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想到接下来的话题。也羞的不好意思开口,停顿片刻才起身道:“走吧,再去看看嫁妆,别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小乙默默的跟在后面。心如小兔子在蹦跳,不知玉兰要跟她怎么讲?是翻出一份掩藏极深的小册子,还是掏出一件绘春。宫的小物件,无论哪种形式,陆小乙能肯定的是,玉兰不会亲口对她讲一些具体的过程。毕竟古代女人对性是隐晦而羞赧的,所以,才会出现哪些代代传承的压箱底的物件,不需言传,只需交给待嫁女儿自行参悟。
果不其然,玉兰把嫁妆检查一番,最后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层层包裹的红布包,“这是你祖母当年传给我的,我现在传给你,你且收着,没人的时候打开看看。”
陆小乙故意道:“娘,包的是啥?”还假装要打开一看究竟。
玉兰打了一下她的手,并嗔怪的瞪她一眼,“没人的时候再打开看。”
陆小乙哦了一声,又道:“娘,你把它传给我,小丁怎么办?”
玉兰皱眉,“到时候再说。”又看了看陆小乙,喃喃道:“到时候你跟她说也行。”
陆小乙暗道:好嘛,你这当亲娘的不说,让我这亲姐姐去说,幸好我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种科普性知识的事还是能胜任的。
玉兰叮嘱陆小乙把红布包收好,看着小乙叹气,“原想着多留你一年,谁想你曾祖母来参一脚,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陆小乙环着玉兰的腰,下巴放在她肩头,“娘,谢谢你养育女儿这些年,你辛苦了。”
玉兰红了眼,掏手绢擦泪,哽咽道:“养女千日终有一嫁,我再舍不得也要松手。”
陆小乙心里酸的像喝下一整瓶陈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打湿玉兰肩头的衣衫。
玉兰拍拍她的脸,“好啦,这是大喜事,该高兴才对。”
陆小乙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你从小就是个心思聪慧的,后来摔断了腿变得不爱说话起来,我担心你心思重,害怕你变得沉闷孤僻。还好,你并没有沉闷下去,而是变得开开心心乐乐呵呵,跟个小猴子似得在家上蹿下跳逗我开心。哎!说实话,我也就这几年过得称心如意,往些年过得也不开心。”
陆小乙明白玉兰说的不开心是什么,在小瑞出生前,玉兰跟陆婆子还是有隔阂的,有那样一个婆母在,玉兰时不时还是会怄气,如今婆媳冰释前嫌,日子才算真正的称心如意。
玉兰又道:“你爹以前只有闲时去城里找活干,后来尝试做载客生意,又做馒头卖,最后才定下来做干粮生意,其中少不了你的出谋划策,你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感激你的。”
陆小乙也明白,她这份丰厚的嫁妆,足以看出他爹是用了心在筹备的,不禁对玉兰道:“娘。你和爹要保重身体,烤饼人手不够就多请两个帮工。还有地里的农活,如今家中有牛有驴,农忙时我和粮哥会回来帮忙。让爹不要太焦心。”
玉兰点头,听见外面传来小瑞的呼唤声,赶紧擦擦眼,叮嘱道:“时候不早了,睡去吧。别跟小丁说太晚。”
尽管有玉兰事先叮嘱,陆小乙还是跟小丁说到夜深,直到小丁困得实在坚持不住,她才装睡,哄小丁跟着睡去。
直到身旁的小丁传来匀称的呼吸声,陆小乙才默默的睁开眼。
这是一个寻常的秋夜,有如雾如烟的月光,也有栖息在墙角的秋虫儿轻轻鸣唱。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秋夜,因为这是出嫁前在娘家住的最后一夜,从明晚起。枕畔人就换成了余粮,陆小乙不知道他会不会打鼾?会不会磨牙?会不会说梦话?她甚至想过余粮会不会梦游,如此总总,也是一种对未知的迷茫。
本以为会失眠,却不知不觉间沉睡过去。
醒来便是她成亲的大喜日子。
古有“男以昏时迎女,女因男而来”的习俗,是说男方通常在黄昏时到女家迎亲,而女方随着男方出门。
下溪村的风俗也差不多。
祁山等人昨晚就驻扎在余家,今早起来不在余家吃早饭,反而来陆家混吃混喝。也不知他是男方客,还是女方宾,反正是他的肠胃说了算,哪家吃食好。他就是哪家的客。
午时,陆小乙外祖一家赶来了,村里帮忙抬嫁妆的小伙子也来了,陆忠和玉兰准备了饭菜招待,饭后,小伙子们把嫁妆依次在院子放好。只等迎亲的人来。
陆小乙则在王婆子、玉兰、王冬梅的安排下,沐浴、穿喜服,开脸。
提到开脸,陆小乙有些抵触,虽说是古代的美容术,但用五色丝线把面部和脖子上的汗毛绞掉,刚开始还是很不适的,后来渐渐麻木,只好闭着眼睛任人处置。
紧接着是化妆,化妆后的效果,陆小乙对着铜镜看了一番,反正她是不认识镜中人的,至于余粮认不认识,她就管不了。
然后是挽发簪花,一通收拾下来,引得众人一番美赞。
大家觉得美,才是真的美,陆小乙对镜自赏,好吧,镜中人美美哒!
吉时到,余家的迎亲队伍出发了,噼里啪啦鞭炮响,下溪村听得一清二楚,陆家人赶紧做好准备。
咱下溪村的姑娘不是那么容易娶到手的,抬嫁妆的小伙子已经做好了为难新郎官的准备。
余粮骑的枣红马是祁山友情提供的,此时此刻,常年拉车的枣红马扬眉吐气,头戴大红花,身披大红绸,载着春风得意的新郎官,走在迎亲的道路上。
抬花轿的不是外人,许武、张铁牛、祁风还有个上溪村的小伙子。
领队的乐师经验老道,见新娘家就在山下,大致瞅一眼路程,便适当的放慢了脚步。
乐师也是自有思量的,总不能一首迎亲曲还未吹完就到了新娘家门口吧!他们可是专业乐师呢,都是有专业素养的,既然收了喜钱的,就要卖力的吹奏,就要把喜庆的氛围搞起来。
于是乎,远远就能瞅见的迎亲队伍,却如蜗牛一般在村路上行进着。
陆家人等得着急,设置好障碍的小伙子们也等得着急,看热闹的村民们更是着急,纷纷嘀咕:怎么回事?几步路的事,硬是走出几十里路的效果,莫不是新郎官不乐意?
张铁牛本是心急之人,每迈出一大步,都被迫缩成一小步,久了就冒火,朝前面领头的乐师吼道:“最前面那个吹喇叭的,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啊!你要再慢悠悠的,信不信我拿鞋底砸你!”
领队的乐师耳朵里只有唢呐响,根本听不到后面有人抱怨,仍自顾自的卖力吹着、缓慢走着,直到后脑勺被一个东西砸中,他才回过头来,见一位轿夫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乐师用喇叭吹了个“滴答”,这是在问:“干嘛?”
余粮拱手笑道:“劳烦师傅走快点。”
乐师又吹了个“嗒嘀嗒”,这是在说:“早说嘛!”
张铁牛气的还想再砸他一只鞋,见乐师已经加快了步伐,便饶过他。
☆、第231章
迎亲队伍终于走到陆家门前。
下溪村的小伙子不是好打发的,纷纷拦在院门口,让新郎官下马过两招,实则是要给点买路钱。
余粮还是懂的,让祁风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封一一分发,一个红封虽然只装两文钱,但小伙子们都愉快的放行了。
张铁牛有些纳闷,为何他当初迎娶苏青时没人拦路要红封呢?
新郎官掏了买路钱,终于来到陆家厅堂,此时的厅堂里坐着白发陆老太,陆福增和陆忠,余粮恭敬的上前行礼。
此时的闺房里,陆小乙被家中女眷们围着哭,哭的最凶的是玉兰,小丁的眼睛也肿成了红桃儿,陆婆子张嘴想说几句,可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口,转过身默默的揩泪。
己萝哭得伤心,陆思媳妇嫌恶的看了己萝一眼,暗暗掐她一把,小声道:“又不是你出嫁,嚎的是个什么劲儿?”
己萝回道:“我把你那份也帮忙哭上了。”
陆思媳妇脸色讪讪,狠狠的剜一眼己萝。
陆小乙把手绢叠成长条按在眼睛上,作怪道:“完了完了,哭不出来了,小丁给我来点辣椒面。”
玉兰苦笑不得,嗔道:“临到出门都要作怪。”
媒婆乘机催促道:“好了好了吉时到了,耽误不得。”
玉兰红着眼把盖头给小乙盖上,陆小乙觉得头上传来轻轻的触感,才把按在眼睛上的手绢拿下,手绢湿的能拧下水来,眼睛早已红肿不堪。
顶着红盖头的小乙被人搀扶着往厅房去,入眼是茫茫的红色,垂眼是红红的裙摆和裙摆下偶尔露头的绣花鞋面。
拜别家中长辈,陆小乙被丙榆堂弟背上花轿。
小庚遗憾极了,原本该他背小乙出门的,可惜他十岁不到,且身高矮小乙许多。即使他有信心背起小乙,家人却没信心,一是担心他摔着小乙,二是担心他伤了气力。
陆小乙匍匐在丙榆背上。不知何时,少年郎的背脊变得如此宽厚温暖了,上花轿时,丙榆喊了声堂姐,陆小乙想起甲薇出嫁时。丙榆红着眼喊的那声姐,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陆小乙又潸然泪下。
在陆婆子的强烈要求下,小乙的四个舅舅、一个叔叔、四个表兄弟外加两个堂兄弟一同送亲。
祁风一看小乙强力的送亲团,默默为余粮捏了一把汗,趁余粮上马时小声道:“粮子,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往后莫把小乙惹急了,她几个舅舅可不是好惹的,尤其她大舅和小舅。你一定要防着点。”
余粮笑着点头。
新郎官上马,鞭炮响起来,唢呐吹起来,陆小乙只觉身子一晃,花轿就起来了,然后,晃晃悠悠的移动着。
时代不同,命运各异,前世这个年纪,她还是高一的新生。今生的这个年纪,她已是出嫁的新人。陆小乙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展颜一笑,加油!陆小乙。活好,过开心,才不枉异世走一遭!
轿中人在轿中晃,轿外人在疾步走,没想到又招来村民们的打趣,因为接亲的队伍。来时慢如蜗牛,被人质疑成新郎不乐意;回时却快如驰骏,又被人笑话为抢亲的。
看热闹的村民有的散去,有的留下来喝喜酒,没人知道,一直藏在香樟树背后的申强,已经哭花了脸。
人生就是这样吧,得不到的东西太多,爱不得的人也太多,哭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无奈。
申强默默的起身,见刘宝等在某处,两人皆不说话,一同往回走。
余家这边,新娘正在跨火盆,然后跟着余粮一步步往里走,三拜九叩首,最后被送到洞房里。
苏青已把合卺酒和挑盖头的秤杆准备好,然后笑盈盈的问小乙饿不饿。
陆小乙摇头,想把盖头揭开,可还是忍着等余粮来。
因余粮是晚辈,祁山等人没使劲灌他酒,唯独祁风纠缠不放,拉着余粮狠狠的灌下三杯,来帮忙的上溪村小伙子跟余粮不熟,象征性的恭贺一杯酒,便不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