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听君言
刘夕潭此次祭拜亲人,乃是从李营至月梅埔,再前往白马寺,最后回到繁荣的洛阳。
自盼朝光武帝建都以来,洛阳便是繁华的代名词,琼楼玉宇、餐馆酒楼争相建在天子脚边,就如富贵人家将女儿送进宫的心思,它们守候着帝王将相莅临,守候了近两百年的光阴荏苒。
或被迫淘汰;或实现心愿,却全都无法避开时间的侵蚀,无妨,富贵人家有的是钱财,只需一个勾手,自能再立起一栋落落大方的楼宇。
光武帝刘秀欲建洛阳为都时,引起大臣纷纷进谏,希望皇上至少不要将首都取名为「洛阳」。洛阳洛阳,如同将落之阳。
一日飘着纷纷细雨的早晨,刘秀冷然拒绝群臣之议--
「长安此名若有长久安康之意,又怎会如此容易的被外戚王莽篡夺政权,甚至于建立新莽,辱我刘家好几代祖宗的颜面?」
仅那一剎那间眼神透出的凌厉,便让臣子噤了声,再无二话。
沿着迎上餐馆的木造楼梯上去,会先看到一道宽敞明亮的走廊,约可让三个男人并肩而行。走道两侧是一间间雅间,有人在里头的,便把绢布製成的长帘幕拉起,遮蔽了间内间外,余下的雅间大大方方的敞开着,等待客人使用。
时间已过亭午,骄艳的光芒稍稍倾斜着自窗格间洒进,窗格细而密,严严实实的隔绝了燥热,却放过细碎的阳光,使得间内明亮异常,也凉爽异常。
刘夕潭把右手手肘置于窗檯上,用手掌撑住了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柔而快速的敲着木製的檯子。桌上那盛着冰镇莲子汤的雪白瓷碗边缘凝出点点水珠,濡湿了桌面,沿着木头纹路悄悄渗入里头。
帘外时有人声喧嚣,极快的,又归于平静,而刘夕潭仍定定的透过窗格看着外头人影,没有分心。
忽地,雪白丝质的帘子掀起,一名身着碧绿裙裳的女子款款走进来,扬着一脸淡雅的笑,就如同三月的春风,带着微微暖意朝她袭来。
女子逕自坐在刘夕潭对面的软榻上,同样斜倚着窗檯,牢牢的盯着她。
刘夕潭任凭女子上下打量着她,开口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银铃般的笑声跟在她的话语后响起,「呵呵,公子莫不是被我这副容貌美的傻了吧?我自然不认识你,我认识的是你正在等的人。」话中带着旁人极易察觉的自信,却没办法否认--她的容颜真的很美。
刘夕潭怔住,半响,她自我解嘲似的不鹹不淡的说:「姑娘说的是,我想也不会有什幺女人是看上我的仪表气质才特意前来的。姑娘既认识我等的人,那便由妳来等吧,告诉他我先离开了。」刘夕潭语毕,作势要起身。
女子慌忙叫住她:「公子请留步!」见刘夕潭转过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女子不禁有点气闷。
「我名为张萦尚,是迎上餐馆的老闆,与李陌认识了七、八年,公子满意了吗?」
「嗯?我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呀。」
「你是没有这幺做。」顿了会儿,「公子不过是故意挖坑给我跳罢了。」
刘夕潭笑了出来:「久闻迎上餐馆的女主人,泼辣、凶悍、如狼似虎。今日一见,倒是令我刘某见识到市井之徒众口铄金的能耐。」
张萦尚瞧眼前身穿男子装束的人,肤同皓雪、唇如红梅、眉似蛾触、眼若繁星,全然是一副女子面貌,心下不免猜测起李陌和「他」的关係。
思量了一番,张萦尚保守的旁敲侧击:「传闻毕竟是传来的,可信度自是非常的低。不过沦为百姓间嚼舌根的对象,我自己也没有什幺怨言,倒是见我迎上餐馆闻名的冰莲汤未被动过,有些不高兴。」
「哦?」
「我的餐馆之所以大剌剌的用迎上这个名字,乃是因为我有绝对的自信可以紧紧的抓住客人的胃。搜罗各地最好的食材,聘请各地最好的厨师,一点一滴建立起,使得声名远播。而公子你--竟是丝毫不给我留情面,那甜汤半分未动!」
刘夕潭失笑,不是勾起唇角,而是到了捂住腹部朗声大笑的程度。张萦尚忿忿的瞪着她,阴阳怪气的说:「刘公子闹够了吧?」
「我才要问张姑娘闹够了没,瞧,不喝汤便发了这幺大的脾气,莫怪各家公子纷纷走避吶。」语气带着十足的戏谑调侃。真的,刘夕潭不太明白,一间餐馆怎幺在张萦尚心中佔了那幺大的份量?
「难道刘公子就没有个日也思,夜也想的梦?为了它,不论什幺困难都愿意去克服,无论多幺艰难都愿意去经历……我的梦想便是建立你所处的这间餐馆!」
眼眸闪过一丝黯然,又即刻烟消云散。仿若在狂风飕飕的夜晚,繁星点点,忽被云翳遮掩了流泻光辉,又因放肆的风儿得以再展露锋芒。虽然眼神恰到好处的换回来了,但刘夕潭也不想再说什幺了。
张萦尚看着眼前的刘夕潭,蓦地发觉气氛变得很冷,心跳乱了几拍,仓皇开口:「我…我不是有意的,公子,公子莫要被我…影响了。只是一介女子嘛,说的话随意听过便是……」语句到末尾几个音节便变得小声了,这个张萦尚的个性与她先前表露出来的,根本天差地远。
刘夕潭仍旧不作声,转过头又回复她俩初见之时的模样,透过精细的窗格望着街道上的人影,等那墨色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良久,便听得起身的声响,接着是渐远的步伐声,刘夕潭轻轻眨了眨眼。
倒也不是真的生了张萦尚的气,只是听君一席话,使她顿悟了--自己心中那国泰民安的梦想,终究是站在百姓的立场而定下的--
于是,忽然觉得拿回她汉室江山的进度,被故意的,放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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