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读书人多,而临安府是京城,才俊更多,大周科举竞争最激烈的地方就是江南和山东一带了。
而山东早被大金占去,朝廷南逃后,大部分的文人都集中在江南,由此可见科举考试的竞争有多大。
而范子衿能以十二岁稚龄进入前四,由此可预见他的前途,只要人不是太过迂腐,出头之日便可预见。
所以书院的先生们对范子衿是百分百的满意,山长还特意把人找去透出想要收他为徒的意思。
范子衿虽然也得意,对山长却很恭敬,含笑道:“此事还需要问过父亲与母亲再做决定,不过我与浩然表弟都已习惯书院,所以并无换书院的打算。”
山长脸色一僵,这才想起范子衿和齐浩然以往做的那些调皮捣蛋的事,他好像还和先生们商议过,明年想办法把这两个小子分开。
毕竟范子衿已经把四书五经都通读了一遍,齐浩然却还在跟《中庸》较劲儿,俩人分班是理所应当的。
这是提前给他预告呢,若是把他们分开范子衿就换书院,若是不分开他就长留于此了。
山长对范子衿吹胡子瞪眼,道:“想留在一块儿,那你们就老实些,上次是不是你们把食堂的盐和糖给混在一起了?害得食堂里吃了一顿甜菜……”
范子衿嬉皮笑脸的道:“山长,这可不怪我们的,是有人逼着我们打赌,说……”
“行了,行了,”山长挥手打断他道:“不管你们因为什么,下次你们若是再闯祸,我可就不是叫你父亲与母亲来了,而是直接叫齐浩然的父亲来。”
齐丰要是来书院,那多半是把齐浩然给领家里去,连学也不给上了。
大表哥不就是这样吗,若不是祝家还记着大表哥,他心里也有成算,他多半被齐家给养成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了。
范子衿严肃的承诺道:“山长放心,我和浩然表弟一定会好好听话,认真学习的。”
山长对他的承诺信一半,疑一半,但还是挥手放行了,道:“现在放榜了,你回去与家人好好庆祝庆祝吧,休息五天后再来上学。”
范子衿高兴的应了,转身去找齐浩然,却见他沉着一张脸,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齐浩然沉着脸道:“我偶尔听见齐府的下人说父亲要为大哥说亲。”
齐浩然习武,耳力灵敏,所以回齐府小住时总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优势,因此从不告诉别人,只给范子衿知道。
范子衿蹙眉,道:“大表哥远在边关,又不能相看,怎么说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说到时候把亲事定下大哥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范子衿却一点也不担心,笑道:“大表哥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定下了也没用,到时候他不回来成亲姨父能拿他怎么办?他是男子可以拖时间,女子可拖不了。”
在大周,男子成亲早的十四五岁就娶媳妇了,但晚的,二十一二也正常,特别是官宦子弟,选媳妇可以慢慢选,反正先收几个通房便是。
范子衿虽然才十二,对这些却门儿清。
齐浩然一听也是,不担心了,开始高兴的和范子衿商量,“……我们去郊外骑马,带上烤架去烧烤如何?”
范子衿微微歪了头笑道:“好啊,不过得看看我娘的意思,若是家里要开宴庆祝,那时间可就不够了。”
范子衿考中秀才是件大事,还是好事,夏彤是想开宴庆祝的,所以范思文一回来她就高兴的在后面转,“老爷,我们家难得有喜事,不如趁此请几家亲近的上门来聚聚?”
夏彤以为范思文不会答应,因为他是个很低调的人,谁知他沉思了一下就点头道:“好,选个好日子摆几桌吧。”
夏彤一愣,然后就高兴的道:“我这就去看日历。”一阵风似的走了。
夏彤以为是儿子的努力让范思文认同他了,就是范子衿也以为是因为自己给他长脸,所以父亲才一改往日的低调要为他考中秀才而庆祝。
一时间范子衿是春风得意,好不自在,齐浩然看了都有些牙痒痒,更别说一直与他有些不对付的范子萧了。
今年已十五岁的范子萧依然锲而不舍的参加了县试,可惜依然没能突围成功,现在还是白身。
这本来没什么,因为十五岁在童生试中还算年幼的,其中还有须发皆白的老者参加童生试呢。
别说他今年才有十五岁,就是五十一,也不会有人笑话他的。
但谁让他有一个九岁考中童生,十二岁考中生员的弟弟呢?
有了对比,范子萧觉得每一个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含了嘲弄,就好像在取笑他不自量力一样。
现在连父亲都放弃了低调为范子衿高兴起来,范子萧越发颓唐。
范思文看在眼里,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在开宴前夕,范思文将范子衿叫进书房里,很是欣慰的夸了他一遍,然后道:“子衿,你比父亲还要厉害,看来父亲是帮不了你什么了,不像你大哥,他至今一事无成。”
范子衿眉眼跳了跳,直觉没有好事,见父亲想长篇大论下去,他忙截断他的话,问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知道大哥读书不行,您不用再重申一遍的。”
范思文脸一黑,他说是这么说,但并不是就认为长子不会读书,毕竟少有人能像子衿那么聪慧的。
看来子衿和他大哥的关系的确不和睦,范思文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已是秀才,又有良师,考中举人进士应当不难,所以父亲想把我手中恩荫的名额给你大哥,你觉得如何?”
☆、1390.第1390章 番外 范子衿(7)
范子衿一愣,继而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但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大喊大叫,只是冷漠的问道:“若儿子就是考不上举人呢?天下少年考得生员的人不知凡几,但其中有多少人不能寸进一步?”
对于读书人来说,秀才只是他们对官场迈出的一小步,不过是有了功名之身罢了,真正的坎在于秋闱,只有过了秋闱成为举人才能获得举官的资格,而若能考中进士自然更好。
因为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封相,这是自大周开国以来的传统。
范子衿再春风得意,那他也只是一个秀才,他的未来还没有保障,除非他能考上举人。
但这何其艰难。
江南每年的秋闱只取前三百多名,扩招的时候多点,但参考的人数多达十万人,隔一年便有新增的秀才,秋闱却是每三年才举行一次,累积下来的秀才可见有多少。
如果范子衿考不上举人,那范子衿的恩荫就是他的另一条出路了,他但凡多想一想他的儿子就不会这时候提出把恩荫的名额给范子萧,而是要等到他考中举人之后。
范子衿胸中翻涌着怒气,目光炯炯的看着父亲,逼问道:“若是儿子考不上举人怎么办?”
范思文有些心虚的扭过头去,道:“子衿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文章我与你先生们都看过,都觉得不错,只要再历练一段时间……”
“可您和先生们都不是考官,”范子衿淡淡的打断他的话道:“这世上有才名却屡次不中举的人还少吗?”
范思文脸色有些沉郁。
他见识资历摆在那里,如何不知这个情况?
但三十少进士,子衿三十岁考中进士都还算年轻的,就算范思文觉得儿子很聪明也不敢肯定他能在三十之前考中举人啊。
但子萧的年纪摆在那里,那孩子又是个愚钝的,既然子衿有能力寻找自己的出路,那他提早将恩荫给庶子有什么不对?
想到长子这几天的落寞,范思文越发坚定,直接道:“此事我意已决,子衿,你九岁考中童生,十二岁考中秀才,便是为父也自愧不如,多加努力一番必可以……”
范子衿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范思文一愣,继而大怒的拍着桌子道:“逆子,谁教你如此忤逆父亲的?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告而出,可视为不孝了。
范思文对范子衿如此偏激桀骜的行事不喜。
范子衿在门口停下脚步,讥笑道:“子不教,父之过,父亲从未教过儿子做人做事,儿子当然不会行事了。”
“你!”
范子衿甩开袖子就走,跑到外面被冷风一吹他才清醒了些,想到本属于他的恩荫就这么被父亲给庶兄了,他心里就好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范子衿站在院子里想了半响,决定还是去找母亲。
夏彤正喜气洋洋的为宴会做着准备,看见儿子来,高兴的拉着他的手道:“你父亲不是要与你说话吗?这就说完了?”
范子衿看了眼丫头婆子们,道:“娘,你让他们下去,儿子有话跟您说。”
夏彤这才留意儿子脸色不对,忙让人退下,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父亲要把恩荫的名额给范子萧。”范子衿话一出,夏彤脸色立即苍白,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半响才发出一声讥笑,流着泪道:“是了,所以这场宴会是为了给我们娘俩补偿?”
范子衿脸色更沉,道:“我与他争过,但他已是打定主意把恩荫给范子萧了。”
“凭什么?”夏彤尖叫道:“你才是他的嫡子,祖宗基业和恩荫本就是该由你继承的,若是把恩荫给了范子萧,那是你是嫡,还是他?”
夏彤“嚯”的起身,冷着脸道:“我去找他。”
“母亲,”范子衿拦住她,冷着脸道:“您若是真的打定主意为儿子一争到底那你就去,若是像以前一样只是与他吵吵,最后却又顺从他那就别去了,不过是徒生肝火罢了。”
夏彤一愣,抬头目瞪口呆的看向儿子。
范子衿继续冷着脸道:“若他一心想叫范子萧继承他的东西,那您就与他和离,儿子带您走,让他把柳氏扶正,让范子萧当嫡子便是。”
他冷笑道:“就看看到时他会不会也为了其他的庶弟来为难范子萧了。”
夏彤吓得脸色一白,抓住儿子的手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范子衿认真的看着母亲道:“这番话儿子早就想说了,从我懂事起就看你们吵架,为了我吵,为了嫡庶吵……娘,这些年他为了柳氏和范子萧为难了你多少?儿子现在已经长大了,也有了功名,既然他连恩荫都不给我留着,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您与他和离吧,儿子以后肯定比他还出息,让您风风光光的,哪怕您再改嫁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