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小乙发现节奏明快的石工号子在村子里快速的传唱起来,有小少年毫无顾忌的高声哼唱,也有帮忙的祁山等人高声吆喝,那种热火朝天的劳动现场,一声声号子响,让苦累的体力活变得轻快起来,不知不觉间,新宅的地基全然建好。
砖瓦匠和木工陆续来了,砌砖比建基石快,木工活则是最缓慢的,慢工出细活嘛!木工活的都是精细活,急不来的。等到新房主体完工上梁时,陆忠又去找周老先生定上梁的吉日。
上梁是建房最重要的一环,主要是指安装房顶最高一根中梁的过程,它不仅关系到房子的结构是否牢固,还关系到主家的吉凶祸福。周老先生挑了八月十六这天午时,契合月圆,合家团圆之意。
陆小乙感叹时间过得好快,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了,她家的新房主体也完工了。
八月十五是中秋,停工一天,工匠们都各自回家过节去了,祁山等人则留在陆家一起过中秋。
苏青他爹前阵儿带信让她回去一起过中秋,玉兰打算让陆忠送一趟,苏青淡笑道:“明天是上梁的吉日,姐夫还要忙着准备祭祀的东西呢,我还是不劳烦姐夫了,村口有载客的驴车,我先坐到城里转一趟就行。”
玉兰摇头,“不行不行,你一个姑娘家,我怎放心你独自出行。”
苏青自嘲:“老姑娘了,没事的。”
陆小乙趁机说道:“娘,让张叔代劳送一趟呗!马车不仅快,坐着也比驴车舒坦。”
玉兰觉得这样最好不过,毕竟张铁牛是她们熟识的人,总比苏青赶别人的车安全,玉兰看向苏青,笑道:“那就让铁牛兄弟送你一趟吧,坐外人的车我终究不放心。”
苏青点头,一来不想让玉兰再为她回家的事费心,二来张铁牛跟她还算熟,熟么?苏青有些尴尬,跟他没打过一个照面。也没说过一句话,真要说熟,也是因为他跟陆家人熟,顺带着跟自己也熟吧!
陆小乙激动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铁牛。眨眨眼提醒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张铁牛激动坏了,捋捋头发又扯扯衣衫,不好意思的问小乙:“我这形象还可以吧?”
陆小乙瞅一眼,想起他当初那身光鲜利落的装扮。再看看如今连续两月在工地上劳作后的形象,完全没有可比性嘛!络腮胡子全长出来了,麻布短褐灰扑扑皱巴巴的,好在精神气十足,凑合吧,比较适合车夫形象。
张铁牛不待小乙回答,已经急不可耐的去牵马套车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支鸡毛掸子,把车厢内外掸一阵狂扫。
祁山和许武走过来,奇怪的看着张铁牛。祁山问:“铁牛,你几时变得这样讲究了?说吧,干啥去?”
“帮陆家送个亲戚。”张铁牛语气平淡自然,内心则汹涌澎湃,恨不得两脚把两人踹飞。
一听帮陆家送人,祁山无异议,挥手道:“快去快回,晚上哥几个好好喝一坛子。”
这时,苏青提着一个小包裹从正房出来,玉兰跟在一旁跟她说着什么。两人走到马车旁,张铁牛积极的放下小板凳,等待苏青上车。
陆婆子抱着小瑞急急忙忙的过来,对苏青叮嘱道:“当心你那个黑心眼的嫂子。别傻里吧唧的啥都听她安排,老姑娘咋了?老姑娘也能嫁到好人家,别让她把你卖了!”
陆婆子的声音不小,苏青脸色讪讪,既感激陆婆子的关切之心,又羞臊陆婆子当众提老姑娘嫁人的事。
陆家人和张铁牛都事先知道苏青的情况。祁山和许武却是不知的,这两月在陆家帮着建房,都在外面的工地上劳作,苏青多数在后院帮忙,偶尔露面也是快快的避开,祁山和许武根本没有留意,此刻听陆婆子说老姑娘和嫁人什么的,祁山和许武眼睛都直了,再结合张铁牛近半年来的异常表现,瞬间明白了什么!
祁山用拳头挡口鼻假意咳嗽两声,然后适当放低音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浑厚一些,“铁牛啊,陆老弟这边还要筹备上梁的事,你比我能干,你就留下来帮帮陆老弟,送人的事还是我去吧!”
许武已经上前帮忙牵马了,“还是我去吧,这马最听我的话,保管平平安安把人送到。”
张铁牛急了,想把缰绳从许武手里抢走再顺带赏他一个扫腿,又担心吓着苏姑娘,心里暗暗着急又苦无对策,见陆小乙站在一旁笑而不语,赶紧朝她求援。
陆小乙瞟了瞟玉兰,朝张铁牛轻轻的摇头,示意他莫争抢,张铁牛明白过来,老老实实的站一旁不说话。
玉兰多么聪慧的人,顿时看出祁山和许武的心意,想到苏青跟祁山和许武不熟,让他们去送着实不合适,便笑着对祁山道:“祁哥,还是让铁牛兄弟去吧。”
至于原因,玉兰不作解释。
祁山也是聪明人,哈哈大笑道:“算了算了让铁牛兄弟去吧,上梁诸事繁琐复杂,还得我这样的细心人才能帮上陆老弟。”
许武却不上道,拽着缰绳不放,“当家的是细心人,铁牛兄弟是能干人,你们都留下帮忙,让我跑一趟吧!”
玉兰眉头轻皱,她话里话外都表明意思了,奈何许武不上道,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这种时刻,不是应该祁山站出来说两句吗?许武可是他的人呢!可祁山却假装不知道,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张铁牛瞪着许武,鼻孔已经开始喷气,眼看一顿兄弟间的醋味大战就要爆发,摇摇摆摆的秦媒婆及时出现了,甩着一条深绿色的手绢,笑眯眯的朝许武奔来,“哎哟哟,可算找着你了,上次给你介绍的娇俏小寡妇,你考虑的咋样了?”
许武浑身打了个冷颤,丢下缰绳迅速往余家小院跑去,秦媒婆追在后面,“诶!别跑呀,人家还等着你回话呢!”
许武越跑越快,好似练成凌波微步之类的绝世武功,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秦媒婆追出一段路,终是体力不支,停下来叉着腰喘着粗气,骂骂咧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呸,就你这兜裆布蒙脸的人,活该你娶不上媳妇!”
陆小乙见秦媒婆成功把许武KO掉,笑着催促起来,“天色不早了,张叔,你载着青姨赶紧上路吧!”
张铁牛高兴的点头,欢快道:“好,出发!”
玉兰扶着苏青上车,又跟张铁牛交代一番,才目送马车离去。
☆、第207章
许武浑身打了个冷颤,丢下缰绳迅速往余家小院跑去,秦媒婆追在后面,“诶!别跑呀,人家还等着你回话呢!”
许武越跑越快,好似练成凌波微步之类的绝世武功,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秦媒婆追出一段路,终是体力不支,叉腰喘着粗气,抱怨道:“不是想娶媳妇吗?躲着我干啥?”
陆小乙见秦媒婆成功把许武ko掉,笑着催促起来,“天色不早了,张叔,你载着青姨赶紧上路吧!”
张铁牛高兴的点头,欢快道:“好,出发!”
玉兰扶着苏青上车,又跟张铁牛交代一番,众人目送马车离去,祁山不知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哼起新学的石工号子,见陆忠和余粮从新房那边抬一筐边角木料过来,心情愉悦的上去帮忙。
玉兰还有活要忙,招呼陆小乙随她去后院。
张铁牛送完人赶回来时已是黄昏,说苏青要在老家住一天,约好后天午时去接。
陆小乙想问张铁牛有没有趁机跟苏青说说话,但一直找不到单独问话的机会,而且,中秋的团圆饭已经陆续上桌了,陆忠抱了一坛酒出来,看样子要跟祁山等人喝一场。
陆寿增发话了,说明天是上梁的大日子,不能喝酒误事,于是,几个男人只喝了半坛,微醺醺各自歇下。
八月十六这天一早,木匠师傅早早的来到陆家,陆忠已经给他准备了丰厚的上梁酬金,木匠师傅说着恭贺的话语,乐呵呵把银钱收下。然后热情高涨的指导陆忠在“梁树”上系红布条。
随后准备上梁需要的各种祭品,当木匠师傅高声问“全猪”的时候,陆小乙吓了一跳。
她惊讶的看了看小小的供案,再想想圈舍里那两头肥猪,还没长肥呢,就要把它祭了?
这时,杨屠及时的出现在陆家院外。高喊道:“全猪来了!”
陆小乙回头一看。见杨屠端了个簸箕,上门放着一只大大的猪头,猪头朝上看起来有几分狰狞。陆小乙瞅一眼便不敢再看,杨志文跟在杨屠后面,拎着一只猪尾巴。
猪头和猪尾便是所谓的“全猪”了。
陆忠又用木制的红漆祭盘陆陆续续摆上五色贡品,贡桌两边贴上红底黑字的对联。上联写:上梁欣逢黄道日,下联写:立柱巧遇紫微星。
嘿嘿。陆小乙如今也不是文盲了,跟着小庚学会了好些本朝文字,加上小庚的字端端正正很好辨认,读起对联来毫不费劲。
工匠们在吉时前赶来。做好了上梁的准备,村里人也来了不少,围在新房四周看上梁仪式。
在上梁前。木匠师傅要诵唱“上梁文”以祈求根基牢固,诵祝房舍平安长久。
木匠师傅在诵唱的时候。陆小乙竖着耳朵细听,还好众人皆安静,且木匠的声音中气十足,很容易听到他诵出唱词:日出东方架金梁,新建华堂喜气洋。黄道吉日树玉柱,紫薇星临凡照金梁。龙盘柱、凤登梁,主人家安顺又吉祥。
诵唱完“上梁文”,吉时一到,木匠师傅便指导四位壮劳力把“梁树”架到房上。
陆小乙眼尖,一直盯着木匠师傅的嘴看,只见他在整个上梁的过程中都不停的念叨着什么,直到整个上梁仪式结束,他才高喊一声:“放炮。”
祁风和余粮二人已经守在一旁,一听到木匠师傅的号令赶紧把鞭炮点着,一阵噼里啪啦响,上梁仪式总算落幕。
村民们纷纷拱手向陆家人道贺,小少年们则围着一堆红红的鞭炮纸屑寻找未炸开的炮仗。村民们道贺完,便匆匆拿起农具去地里忙秋收去了,今年开春晚,节气也顺应延迟,八月节的时候正赶上秋收。
比起建房,陆忠更焦心地里成熟的庄稼,等上梁仪式结束后,便让几个工匠师傅暂停几天,毕竟抢收粮食才是大事。工匠们也要回家忙秋收,对陆忠的决定拍手赞成。
第二天一早,张铁牛按照约定去接苏青,陆家人留陆婆子和小丁在家照看小凤和小瑞,其它人全部出动,加上祁山许武两个助力,还有大黑驴大黄牛,陆忠计划五天内把粮食抢收回来。
这个季节主要是收苞米、红薯及一些豆类,陆小乙熟练的用头巾把脸和脖颈包起来,省的被苞米叶片划伤,至于手背,只能任其遭殃了。
秋阳高照,秋老虎袭人,陆小乙背着柳条筐穿梭在高高的苞米垄子里,黄橙橙的大苞米棒子从苞衣里探出头来,挂着一簇褐色干瘪的苞米胡子,随着苞米一个一个被掰下,苞米杆晃动从顶端飘下干枯的天花屑,落得满身都是。有些天花屑钻到衣领里黏到脖颈上,痒痒的像有小虫子栖在上面。
陆小乙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她掰苞米的速度是最慢的。
陆小乙不禁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随着背筐里苞米越来越多,她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索性把筐子放地上,掰下苞米往里扔。陆小乙才掰完一半,余粮已经掰完一整垄了,从茂密的苞米杆子里穿梭而来,二话不说背起陆小乙的柳条筐,当起了移动小货车。
陆小乙掰完整行苞米,回到地埂上时,发现祁山和许武已经坐在地埂上歇息了,祁山笑道:“多少年没这样掰苞米了,今儿个算是过足了瘾。”
许武赞道:“下溪村的田地好啊,又平整又肥沃,哪像我老家那穷山僻壤,完全是在山脊上刨窝子,这儿种几颗,那儿种几颗,为了种点苞米要翻大半座山!”
“难怪你小子刚进镖局时,一顿饭吃我六七个大白馒头,吓得我都不想收你!”祁山哈哈笑,许武挠头傻笑,“多亏当家的收留,不然我早饿死了。”
陆小乙累的直不起腰,苦哈哈的走过去,“祁叔,我都快累死了,你们还有闲心坐这儿聊天。”
祁山指着三行苞米垄子,“瞧瞧,你掰一垄的功夫,祁叔我都掰三垄了,你说我能不能坐下聊会天?”
“能!”陆小乙苦哈哈的背一个空筐子继续掰苞米。
余粮不说话,也挎个空筐子默默跟上,一进苞米地,又窜到陆小乙身边来帮忙。
玉兰和王冬梅合力掰了些苞米,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赶紧回家张罗中饭。
陆忠等人又掰了一垄苞米才收拾回家,回去的路上,陆小乙享受了一把特殊照顾,众人都背着满满一筐苞米,唯独她甩着狗尾巴草轻松的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