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续弦[种田]

续弦[种田]_分节阅读_64

    张十一许久没跟人高谈阔论过了,此时难得能将自己心中所想在旁人面前抒发出来,他便拉着李慕,絮叨了一整个下午,差点儿忘了,自家的儿子还在门口,抱着孩子,因为走路别扭,搬了个小板凳一坐,在听两个读书人的辩论,听得都睡了。

    张十一瞧了瞧好学乐问的李慕,又瞧了瞧头一点一点,看着像在应和,实际上却是在打瞌睡的夏荷,颇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除却拐了自家儿子这一点,对李慕这个姑爷,张十一还是很满意的。哪怕他家道没有中落,李慕这般的大好青年,学识十分不错,不满二十岁便中了举,想必会试也不会名落孙山,也足以配他这个因为命格而被养在梁京外的张家子弟的孩子了。

    夏荷整日里跟人李慕黏在一块儿,怎么就不知道学学他呢!想到这儿,张十一心底里窝火,便上前去,拍了夏荷脑袋一下。

    把夏荷给打醒了,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四下扫视一番,见自己的父亲站在自己面前,怒目而视,夏荷低下头去,抱紧了金宝,倒像是拿金宝在当挡箭牌似的。

    当晚,李慕便跟夏荷商量了:“我瞧母亲与岳母相交甚欢,想必父亲一个人是孤寂了,这段日子,我多同他聊聊,并非是要冷落你。”让张十一不至于百无聊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慕的确是想跟他请教一些学问上的事。尽管师从凌先生,李慕却不打算只听一家之言,而是希望自己能纳百家之长。

    “我知道,慕哥,我又不是需要人陪的小娃娃。——你说是不是,小金宝?”小金宝今晚粘着夏荷,说什么都要跟夏荷一起睡,李慕其实心底里颇有些不痛快,但见夏荷都把娃娃抱进来了,也不好说什么。

    夏荷把金宝摆在两个人中间,自个儿把手搭在金宝肚皮上,还让李慕也这样做,道是:“慕哥不常在家,这呆在家里的日子,总该要让金宝知道,他这个父亲还是惦念着他的才好嘛。”

    李慕只好学着夏荷,也把手搁在金宝的肚皮上了。小娃娃肌肤娇嫩,浑身软乎乎地,抱着倒叫人舒坦极了。

    有小夫夫两个陪张十一,这下子家里头没有谁被单独撇下,无事可做了。张李两家凑一块儿的日子过得舒坦,一眨眼,除夕到了。

    李慕一早便赶往祠堂,祭拜先祖,开族谱,让德高望重的族老掌笔,将李家今年的新丁都添在族谱上。有个小辈今年刚娶了新妇,带着新妇来上族谱。李慕瞧着自己名下只有秋月和金宝的名字,两年前夏荷走的匆忙,没等到他在李家过第一个新年,带他来记入族谱,因此还未曾添加上那一行“续弦李张氏夏荷”,李慕颇有些遗憾。

    不过他想了想,夏荷并非是个柔弱女子,他也没打算把夏荷当成女子,该怎么在族谱中记下夏荷这一笔,祖制上可没规定,还是需他多问几个家中有男妻的人家才行。想到这儿,李慕倒是不急了,主持好年祭后,李慕向众人告辞,赶回家去,与家人共度佳节。

    李家正在包饺子。

    兰娘是南方女子,那边过年并不兴吃饺子,来这北方村落这么些年,兰娘倒也学过,只是包出来的饺子总是不那么好看,倒赶不上夏荷的手艺。

    只是兰娘一向嫌弃夏荷包的饺子个头太大,再加上夏荷今年都换回男装了,哪儿肯让夏荷跟进厨房里去。

    夏荷不干:“这过年的饺子就是得一块儿包,吃着才香嘛!”其实他心底里是觉得兰娘包的饺子个头太小,吃着不过瘾。

    倒是李老太太,许久没亲自下厨了,听夏荷一嚷嚷,起了兴趣:“咱们在厅里包吧,别特地跑厨房去了,那儿冷清得慌。大伙儿一块儿来包,夏荷说得对,包饺子,就得一起,才热闹。”

    别人家都是女人凑在一块儿包饺子,张李两家人少,也不分男女了,都坐在厅里。李慕一进来,便见家里的三个女人连带着夏荷都围在一块儿,而张十一则是负责看金宝。

    一见李慕回来,夏荷忙招手:“慕哥,来,包饺子吧!”

    林婶有点不乐意,嘀咕着:“这……夫人就算了,比较特殊,老爷怎么可以来?不都说君子远庖厨么……”

    夏荷没管,径直把李慕拉来。只是李慕哪里会干这活儿,坐在边上,举着两只手,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好。

    “来,我教你擀皮!”夏荷把擀面杖塞到李慕手里,两只手把着李慕的手,熟练地带他擀了一张皮,然后便放手了,“试试?”

    李慕拿了块面团子,犹犹豫豫地下手。屋里的几个女人都盯着他,瞧这磨磨唧唧的举人老爷能做出什么样的活儿来,被这么盯着瞧,李慕头皮一紧,手上的劲儿太大,把皮给擀破了。

    李老太太便嫌弃道:“慕儿便负责把面板上的饺子拾到边上去吧。”

    总算是被安排了一个能干的活儿,李慕松了一口气,也不去管这活计一般都是别人家小孩子才做的了,立刻便动手起来。

    夏荷拦着他:“哎,你先沾点面呀,不然会沾底的。”

    李慕:“……”原来这小孩子做的活儿,也还得人来教他。

    见李慕这表情,一家人都笑了起来。除夕夜,欢声笑语。

    第82章 廿捌初三

    初三当日,得知张家今年在李家过年的冬梅,犹豫了半晌,还是带着周木回了安乐村。

    一进安乐村便碰见了李同财家的,原本的村长家婆娘,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如今却疯疯癫癫,自打忙年便被关在了家里,今日难得跌跌撞撞地出了门,见着回娘家的小媳妇儿,便当成她家的香儿。冬梅瞧着有些可怜,但还是赶紧绕了道,生怕冲撞着孩子。

    没走多久,又瞧见一户人家门前,堆了好几个箱子,不知是哪家的媳妇,能从婆家带回这么多东西来。

    周木瞧着眼花,低声问冬梅:“你家这是哪家的姑娘,嫁了个什么人家,才能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冬梅不曾听说,摇了摇头,瞧周木一脸兴味的样子,哼了一声,道是:“等会儿去李家,你自个儿去问李家人去,他们家应该知道。”

    等到到了李家门,周木有点怵着了。

    他知道自己这连襟有钱,这安乐村地肥,成片成片的地,都是自己这连襟家的。但知道是一回事,见到李家这不亚于镇上大户人家的大院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李家院子里,也摆着好几口箱子,可一点也不次于刚刚那户人家。

    李慕正皱着眉,让那送东西来的人家,把这过重的礼赶紧抬走。那几个下人模样的,哪儿敢做主,放下东西就要走。李家人是真不想要,正拽着人,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周木一瞧,心里想,恐怕自己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李慕瞧见了冬梅两口子,扫了一眼自家这乱糟糟的院子,叹了一声,才上前去打招呼。

    “连襟这是在忙什么呢?”周木没忍住好奇,问。

    “是我叔父送来的年礼。”李慕眉头紧锁,明明是件喜事,他瞧着却不像高兴的样子。

    周木便想起来,李慕可有个叔父,在梁京做大官呢,逢年过节都没法回来祭拜祖先。瞧这年礼,想必那叔父果真是个能耐人。周木有点羡慕,但一瞧李慕的神色,他心底里却咯噔了一下,恐怕这李家人,可没外头传的那么和睦。

    李慕这一分神,那几个来送年礼的下人便跑了。

    无奈之下,李慕只好烦请周木一道,连同张十一和夏荷,几个人一块儿,把那几口箱子都送到门口去了,然后将大门一关,谢客。反正他们家也没有外嫁的女儿,冬梅一家一到,今日李家也没再有别的客人了。

    周木还可惜道:“这里头想必有不少好东西,摆在门口,会被旁人拿了去吧?”

    “让他们拿吧,便当作叔父给安乐村的年礼好了。”李慕道是。

    周木心里犯嘀咕,这举人老爷刚考上举人,怎么就跟他叔父闹翻了似的,就不怕过几年考进士的时候,被那当京官的叔父使绊子么?

    奈何似乎屋里的旁人都没把那箱子当回事儿,夏荷把刚煮好的饺子端上桌来,给姐姐和姐夫吃,而后把小外甥们抱走,去跟金宝玩。

    周木则被请到屋里落座,颇有些局促,对着张十一和李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一个粗人,在读书人面前,会不会露了怯。不过等聊开后,周木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这连襟倒是个和气的人,对他这个庄稼汉也客客气气。

    只是周木瞧着,连襟和小舅子间,似乎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按理说夏荷现如今应该是张家的儿子了,但他却一边跟他们几个老爷们儿闲扯几句,一边也在跟坐在一旁的女人家那里谈笑,还会下厨帮忙,倒仿佛是介于张家的儿子,和李家的媳妇儿中间似的。

    不成,等晚上回家问问冬梅,周木心底里暗暗记了一笔。

    “今年雪下得厚,想必来年还是个丰年。”闲聊中,张十一道是。

    李慕知道曾有古人说过瑞雪兆丰年,点头应和:“想必明年大嘉还是平乐安康。”

    “这几年的收成都不错,像我家也小有了一笔积蓄,打算着送狗娃去识几个字呢。狗娃也该起大名了,到时候便托他先生来取。”周木乐乐呵呵地说。

    张十一原本是不太喜欢周木这个大女婿的,当初周木和冬梅是在饶南镇上卖菜认识的,周木主动追到了安乐村,又托媒人上门求的亲。原本张十一想再等等,他傲气了一辈子,尽管落魄了,也不太想将女儿嫁给一户大字不识的农夫,若不是最终瞧周木这人老实,家里又都是出了名的和气,他也不会点头。如今见狗娃能去识字,张十一甚感欣慰,点头:“若是有闲钱,吃喝玩乐花干净了,可太浪费了,哪儿比得上送娃娃去念书来得有益。”

    “要是书念的好,没准我们老周家也能有朝一日,换个门楣呢。”周木刚说完,又忙摆手,“唉,我只是说笑,说笑罢了。”

    “我瞧狗娃聪明伶俐,没准以后能成大事呢。”李慕客气道是。

    尽管知道自己不过是妄想,而李慕也只是说些客套话,但被举人老爷这么夸赞自己的儿子,周木心底还是高兴得很。忽然,他想起什么,问道是:“可是安乐村里还有第二家官老爷的亲眷?”

    “怎么?”李慕一怔,不知周木何出此问。

    周木便细说了他在路上瞧见的另一户人家,那家门口也有这么几个大箱子摆着,瞧上去怕也是谁送来的年礼。

    李慕思衬片刻,道是:“是芸哥家吧。”

    芸哥?被李慕这一提点,周木猛拍了下大腿:“是那个,嫁出去的,男的?”

    小村子里难得出了这么件天大的事儿,早便传开了,周边好多的村子都听闻过,越传越离谱。周木还听说,这男人和男人结合的事,天道不容,成亲那日,好好的一个黄道吉日,愣是下了大雨还落了雷,把新人从马上给劈了下来呢。

    不过这些话他没敢在李慕面前说。

    李慕点点头。

    那几个硕大的箱子的确是李芸托人从县里送到这村子里的,只可惜李芸本人并没有回来,甚至都没让人带个口信。李慕不知道他这族兄在那深宅大院里过的如何,不过瞧他还能送这一大堆东西出来,想必还是如意的吧。

    李老六家则是见了东西便高兴起来了,唯独李六婶暗自神伤。

    村子里的人家都瞧着眼馋得很。——瞧这芸哥儿,嫁过去没多久,送回家的这东西,便赶上李慕门口那一堆了。不过慕哥儿门口的那又是谁家给的?怎么不抬进院子里,而是丢在外头?

    正处在一年当中最闲的日子里的人们,闲来无事便四处打探着,很快便打探出了,慕哥儿家门口的几个箱子,是他亲叔叔李同和送来的年礼。

    “难不成是老太太恼她小叔子这么些年不着家,生气了?”大伙儿揣测起来。

    又有人否定了:“自打老大没了,李家便照规矩分了家,哪儿还有必要非得一块儿过年的。”

    “只是同和也太过分了些,这些年连祭祖都不曾回来过。今年忽然送了这么份厚礼,想必是知道了慕哥儿中了举,才记起他这儿还有家人?”有人不屑起来。

    “你这话说的,同和可是正经的官老爷呢,比举人还要有本事,怎么就非得讨好自己的侄儿了?”却也有人不信。

    门外的是是非非倒影响不到门里的人,李家大门关了一整天,直到到了日头快落山了,才开开门,送冬梅一家出去。

    见不少人正往这儿探头探脑,李慕大大方方地敞开那几口箱子,朗声道是:“叔父忙于公务,多年不曾归家,心中有愧,特地为乡亲们备上薄礼,大伙儿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回去。”

    眼馋了这几口箱子许久的,这会儿都凑了上来,开始挑拣。没多久,便有几个年岁大,有威望的,跟李慕客气过后,开始主持着分东西了。

    倒是有族老颇有些担心,凑过来,问李慕道是:“慕哥儿你将你叔父给的东西分出去,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