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续弦[种田]

续弦[种田]_分节阅读_46

    “可夏荷,你又不愿意读书。”李慕终究是没能忍住,还是拍了拍夏荷的脑袋。

    本该生气的夏荷,一琢磨李慕话中的意思,道是唉声叹气起来:“我不科举,就不能举着状纸去喊冤么?”

    “薛家有人做官,民告官,未必能成事,反而会害了你的性命。”李慕摇摇头,劝阻了夏荷那天真的念头。

    “那我……我可以找个能依仗的权贵,跟薛家有仇的那种,拜托他来帮忙?”夏荷想。

    “权贵更不是平头百姓能接触的。”李慕摇头。

    夏荷托着下巴道是:“总会有办法的吧。——唉,等我满十八了,就立刻出发去梁京!”

    “你做事不要这么莽撞,平白丢了性命可怎么办,张家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后人了。”李慕劝道是,“你放心便是,我会帮你的。”

    “我一定会有办法的!”夏荷其实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只能这么说了。

    他这两年过得乱七八糟地,一夜之间自己那原本稀松平常的日子便翻了天似的,不再是个嫁了人养孩子的小妇人,而成了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郎。但夏荷在他十五岁之前只学过种地和做家务以及和家里人抬杠,十五岁后,他哪儿能立刻就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过起那只为复仇而活的日子呢。

    最开始夏荷有使劲儿去想他该怎么办,后来他干脆就让自己不要去想,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其实夏荷心底里,想过的,也不过是能让张十一和兰娘安度晚年,自己平平安安地日子罢了。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要将这一切推给李慕。

    虽说戏文上、话本里那喊冤之人最终都能沉冤昭雪,但如若伸冤真有那般简单,回回提及这件事,张十一就不会一脸愁容,兰娘也不会每每都背着身掉眼泪了。夏荷心知此行怕是有凶险,最终,他也只能道是:“慕哥,你要上梁京,我就跟你去梁京。我能做的不多,但我一定会去做的。——要是……要是不好的话,我就陪你一起下狱,一起见阎王。”

    他说话声音很轻,但却异常坚定。他想了想,伸出手去,攥了李慕的手。

    李慕却仍是摇头:“可我只希望你能一生如意平安。”

    话虽这么说,但说起同生共死来,李慕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天李慕笑得很多,让夏荷瞧着,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嘴角。

    第62章 〇捌呓语

    春风拂面,太过温柔,两个人吃饱喝足后,都上来了困意。夏荷伸了个懒腰,没半分介意,选了株粗壮的树干,靠上去,闭上了眼,怀中死死抱着包袱,不怕叫别人抢去。李慕原本没打算席地而眠,但瞧着夏荷的模样,渐渐地,他也想开了,就倚靠在夏荷身边,一起睡了过去。

    是夏荷先醒过来的,瞧了瞧日头挂在哪儿,算了算时辰,觉得该走了,才把李慕给推了起来。

    李慕像是醉在春意中似的,脚步有些虚浮,揉着眼睛。

    他努力打起精神,对夏荷道是:“走吧。”

    夏荷只当李慕没睡够,道是:“咱们快些回去吧,今晚早点歇就是了。”

    车夫还等在门口,正在跟一个杏花村的人闲聊,夏荷一看,他怀中竟然还抱着几样果子。

    见了李慕和夏荷,车夫忙道是:“多谢李爷、夫人还记得给小的捎点心。夫人不是说想吃果子么,我问过当地人家,这个时节,果子还放的住呢,只是不算便宜,小的也只能稍买几个,给李爷、夫人尝尝鲜。”

    夏荷便十分高兴地接了过来,怀中抱着果子,都不用扶着车板,一下子便跳了上去。

    那车夫瞧了一眼李慕,道是:“李爷可是不舒服?”

    “无事,咱们回去吧。”李慕摇了摇头,跟着夏荷上了车。

    等到车夫将两个人送到客栈了,夏荷突然喊了声:“车夫,等等,附近的医馆在哪里?”

    他顾不上怀中的果子了,赶紧丢到垫子上,探身向前,摸了摸李慕的额头,果真烫手,而非是自己多心。夏荷眉头皱起:“慕哥,你病了。”

    “我没事……”李慕虽是这么说,声音却轻得很,像是没了力气似的。

    “去医馆。”夏荷难得强硬,这出门在外,病了可不是小事。

    车夫也不敢耽搁,打探了一下最近的医馆在哪里后,便立刻驱车赶了过去。幸而大夫瞧过后便道是并非大病,不过是刚开春之际,在外游玩,不小心染了风寒罢了。开了副药,便打发这一行人走了。

    按理说偶然风寒,对于一般人家,连药都不会舍得给吃。不过大夫瞧着这家人穿的不错,还雇得起马车,又不是当地的口音,多叫他们出点钱罢了。

    得了药后,夏荷倒是安心了许多。

    只是李慕此时病的更严重了,烧起来迷迷瞪瞪地,全然不见平日里板着脸的吓人模样。夏荷赶紧将人给搀回了车上,扶回房间,嘱咐店家去煎药,自己则是挽起袖子,将李慕的外衣给脱了下来,让人躺下,塞进被子里。

    两个人没睡在一个被窝,是以这客栈的床上有两床被子。夏荷将两床被摞起来,把李慕给塞严实了,嘀咕道是:“娘说过,发发汗就好了。——还要做什么来着?”

    他想了想,让店家打了凉水上来,用巾子沾了水,敷在李慕发烫的额头上。这发烧最怕的便是烧坏了脑子,尤其是李慕,那可是要靠脑子吃饭的人呢。夏荷心想。

    待他换过三遍巾子的时候,店家终于将药给端过来了。

    夏荷接过药,那特有的苦涩味道便扑鼻而来。夏荷自己是及不喜欢吃药的,皱着眉叹了口气,扶着李慕坐起来,道是:“吃药啦。”

    李慕烧得正迷糊,也不知听懂了夏荷的话没。

    直到夏荷将一勺药送到了李慕嘴边,李慕嘴巴还紧紧闭着。

    夏荷没照顾过病人,颇有些无奈,道是:“慕哥,吃药啊。”

    李慕皱眉,倒是跟夏荷才刚的表情一模一样。

    夏荷琢磨了下,莫不成李慕竟也怕苦?将药勺子在李慕嘴边晃了几下,没能喂进去后,夏荷只好拿出了他最喜欢、只给李慕分享了一块的点心,换成先将点心送到李慕嘴边上。

    果真见李慕张开了口,只可惜病中的人似乎没了咀嚼的意识,那点心叼着,咽不下去。

    李慕费力地睁开眼,神色茫然。

    夏荷可不曾见过李慕的这副模样,笑了出来,趁着李慕叼着点心的功夫,送了一勺药进去。

    李慕吞咽得吃力,一勺药没喝下去一半,便开始咳嗽。

    夏荷只好忙拽下还半贴在李慕额头上的巾子,给李慕擦了擦嘴。

    他此时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饶南镇去,问兰娘,究竟怎么给病人喂药。幸而李慕张开了眼后,似乎是有了些意识,将口中抹了蜜的点心嚼碎咽了下去,夏荷再给喂药时,也张开嘴乖乖在喝。

    夏荷瞧得出来,李慕大概跟自己似的,虽然不爱喝药,但却也知道这东西是为了自己好,会喝下去的。这么想着,他颇有些心疼,喂了半碗药,见李慕眉头快拧成山了后,夏荷便又摸了块点心回来,道:“这个甜,吃吧,喝完了,再给你吃一块。”

    夏荷有些心疼,他自己也只买了十多块,再分给李慕两块,那包袱里也就只剩下两块了。

    唉,只能等回来的路上,再多买点了,带回家去给爹娘尝尝。夏荷盘算着。

    他一边想着点心一边喂李慕喝药,专注地盯着李慕的嘴角,免得李慕再咳嗽出来,便不曾察觉,李慕的那一双眼睛,茫然转了半晌后,落在了夏荷的身上,瞧夏荷的样子,像是要将他吃下去似的。

    等一碗药见了底,夏荷自觉得大功告成,笑得灿烂,也不心疼点心了,喂给李慕后,让他再躺下,道是:“再发发汗便该好了,要是还不成的话,咱们明日在槐镇多住一天吧。——我去给你换巾子。”

    说完,他也不指望病怏怏的李慕会回话,捏着沾了苦药的巾子要去凉水盆那儿再过一遍凉水。

    没走两步,夏荷的手却被李慕给拽住了。

    病中的李慕力气却出奇地大,夏荷挣了一下,都没能挣开,只能眼睁睁地敲着李慕,双手拽着夏荷的手,然后覆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汲取了一点凉意。

    但夏荷的掌心很快便被捂热了,李慕贪的那点凉不见了后,干脆又拽了一下,让夏荷的手腕又覆上了额头。

    夏荷一踉跄,倒是笑了起来。他未曾见过李慕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蹲坐在床头,任由李慕拽着他的胳膊,一寸一寸地往上移,直到过手肘了,夏荷才将手抽回来,道是:“金宝都不会这么折腾,我身上再凉,也比不上凉水。你等会儿便是了。”

    “夏荷。”李慕终于出了声,叫的是夏荷的名字。

    夏荷“哎”地应下,疑惑地看向李慕,“是想要什么吗?我给你拿去。”

    “夏荷……”李慕只是叫他。

    夏荷托着下巴:“我是问你要什么,你叫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把自己拿给你?”

    “夏荷,我……”李慕像是想说什么。

    夏荷却听不下去李慕那哑了的嗓子了,道是:“我给你端杯水来,润润嗓子吧。”

    这回李慕倒没横加阻拦,夏荷便以为自己是猜中了李慕的心思,高高兴兴地端着水回来了,又道是:“要是有热水就好了,只可惜我去问过店家,店家不肯开火,唉,你这病的可真不是时候。”

    他又搀着李慕坐起来,将水一点点喂了下去。等李慕喝完了,夏荷笑眯眯道:“我忽然想起来,前两天慕哥你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说不准会在路上病了呢,结果病了的却是你,还得我来照顾你呢。”

    李慕也不知听懂了夏荷的话没,提了提嘴角,又叫他:“夏荷。”

    “哎,水都喝了,还叫我做什么呢?”夏荷这回可猜不出李慕到底是要什么了。

    “娘子……”李慕嘴角微颤,半晌,竟是吐出了这样的称呼。

    自打两年前说开了后,已经许久,李慕不曾再管夏荷叫“娘子”,夏荷也喊不出那声“相公”了。

    夏荷的手一顿,低下头道是:“慕哥要是想要娘子了,等你中了举人,一定有的是富贵人家想要你做女婿呢。”

    他话刚说完,却只觉得身子一摇,自个儿被李慕给拽到了怀里。

    夏荷打小便被教导着不习惯与旁人太过亲昵,哪儿曾被人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过。他僵住了,不知道手脚该摆到哪儿去。

    而后便听到李慕呢喃:“夏荷,我只想你,做我娘子……”

    夏荷茫然地眨着眼睛,可是,他终究,是个男子啊……

    要是两年前自己没有非要去寻求什么真相就好了,那样,他至少可以再在这个梦境里,再沉睡两年。尽管夏荷这两年表面上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心底里却茫然而彷徨。这些话夏荷没跟旁人说起过,但是,他真希望,自己还是两年前的那个夏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