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慢春风

慢春风_分节阅读_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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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船或许是对付这么多人的好办法,却更要考虑自己和赵青河脱险的可能性,同归于尽就傻了。

    底舱是一大片挖空,没有分舱,只用网和油布隔出几段,堆放干粮杂物,睡觉的草垫烂絮,还有打牌玩耍的隔间。到处充斥着刺烈的酒味,汗味和最好不要分辨的臭味。

    夏苏捂鼻走到最后,拉开挡路的一大片油布,看清眼前,不禁愣在当场。

    一只大铁笼子,里面蜷着女人和小孩,个个污面烂衣,瑟瑟发抖,唯有眼珠子黑白分明,充满胆怯恐惧,也有愤怒茫然悲苦的。

    “……”夏苏不知自己该问什么。

    从偷窃到人贩,这些人做买卖的范围真广啊,什么赚钱做什么?怪不得还把她也当货物。

    她转身要走,想了又想,却再转回来,抡起刀砸开铁笼子的锁。

    眼睛们几乎同一刻闪现喜色,几条影子往门口靠来。

    夏苏表情平淡,语气疏冷,“我和我义兄也被困在船上,本要凿船脱险,想不到船舱还有人。我虽帮你们砸了锁,却救不得你们,不过这条船此时还在水巷中,会泅水的人有一线生机,也可抱木浮水,各位自求多福。”

    她娘说过,自身无能就最忌心软,救不得自己,救不得别人。

    夏苏说完,却瞥见铁笼旁堆着厚密的梗垛。

    不是床铺,也不是干粮,扎得一捆捆的梗垛里显然藏物。

    她心念一动,走过去拨开探,手指触感冰凉,再抽去草梗,露出半只古瓶。

    赃物。

    回头看着铁笼里一张张畏缩愁苦的脸,牢笼没了锁,这些人的脚步仍迈不开,皆知逃生等同赴死,夏苏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凿不了船底,凿那伙人的要穴或可行得通。

    船尾,赵青河正拖延时间,刀剑无眼,身上难免有些擦伤。

    对方也没讨到多大便宜,十来人让赵青河撂倒五六个,还剩胡子为首的七八名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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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片 破釜沉舟

    赵青河听到水声变大,就知又要拐进河道,一旦水面宽阔,对这伙人更有利。

    他让夏苏凿船,半晌没弄出动静,这姑娘不会动作太慢,脚还没踩到船底吧?又该不会底舱有看守,把她细脖子砍断了吧?

    赵青河被这帮混球的车轮战搅得疲累,心里难免烦躁些,越想越缩了胆,怕夏苏出意外,顿时腾身又往船头跑去。

    眼睁睁瞧着几把刀落空,胡子心惊。

    常州那会儿上方指示,赵青河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如今真动起手来,才发现他不但功夫好,脑子也十分活络。

    哪怕此刻人数上仍占优,赵青河还能跳出包围圈,动作毫不拖滞,令胡子不禁有点后悔自己轻率。

    冯保的死讯传来时,胡子正要北上交货。

    一边是主家命令,一边是兄弟交情,他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向上面虚报了行程,绕道苏州来查冯保死因。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杀了冯保的人竟是赵青河。

    当初他奉命挖山泥设陷阱,亲眼目睹这人滑下陡坡摔没了魂,谁知赵青河命大,撑着最后一口气,竟然缓过来了。

    干他们这行,最忌讳这等邪门事,活儿没做干净,就必须再收拾一回,又牵涉他兄弟的大仇。

    他潜在苏州好几日,派人一直盯着赵府,这才找准今夜对方坐船出城的时机。

    也就是说,这回行动是他擅自主张,若干掉了赵青河还好说,若干不掉——

    胡子打个寒颤,目光森冷,提刀紧紧追上。

    他已没有回头路,不是赵青河死,就是他死。

    胡子喝,“你往哪里跑?”

    赵青河不说话,飞身上了矮舱顶,足似点水,自顶缘敏捷空翻,竟是直接要落入底舱中。

    不料,底舱突然钻出来一个人。

    小小人,污皮黑脸瘦骨架子,抱着一只比小小人的个头小不了多少的花瓶,上到船板就往船橼直缩。

    赵青河张开双臂,如蝙蝠飞行,改变落姿,一撑底舱门两边,灵活翻过了门。

    但等他一抬头,又见下面钻上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他才暗道搞什么,听胡子气急败坏。

    “小兔崽子们怎么窜上来了?哪个蠢家伙在看——”胡子厉声,却没问完。

    赵青河大感好笑,“这位老大,你不会数数?带了多少人上船,刚才跑出来多少人,减一减就知道谁在下面。莫非等于零?”

    可不就是等于零!

    胡子就此把夏苏想起来了,抬头见桅杆上飘得只是一件空袄,便知她下到底舱里去了,急忙喊手下,“堵舱门,别让兔崽子们出——”

    听手下们喊老大,胡子不耐烦转头,正要骂娘,看到那根挂袄的桅杆朝自己倒来,要不是两手下拉着他往后退,他就被砸死了。

    “姓赵的!”胡子怒咆。

    就有这种人,自己做什么都行,别人做什么都不行。

    “欸!”赵青河敷衍应声,淡眼瞧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影钻出,只不过由小孩子变成女子。

    他也瞧明白了,这群穷凶极恶的家伙还是人贩子。

    捡起地上的刀,不再如玩具一般拎着,到这时他尚未开杀戒,对方才能像打不死的蟑螂。

    “这位老大怎么称呼?无本的买卖都让你一家包了,我佩服得紧,向你正式讨教。留个名号,跟你好兄弟冯保一样,我好记着。”

    刀芒毕现,无需再手下留情。

    胡子全然不察赵青河的变化,哼哼唧唧,“可别想我上你的当,你套出我的名号来,回头知会官府,满地通缉我。”

    赵青河眼中无绪,如同单调流淌的水,“身为老大,说到做不到,见势不妙就打退堂鼓,不太好。今后底下人怎能对你有信心?”

    胡子心里是在打鼓。料错赵青河的实力,料错夏苏的身手,以至于他虽然人多,也没讨得多少好处,而人口买卖又让对方揭了出来,令他开始头皮麻。

    “把船靠边。”柔美的女声划开这两人的两种情绪,“不然——”

    飘摇的风中灯色,映照着舱门边的夏苏,双眸沉静了冷冬的河,神情似笑非笑,她的手一放,展开一卷长幅。

    这个动作仿佛就是号令,拿卷轴的人皆展,拿瓷器的人作出摔势,拿金铜器的人作出抛势。

    对方的刀,可以取他们的性命,也同时毁去这些东西,一件不留。

    赵青河敛眸,从不知道,破釜沉舟的气势是可以被如此营造出来的。而他料不到她这面应付危急的本事,本已准备大开杀戒,如今,不需要了。

    水声哗哗,纸声哗哗,一切却仿佛静待着夏苏的声音。

    “赵千里的《暮江渔父图》。”笑声捎铃,难得一丝自信的俏皮,“了不得,谁能想到,此画竟在一群盗贼手中?要是让京里大人物知道,岂止满地通缉,要满天撒网了呢。”

    胡子眼珠子凸出,让她骂怒了,“你懂个屁……这是假货。”

    “是吗?”夏苏对身旁一个女子点点头。

    哐啷!那女子手里的一鼎青铜炉摔到船板上,滚出两圈。

    胡子眼睛翻上,简直气昏,那一下砸没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夏苏却觉不够,又示意离她最近的小男孩,“把瓷瓶砸了。”

    胡子是专管盗货偷货运货的人,但偷得多了也有记性,看出那是大明宫里皇帝爱的名瓶,价值千金,眼睛立刻急绿,忙喊住手。

    同时,他肚里骂翻了天,暗道怎么最好的宝贝都让她给带上来了?

    “靠岸。”夏苏没有废话。

    胡子贼心不死,“老子认栽,不过只能放你二人上岸。”不放女人和孩子。

    赵青河笑撇着嘴,“妹妹撕画吧,有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夏苏从善如流,将画卷横捏,一手撕状。

    这幅《暮江渔父图》已有买家下定,万一出什么差池,不知上方会如何惩戒自己。到了这份上,胡子清楚意识到他对付不了这对兄妹,唯今之计只有暂时妥协。

    人跑了,还能再捉,古董书画损坏,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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