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婆子瘪瘪嘴,“咋了?我这当婶母的不能关心关心亲侄女吗?”
陆大婆子看来是被刺痛了,气鼓鼓的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
陆小乙添完茶水准备走,陆莲拉住她,“小乙,还有热饼子吗?给我来一个,我馋的很!”
“只有凉的,你等着,我给你热热去!”
陆莲咽了咽口水,一副马上要吃的馋模样,催促小乙快去。
陆思媳妇道:“莲妹,莫不是有了身子?”
陆莲点头,“嗯,两月了。”
陆思媳妇拉过一旁陆甲薇的手,笑道:“我怀她的时候跟你症状一样,特别馋嘴,一想起到什么好吃食就哗啦啦流口水。怀丙榆正好相反,什么胃口都没有,尤其是饼子,闻着味儿就想吐。”
陆莲脸色一僵,如何听不懂堂嫂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说她怀的是女儿啊!陆莲心里沉闷的难受,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当年大嫂连生两女,被她亲娘骂得狗血淋头,当时大嫂那心酸无助的模样,给她的印象十分深刻,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就对生男生女在意起来,仿佛一个小刺儿扎在心里。
嫁到邱家后,陆莲头胎得女,邱家人虽然疼爱有加,但邱福是独子,邱家人盼男孙的心情自不用说,都盼着这胎是男孩呢,谁想陆思媳妇嘴不讨喜,影射她这胎还是女儿,尽管当不了真,但听到陆莲耳朵里,心底那根小刺又开始扎了。
邱婆子见儿媳脸色不好,瞪着陆思媳妇道:“能生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随便看一眼,便能瞧出莲儿肚里是男是女,哪像我这样的婆子,一辈子就生一个,什么都瞧不出,人前人后也不敢吱声,只敢默默听别人说话。”
被说成是呱噪之人,陆思媳妇脸色青红变换。
邱婆子接着又道:“男也好女也好,只要是咱老邱家的种,我这当婆母的都会疼到心里去,瞧瞧我怀里抱的这个,乖巧伶俐可人疼,我正想再添一个孙女呢,等以后孙子出生了,多个姐姐疼他照顾他,有何不好?”
陆莲脸色好多了,朝邱婆子露出感激的笑。
陆思媳妇也跟着讪笑起来,附和道:“那是那是,莲妹真是掉进福窝窝里了,能遇到你这样的婆母真是她几世修来的厚福!”
邱婆子根本不买账,见儿媳心绪稳定了,才开始朝自己看不惯的人露刀子,“我这当婆母的最是看得开,既做不出辱骂儿媳卖儿卖女的事,也做不出算计老人钱财的事,我天天念着‘阿弥陀佛’,做好人行好事,只想着给后辈儿孙积点德。”
算计老人钱财,指的是大房婆媳,陆大婆子脸色骤变,站起来指着陆婆子,厉声道:“冯小花,你到处瞎说什么?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拿针线给你缝上得了!”
陆婆子心里明白,这事定是陆莲告诉邱婆子的,但有什么关系呢,谁说不是说呀,迟早传得众所周知。陆婆子也不解释,反而笑眯眯的认下了,“大嫂,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我说与不说有那么重要吗?”
陆大婆子气得一个趔趄跌回椅子上,心中一团郁气在升腾,想骂邱婆子,揪不到她尾巴;想骂陆婆子,她脸似城墙厚;最终骂向自己的儿媳,“长辈间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你没见莲儿一直都规规矩矩少言少语吗?就你能耐,啥都知道,啥都能说,天上地上哪里都有你!”
陆思媳妇臊的脸颊通红,埋头不说话,心里一百个一千个后悔,肠子都悔青了,怪自己多事,摊上这样愚蠢的婆母,她先前为何要替她出头呀,自以为挑了个最嫩最好欺的陆莲下手,没想到结局竟是这样,真是偷腥不成惹身臊!一怪自己太冲动,没有摸清邱婆子的脾性就冒然出手,二怪自家婆母太愚蠢,斗不过外人,拿自家媳妇来出气,生生让外人看笑话去。
陆思媳妇咬住手绢泫然若泣,这气受的太窝心了。
一屋女人,除了小凤和小邱秋外,就属陆甲薇嘴巴闭得紧,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她也识趣的没有参言,即使让她参言,她也不愿意,这些乡野婆子粗俗之极,她这样的闺中女子怎能如此粗俗!
她又不是陆小乙!陆甲薇如此想着。
☆、第103章
此时的陆小乙还夹着饼子在柴火上烤呢!陆莲要吃热饼子,馕坑又熄了火,她只有单独生堆柴火帮她烤热。饼子热好后,火速跑去前院递给陆莲,又去寻陆忠,让他把座椅置齐,请众人入席。
玉兰和王冬梅忙的团团转,小丁在灶膛前热的汗流浃背,夏天请客就是遭罪,最累的还是女人。
准备开席了,玉兰拿出食盒,每样菜捡些让陆小乙快快给余粮送去,回来还要给陆老太和陆思送。
陆小乙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好,得益于时常劳作和奔跑,就比如现在,她能稳稳提着食盒,健步如飞。
夏日正午,村路上行人难觅,夏蝉的嘶鸣让人烦躁,柳底的清风又让人清爽,陆小乙一路疾走而过,惊的鸡飞狗跳,鸡是别家的鸡,狗是自家的狗,忠实的小灰灰永远都记得是谁把它抱回这个家,是谁给它买肉包子吃,尽管平日里都是小庚带着它玩耍,但是对小灰灰而言,陆小乙才是它最效忠的主人。
一人一狗在上山的小路上疾走,余家傻狗黑虎听见动静也吠叫着前来迎接,曾经,黑虎迎接的是陆小乙,如今,黑虎迎接的是小灰灰,没办法,谁让物种间巨大的审美差异呢!
兴许在黑虎眼里,陆小乙丑得赛如花,而小灰灰则美得赛貂蝉。
陆小乙继续向前,两只狗却不再管她,相互嗅闻完毕,就地躺倒在草丛中,你咬咬我我舔舔你,你甩甩尾我摇摇耳,亲热的玩耍起来。
“小灰灰。跟我走呀!”
“黑虎,走不走?”
两只继续在草丛里打滚玩耍,完全把她忘记了。
陆小乙气鼓鼓的对它们吼道:“太过分了,一看你们就不是正经狗!”
不,小灰灰还是正经的,不正经的是黑虎,怪来怪去。所有的错都怪到了黑虎头上。都说狗随主人,如此羞涩的余粮,怎么会养出如此骚情的狗!陆小乙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的余粮已经等在院门口了。见陆小乙贼兮兮的看着他,一副探究的模样,莞尔道:“你跟两只狗较什么劲?”
陆小乙上上下下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郎,浓眉单眼。鼻梁直挺,虽不是很帅。但看起来特别精神,莫非自己被他极易脸红的外表骗了,他实则属于闷骚型?
余粮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黑黑的脸颊又热烫起来。眼睑低垂不再看她,只是低咳一声来提醒。
陆小乙赶忙嘻嘻笑着装傻道:“呐,哪有这样的狗。明明跟着主人出行,没有把主人保护到终点就是失职。更过分的是它竟然禁不住勾引贪图享乐,把主人丢开了,你说我不能抱怨几句吗?”
“好好,你抱怨的对,一会儿我好好管教我家黑虎,你家小灰灰也好好管管吧!”余粮好脾气的哄她,陆小乙得势就嚣张,强调她家小灰灰没问题,错在黑虎,余粮耐心的保证一定管教黑虎。
一旁草丛里玩耍的正起劲的黑虎,猛地停顿下来,好似预感到什么,丢下灰灰小美人,摇尾谄媚的跑过来,舔陆小乙的手,呜呜着撒娇,好似承认错误一般。
余粮笑道:“看吧,黑虎已经认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黑虎呗!”
陆小乙把食盒递给余粮,故意道:“呐,我娘非要我给你送来的,也不知你跟她说了啥,她从昨晚到现在都笑得合不拢嘴……粮哥,你跟我爹娘昨晚都说啥了?”
余粮慌的手腕一软,差点把食盒摔地上,嘴里说着:“没啥没啥,就是劝我收钱的事。”羞的不再看小乙,转身往院里走。
陆小乙还要着急回家,也不进院,朝着余粮的背影嚷道:“哼,你不告诉我,我回家问我娘去!”说完,一阵风似得往山下跑去,小灰灰紧跟而上,黑虎送到山脚才回去。
陆小乙一路跑一路笑,回家时,三张席面已经摆好了,给陆老太和陆思的饭菜已经让陆忠送去了,顺带把大房的老书生请过来。
吃饭也不积极点,还得三请四请给他做足面子,陆小乙对这种人不感冒,所以,当陆福增慢悠悠的过来时,众人都起身给他打招呼,陆小乙故意躲在角落里装小家子气。
陆福增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蓝长衫,两手背在身后,走起路来仰首挺胸,步调稳重。
邱家父子拱手致礼,陆勇陆忠也上前行礼,陆寿增迎上来招呼大哥进屋入席,陆福增点点头,对邱家父子回礼,对陆忠陆勇也客客气气,看起来气度不凡。
酒菜上桌,陆忠招呼男人们坐一起,玉兰招呼女人入座,陆小乙负责照顾孩子席。
陆甲薇不愿意跟孩子们同席,自动自发的坐到女人一桌,其实是她不喜欢陆小乙,尽量避开她。
陆小乙乐的自在,一边招呼弟弟妹妹们吃饱吃好,一边让自己吃饱吃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众人都放松下来。
尤其是男人桌,邱老头邱明亮多喝了几盏酒,话也多了起来,拉着陆寿增道:“亲家啊,咱们好些日子没有坐一起喝酒了,今天趁着家中有喜,咱可要好好喝一场!”
陆寿增笑得欢,端起酒敬邱明亮,“来,咱再走一个!”
邱明亮一口干了,又斟满端到陆福增面前,“陆家大哥,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偷毛豆子不?哈哈,那时候你最傻,我们都跑了,你还站那儿跟人讲理。”
陆福增坐的直直的,脸色虽然有些不喜,还是客气的跟邱明亮干了一杯酒。
陆寿增也凑过来笑道:“我记得,当时狗剩他爹急吼吼的冲过来,我哥讲理不成,被狗剩他爹揪到我家,我娘还赔了他几文钱。”
陆福增紧抿着嘴,如同入定老僧,一句话也不说。
陆寿增和邱明亮有些尴尬,坐回自己座位上,聊起其他事来,聊一会儿干一杯,很快气氛又起来了,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陆忠、陆勇和邱福年纪相仿,说些听来的趣事,激动处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福增独坐一旁,直端端的,过一会儿觉得无聊,端起酒杯自饮自酌起来。
男人们声音越来越大,诱的丙榆、戊枫、小庚丢下碗筷跑去围观。
陆福增见丙榆和戊枫过来,不悦的皱眉训斥道:“宴席未散,你们跑来跑去成何体统?圣人书白读了吗?下午主动过来请罪领罚!”
丙榆和戊枫苦着脸回到小孩席,陆小乙问他们缘由,陆丙榆道:“我们不守礼节,被祖父责骂了。”
陆己萝道:“大哥二哥,你们又要挨打了!”
很少挨打的小庚立即同情的看向两个堂哥,挠了挠脑袋,想出一个好主意,“堂哥,你们把书本垫在屁股上,随便怎么打都不觉痛哟!”
陆丙榆一本正经道:“读书人怎能如此侮辱书本!”
陆小乙给他们碗里夹了几块肉,安慰道:“那就多吃点肉补补吧,屁股长胖了抗打!”
陆戊枫可怜兮兮道:“堂姐,不是打屁股是打手心。”说着话,手心已经对搓起来。
陆小乙记得盛菜时,玉兰特意把几只鸡爪盛到孩子这桌,立即在鸡块里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两只鸡爪,夹给小哥俩,“吃点鸡爪,补补爪子!”
小哥俩什么也吃不下了,陆己萝早盯上两只鸡爪了,见哥哥们不吃,激动的嚷道:“我要吃鸡爪,我要吃鸡爪。”
邻桌的陆甲薇转头瞅了一眼小妹,眼神明显鄙弃极了。
陆己萝根本不在意她姐姐的看法,自己吃饱吃好就行。
男人席设在隔壁,陆小乙假借添茶水过来去一看究竟,好家伙,她祖父和邱家祖父醉晕晕的靠在一起,舌头已经打卷了,还端着酒杯不放。她小叔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她爹和姑父听得那叫一个认真,陆小乙进来他们都没发现。
陆福增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