路返回,眼看就快到小门口,忽听园内一声尖叫,紧接着有人惊喊起来。

    “遭贼啦!芷芳姑娘的屋里遭贼啦!快来人……”

    夏苏的魂魄有点发散。

    她今夜一身黑,心里原本就虚得很,听闻有人喊贼,顿时恍惚,还以为是自己行踪暴露。心思不集中,矮墙也高,蹬了几次脚尖,竟飞不上去。

    这时整个园林都让叫声闹醒了,灯火从各方飘出,眼看着阴影缩小,光亮似涨潮,往她身前的这块暗地前仆后继,而小门外竟有脚步声,很可能外出的仆从归来,就算她飞得上墙,恐怕只会撞个正好。

    时机,稍纵即逝。夏苏一咬牙,返身往园林那头跑去,抢在灯光们之前,影藏影,影叠影,最终目的地却是最明处。最明处,总有最暗处,最危险,却也最安全。

    夏苏初来乍到时,已经将此园踩遍,不但知道那位芷芳姑娘的住处,脑中更浮现出整张园图来。

    说她胆小,也是未必,她身形轻又快极,园艺师的巧心都当了屏障,走得却是一条人来人往的主径。

    混乱中人声四起,到处都是动静,谁又会为了花点头石诡突这等风吹草动的小事而心生不安?

    或有眼明心细的一二人,打灯去照,却已错过,也只能以为成风声。

    由此,夏苏的身影安然伏上最明光的最暗处,悄等这场风波过去。

    最暗处为何处?

    屋顶。

    夏苏夜行,很不喜欢飞檐上顶,认为那是一种不实用的显摆,会那么干的人,多属个性张扬,自以为功夫精妙。想她晚上出门,在外必看屋顶廊檐,入屋必看大梁气窗,就防阴的暗的从天而降。

    当然,夏苏的这般以为,有很大成份的心虚。

    但她今夜上屋顶的做法,无疑明智。

    因为有贼,一般最先查看的,就是屋顶墙顶,而查看过了,自然不会再看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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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晚啦!我来啦!

    ☆、第26片 飞贼非仨

    夏苏暗衣伏顶,不但安全,还能将屋里屋外的人声听得清清楚楚。

    一般而言,她是很有节操的夜行者,不过送到她眼前的热闹,不看白不看,且下面声音都听全了,干脆移开瓦,视觉听觉同步进行。

    先见一个年轻的姑娘,显然就是芷芳,对鸨妈哭诉她的首饰银两都落了贼手。

    鸨妈一边劝慰一边骂贼娘养,又叫护院们赶紧到处巡园子去,抓不到小偷,好歹查查是否还有别处失窃。

    又见一华服贵客走进屋子,鸨妈立马笑得见钱眼开,把芷芳说得好不凄凉,好似遭了这回偷,晚年无所依。

    那位细声安慰着芷芳的客人随手一抬,就有仆从双手奉送银票一叠,开口说赎身。

    鸨妈脸上开了一朵大喇叭花,芷芳姑娘却很从容,只柔声泣腔,说不敢再在这屋里待了。

    华服客就道,赎了身,人自然要跟他走,等捕快问过案,今夜就去他别院,又让她不用带衣服之类的行李,他会为她重新置办。

    芷芳轻声细语,道迄今吃穿住用都花妈妈银子,屋里所有就当了谢礼,全给妈妈也不要紧,只想问妈妈要墙上那幅古画当嫁妆。

    鸨妈蘸了唾沫数票子,乐得没边,说那画虽古,却无名,但女儿喜欢,自管拿去。

    随后老婆子又叽呱几十句。

    夏苏总结成四个字——芷芳好命,然后冷眼瞧那男客走出屋,从容的芷芳姑娘脸上终于露出得色骄色。

    别人看不见,居高临下的她却看得门清,丝毫不意外。

    约摸三刻时,衙门来了五六号捕快。

    捕头大胖子,气哼哈哈抱怨半夜三更不让睡觉,在屋里溜达一圈就出门问话,连不懂问案的夏苏都觉得太敷衍。

    不料,那个男客又来。

    捕头低头哈腰,态度截然不同,把第一个发现可疑黑影的小丫头问得泪涟涟。

    要不是男客提醒捕头,会否与近来几桩入室行窃的犯人是同一贼,胖捕头好似恨不得立马定案,拿小丫头交差了事。

    屋上秋风索寒,但夏苏一直低伏,动都不动。

    她只有逃跑的本事,拳脚棍棒一律不通,被人抓住,再封逃路,那是铁定要倒霉的。

    所以,她这门轻功藏隐练就得极深,刮风下雨,夏暑冬寒,不曾间断过,同时也练出了坚韧。

    这一趴,一个时辰,她头部以下的身体与屋瓦成为一体。

    今夜当然抓不到贼,等华服客一走,胖捕头也就收了队。

    虽有护院加强戒备,但已经被偷过的屋子,心里自然而然就会懈怠,不到片刻,两名护院加入夜值队,到别处巡看去了。

    夏苏这才动了,身轻如燕,翻檐似舞,夜色之中仿佛一片落下天来的深云。

    但她竟不是离开,反而闪进了屋子。

    屋里仍点着几盏纱画灯,她仔细自己的影子不停外窗绵纸,踮足行至内厅。

    不为别的,就是对那幅无名的古画好奇。

    她胆子是小,可她修习轻功,逃跑为二,看画为一。天下好画多藏于内室,她想观想摹,方法很多,最快的一种却是潜夜,不必经人允许,不必与人攀交。

    之前透过瓦缝看,一幅传神的墨笔花鸟,听闻无名古画,她就觉得一怔。

    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五百年内的大师级人名出身她可如数家珍,但凡她瞧过真作的那些名家,对其画风皴笔用墨无一不熟,别人难悟的神韵气魄灵魂,她亦领会贯通。

    她认为,作为名家,出类拔萃的画技固然重要,扬名古今却在于作品能传达到他人的心神。

    这种表现力,一些人靠长年浸润的成熟笔力贯透,另一些人靠惊人出世的天赋展示,然而无论如何,名家之作具有一眼令人难忘的特质。

    夏苏离得虽远,角度亦怪,但既然此画令她难忘,那么就算冒险,也要来看上一眼。

    这一眼,很值得。

    画为绢本,以锦鸡拍花丛捉蟋蟀为题,墨韵十足儒雅,笔法潇洒自如,画风流畅却又细腻。

    画卷无印无诗无跋,画绢旧黄,保养得不太好,唯独水墨仍精彩非凡。

    骄傲的大锦鸡,拍乱的花瓣惊落,狼狈的小蟋蟀局促不安,一幅别开生面。

    夏苏慢叹一声,随后凶巴巴,学得竟是老梓腔,“老子看你长得老脸皮,原来他娘的是豆腐渣。把宋徽宗的画作不当墨宝,老子要是那位君王,一定从棺材里跳出来骂你。”

    学归学,学得却一点不像,软绵绵的语气配上老子和他娘的,完全不伦不类,所以自己就先笑了出来。

    只是,她才笑完一声,却听到了第二声笑。

    夏苏虽贪看名笔,警惕心却并未减弱,分明确定屋里屋外都无人,何来笑声?

    她正想跑,却听屋顶上“喀”一声,抬眼但见一片黑影,如大翅怪鸟从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