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快瞧来!”
哗啦水响,白亮成帘,从头分下。
赵青河大手抹过脸,高举两条乱卷的金鳝,一步步分水踏岸。
秋阳秋水在他身上好似炽日烫汽,水珠贴着皮肤,直流入湿透的衣衫,铜墙铁壁的身躯就如寒冰融化,棱角全无。
这个男人,此时此刻,阳光难敌!
庄上还有其他客人,听得动静,有光明正大开门瞧的,还有嘻嘻呵呵偷从门缝瞧的,显而易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夏苏觉得眼疼,怪赵青河喊她太大声,惹得自己也让各道明暗的目光盯上,刚一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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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片 敬酒罚酒
忽然,赵青河脚下打滑,整个人向后倒去,水花成浪花,溅得白石岸边的伙计们个个遭殃。待他从水中坐起,双手空空,半脸泥点子,傲长的身胚只有四脚朝天的狼狈。
夏苏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也忘了旁人在场,“赵青河,说你熊,还真不如熊。熊捉鱼的本事多大,张开嘴,鱼就蹦进嘴里去了,哪似你笨手笨脚——”
猛然醒悟,看着面部震惊的两位夫人,她慢慢吐口长气,目放天空,学习赵青河,失忆。
但她的音色本来动人,笑声捎带铃动,顺风清脆传扬。
赵青河听得清楚,哭笑不得,抬眼却见夏苏欢笑,心想她老是笑得非高即冷,原来还有真心开怀的时候。
罢了,她高兴,他也高兴。
赵大老爷皱眉,“这姑娘虽不出色,以为至少乖静,怎能如此放肆嘲笑她兄长?”
赵青河从水里爬起,对赵大老爷的话十分不以为然,“某君王为搏美人一笑还点烽火台呢,苏娘因我吃了很多苦,能让她欢笑一回,摔一跤实在很值。也请赵大老爷不要误会,我是给苏娘捞鳝,好东西难得品尝,不捞太亏。”
赵大老爷气得语结,想骂赵青河太没出息,竟拿昏君来比,又一口值一口亏,过于功利心,但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有点苦闷。
他真以为这小子要孝敬自己,结果白白高兴一场。
如此摔了一身泥,赵青河到底还是再捉到两条鳝,这道菜成为压轴主盘,两只大的食之无味,两只小的吃得挺欢。
这叫穷富差异。
等到上了甜食,吃了一半,赵大太太说起一事,“苏娘,收租的事六太太跟我说了,我十分为难。”
夏苏认为,正事终于来了。
她细声回道,“大太太不必为难,六房那片的外缘院子都收租子,只是我想着我们投奔大老爷,而不是六老爷,虽然要交租,也至少知会了您那里一声。六太太既然告诉您了,那从下月起,我交给她就是。”
赵大太太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意料,“如你所说,你们投奔的是我们大房。当初正好没地方,才请六叔帮忙暂时安顿。当然,说是帮忙,我们也不会真让六叔倒贴银子,给了一笔总数。前几个月大老爷身子不好,我一直操心他的事,也没顾上你们,要不是六太太来跟我说你不肯付租钱,我真是想不到六房居然苛待你们。”
夏苏看不出赵大太太真心与否,也难断其中真意,自己那点小智慧或者可以对付对付蠢人,却绝对付不了聪明人。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这时候最好就是少说话。
赵大老爷哼了哼,又有些意味不明。
夏苏刚才是眼疼,这会儿开始脑瓜子疼。
她觉得赵大老爷很严肃,赵大太太很周全,都对赵青河不错,不像远亲,像寄予很大期望的直亲长辈。
这不,因为赵青河捉鳝,赵大太太还特意请华夫人购置一套新衣衫替换,从里到外,都看着很贵。
甜品上来后,赵大老爷说起府库管事的缺还空着,要是改了主意,明日就可接管。
赵青河推辞,赵大老爷那张从池子回来后一直黑着的脸,简直快掉下炭来,反问赵青河这不做那不做,今后打算游手好闲还怎地。
赵青河只道要暂时闲歇一阵,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赵大老爷重重放碗的样子,好像要拍桌骂人。
赵大太太忽然说六房收租,很有转移视线的用意。
夏苏虽不知赵六太太如何搬弄,想来也没好话,听赵大太太问起,并不打算像赵青河那么倒毛捋,直接应了交租的事,谁知赵大太太还没说完。
她揣测不着这位主母的心思,怎能不头疼?
“我和大老爷商量了一下,年前七娘嫁去扬州,她的园子就空出来了。园子两年前重漆过,若想添新家具尽管跟我说,多数物什都现成可用,前几日让人好好打扫了一遍。听说你们俩只有一对年纪挺大的管事管婆和一个男仆服侍,我喊了牙婆明日送些丫头仆人来,你亲自过过眼,好用就留……”赵太太说了一通。
七娘是赵大太太的亲闺女,还是赵府长女,她住的园子自然很不差。不过,让他们搬进去?夏苏愕然,看赵青河,他却也是一脸不知情的诧异神色。
兹事体大,赵青河不想管也不行,“大太太是让我们搬到七姑娘的园子住?”
赵大太太怔了怔,问上首的丈夫,“我没说么?”
赵大老爷眼角明显一跳。没说。只说七娘的园子怎么怎么,又说青河家里怎么怎么,还说挑人怎么怎么。但他总不见得当着两个小辈的面说她糊涂,只能跟着她装糊涂,赵大太太强大主母的形象忽然黯淡,夏苏觉得这位大夫人或许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严厉。不过,住到七姑娘的园子里,就等于住进了赵府,看似是很大的抬举,可冷静想来,这份抬举未必是好事。
众所周知,投奔赵府的亲友都住赵府外围。
这个外围,有岑雪敏和周小姐她们住的安静地段,也有赵青河他们这种,与赵府家仆眷区混在一起的杂巷,但不管好坏,都处于赵府边缘。
现在要他们搬入府里去住,其他亲戚会怎么想?
而且,如今的院子虽然又小又破,好歹出入方便,若换到赵七娘的园子,赵青河和她再出门,都会落入他人眼,实在麻烦。
“这不太好。”庆幸的是,赵青河脑子如今好用得很,“大老爷大太太虽是待我兄妹真心好,别人看起来就是偏心了。在赵府外住着的亲戚朋友,何止一两家?偏我二人能住进府里去,会让人不舒坦。”
赵大老爷又哼了哼,有气没地方出的感觉,语气也欠佳,“投奔赵家的亲戚虽多,投奔我的却只有你。便是岑家小姐,也是请你大伯母照看,并非我的关系。而我住的地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谁要看不顺眼,就赶紧搬走。主家还需看客家的脸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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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48片 生财女婿
赵大太太说得更和软一些,“大老爷说得不错。大房只得岑家与你两家客,雪敏就住在我们最好的客院里,七娘的园子与她还相邻,你们当然也能住得。这事与老太爷老太太已说好,老人家都点了头,谁还能说闲话,除非不想在赵府住了。你们不必多想,今日明日搬来住就是。如此我也好跟六房交待,省得六太太暗示大房白占六房的地方,让她少了进项。七娘的园子原本与外巷不通,但青河既然不做府里的差事,今后肯定要跑外面,可以打掉墙砌新门,和现下你们住得院子一样,出入仍方便。”
连这点都考虑到的话,再拒绝就不近人情了,赵青河很狡诈,撂下挑子,“让苏娘决定吧,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结果不用说,夏苏让两位长辈的目光压点了头。
终于吃完这顿饭,送赵大老爷和大太太上了马车,让乔阿大远远跟着,赵青河说逛太湖。
一顿饭下来,夏苏疑问不少,逛就逛吧,逛着聊天挺好。
“府库管事?”她问。
比看守府库的护师地位高多了,而且油水十足。
“没意思。干得好是应该,干得不好是太贪。还有底下那帮子人,分派分群。领头的管事原本是二老爷亲信,突然外调,怎会无缘无故?老太爷让大老爷接手,大老爷又让我接手,我要是乐颠颠上任,那就傻了。”府库责任重,浑水还深,他根底却浅,大老爷今日撑腰,明日未必。
赵青河做事一向不用她教,从前是教无可教,如今是强胜她太多,夏苏只是非常奇怪。
“就算你之前给大老爷办差办得好,一下子让搬到那么好的地方,还每月包开支,愿意白养你一样,大老爷莫非对你还有别的企图?”
赵青河好笑,“说得好像看上我了。”
“大概真得看上你了。”夏苏想起赵大太太关心过成亲的问题。
让那位中年伯爷看上?赵青河搓一搓手臂,以免鸡皮疙瘩乱冒。
夏苏不解得瞥着他,把下半句说完,“大房还有九姑娘和十一姑娘,虽非大太太亲生,却一直由大太太教养,府里口碑不错。尤其九姑娘,也到了订亲的年龄。照今日看来,大有想你当九女婿的可能。”
赵青河搓臂的动作停下,“妹妹,你走路慢不要紧,说话能不能利索点?断章取义会吓死人的。”
“断章取义的是你,动歪脑筋的也是你。”不知道他想什么鬼,搓臂那般嫌弃,“先说好,那两位干涉你的亲事无妨,若管到我的,你可不要乱作主张。”她绝不想进另一个牢笼。
这位姑娘有同船的心,可也有随时弃船的准备,赵青河当然要表一表决心,“不管是我,还是你,他们都干涉不了,妹妹想嫁谁就嫁谁,我只管双手赞成。”
“其实赵家的女儿即便庶出,也配得富贵人家了。”夏苏实在觉得这些吃住条件的改善很突然,也不合理,“干娘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你爹和赵大老爷又是什么亲戚关系?要说你也姓赵,但没让你投靠老太爷啊。”
“我没看那封信。”瞧夏苏不信他的模样,赵青河换了说法,“就算真偷看了,也已不记得。”不过,夏苏的疑惑他也有,赵大老爷的态度转得角度太大,他却不是有糖就能哄闭嘴的三岁娃娃。
他再道,“总会明朗的,不会一直好吃好住白供着我们,暂时享受吧。”
说罢,递给夏苏几张票子。
夏苏接过一看,吃惊,“三百两!哪来的?”
“那个扇面。”
不出所料,杨汝可找出他来,直言可否出让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