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七弯八拐行了约摸个把小时,才七点多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路旁的灯越来越密越来越亮,像是要把黑夜照成白昼一样。
“安好,青溪山上有家大碗菜,味道真是绝了,一会到了,我们先吃饱喝足了再去泡温泉。”梁珂边开车边热情推荐。
“全包的人是你,我听安排。”山路果然比不得城里的柏油路,颠簸的厉害,她脑袋发涨,有晕车的前兆。要是她知道上山的路这么难走,怎么也不会答应上来,天晓得梁珂的车技如何,这可是玩命的事。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安好瞧着装修的极具民族风情的四合院子,大红灯笼,雕梁画栋,无处不透露着用心。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引得她食指大动,餐桌就摆在蜿蜒的游廊里,每张离得不近,中间用宽大的屏风隔开。
“怎么样?”梁珂停好车,过来找她。
“好香。”安好点头称赞。
“这山上空气好,风也舒服,每次来这里吃饭,就像回到小时候,一大院子人聚餐的样子。”
有服务员迎了上来,礼貌的询问位置和人数,这才引她们进去。
“得提前预订吧。”安好暗暗数着桌子。
“嗯,算私房菜,每天就开这么几桌。”梁珂回答。
“天冷了,也这样吃?那么大的山风,哪里受得了。”安好怀疑。
“桌子自然被移到包厢里去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落了座,很快有人走上来招呼,“梁小姐,铁观音还是大红袍?”
“你喝什么茶?”梁珂将车钥匙扔到桌上,边脱外套边问安好。
“铁观音吧。”对茶没有研究,安好随便挑了一种。
“那就铁观音。”梁珂吩咐道。
“好的。”
茶送上来,上等青花瓷里热气袅袅,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梁小姐,可是现在点菜?”服务生捧着菜单递过来。
“鱼,一人一客鲍汁鹅掌,时令的青菜,餐后水果沙拉,点心就要杏仁酥。”梁珂随口报出菜名。
“好的,梁小姐请稍等。”服务生很快退了出去。
“你也不问问我吃什么?”安好忍不住酸道,她还想了解了解这家私房菜,她倒好,菜单都省了,她连最基本的了解也没捞到。
“你不是听安排吗?”梁珂白了她一眼,“等你看来看去,扔给我一个随便,你什么都吃,结果还不是一样。”
“切……”安好不屑跟她争辩,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应该是好茶,回味悠长。
“你带泳衣了没?”梁珂突然问。
“带那个做什么?”安好一脸不解。
“你打算光着身子去泡温泉呀。”梁珂笑的猥琐,“那我今晚可要大饱眼福了,啊哈哈哈哈……”
“买就是了,我就不信了,泡温泉的地方会放弃赚钱的机会。”安好鼻子里轻嗤了一声,不屑跟她争辩。
两个人有来有去的闲扯着,茶被换过一盏后,服务生端来只大盅,奶白的汤里浮着葱段椒丝,红绿相衬,煞是好看。
“现杀的鱼,鱼骨做汤,鱼肉做成丸子,来试试。”
服务体贴周到,分别帮她们盛了汤,才退了下去不打扰用餐。
丸子很弹很爽口,汤汁更是鲜美,夹带着小葱的清香,喝一口差一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啧啧啧……”一时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来称赞面前的菜,安好只好打住朝嘴里塞丸子。
第二道菜紧接着上来,剁椒鱼头,安好好辣,这道菜深得她心。她俩吃的不亦乐乎,席间夹枪带梆,不忘相互挖苦吃相难看。
“服务员,我们的鱼怎么还不上来?”隔壁桌突然有人大声呼喝,“为什么别桌比我们后来,菜却先上了?你们是怎么安排的,爷的钱不是钱,娘们的钱才是钱了,娘们的钱还是爷们给的!”
安好夹着鱼丸的筷子一怔,这话怎么像是冲她们来的。
梁珂倒是没在意,捏着筷子埋头苦干,正拿鲍汁拌着饭,根本没空顾及其它。
有人穿过院子,朝隔壁桌走去。安好放下筷子听着动静。出去吃饭,自己的菜被后来的人捷足先登了,任谁都会埋怨,但是,这些人语气太不善,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来找茬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今晚这饭店怕是要不太平了。
“你怎么不吃了?”梁珂抬头见她眉心轻拧不解的问。
“阿珂,这家店的主人你熟吗?”安好问,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称呼她,每次这样唤她,她就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她想着鹿鼎记里片段的样子。
“不太熟,我哥比较熟,应该不是小人物,怎么了?”
“希望是我想多了。”安好摇摇头,拿起汤匙盛汤。
哪想汤还没盛满,只听啪的一声,桌旁的屏风被推的一歪。安好赶紧扔了碗,站了起来。
“说的就是她们桌。”有人气势汹汹冲到她们桌旁,一甩手,扫掉桌上的碗碟。哗啦一下,瓷片碎了一地,还有溅得到处都是的汤汁。浓烈的酒气掩都掩不住,很快覆盖了之前浓郁的菜香。
梁珂被突然来的情况吓的一愣,自小跟在哥哥那伙人的后面,什么阵势都见过,反应过来很快便镇定下来。
“要撒野滚远点撒,别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梁珂瞧着满地狼藉已经变了脸,语气更是带着几分狠厉。
“阿珂。”安好轻扯了她一下,一群醉鬼,神智不清,还是避开些比较好。
“你说什么,你说谁……说谁是疯……疯狗。”那人歪歪扭扭走向梁珂,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子问。
安好想都没想,一把护在梁珂前面。
“哟,强哥,刚才你还说今晚没有妞陪,看看,这……这两个妞水灵不?”那人回头对着他那桌喊道。
很快有人走了过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俩。
“强哥,房给您开在那了,今晚的节目可是双飞噢。”来人兴奋的吹了声口哨,哨音一落,伸手就去拉安好,“来来来,水灵灵的小妞,去陪我们大哥喝两杯。”
“别碰我!”安好厉声警告。
“哟,妹妹很有个性呀。”男人说完不怀好意的摸着下巴,“我们大哥可是最喜欢驯马了,越是倔的马,驯起来可是越有意思呀。”
屏风很快被那桌人撤到旁边,两张桌子的位置像是被打通了一样,安好朝那一桌看去,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不停擦着冷汗的饭店经理,低点哈腰的在上座的男人旁边打着商量,桌下一堆的空酒瓶,红的白的,还有几个喽喽剔着牙朝这边张望,随时有过来帮手的架势。
“阿珂,我们走。”现在看来,只有尽快离开这事非之地,这些人,喝多了发酒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梁珂也意识到形势逼人,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
“别走呀,妹妹,我们大哥等着你俩敬酒呢。”
哪想刚迈两步,就被人堵了路。
“你们想怎么样?”安好努力镇定,还是将梁珂护在身后,这丫头虽然是做护士的,面对病人有好脸色好脾气,可脱了那身白大褂,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这些人摆明不是什么善类,估计来头也不小,要不然,店里的人不可能不拦,还拼命的说好法,估计也是惹不起。
“今天我们大哥生日,想请妹妹们赏给脸,陪陪我们大哥。”堵她们的人恬不知耻,坏笑着指了指他那桌。
“要是我们不愿意呢?”安好问。
“那就由不得你们了。”那人男人立马一沉,说完便又去拖安好。
“亮哥亮哥,您赏个脸,这两位是梁家的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为难她们了。”饭店经理赶紧拦了上来,脸上的汗越来越密。
“秦不忧,罗胖子呢?”梁珂扯着嗓子在安好背后问,她已经快憋爆掉了,今晚这算哪门子事,吃个饭也不消停。
“小哥小哥……”被叫作秦不忧的饭店经理,欲言又止,伸手擦汗。
“梁家,什么梁家,我们这条道上的,不认识什么梁家不梁家的,走走走,陪酒陪酒。”那人也似失了耐性,眼见着就要动粗。
“你们是混哪条道的?”安好只想着拖延时间,好让梁珂想办法,这种状况,若是没有帮手,估计很难脱身了。
“你陪好你的酒,这样的问题也是你个娘们问的吗?”男人越发的不高兴。
梁珂慌忙掏手机找人,号才拨到一半,就被男人一巴掌将手机打的老远,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有本事,你今晚就弄死我,弄不死的话,我保证,明天死的就是你们。”梁珂急红了眼,冲着那伙人,大吼起来。
“口气不小,我还真活腻了,想死想得不行,我倒要看看小妮子怎么弄死我,不会是想我□□吧。”
那桌的人一阵哄笑,还有人鼓起掌来助兴。
安好没拦住,梁珂闪电般一个巴掌甩了出去,男人被她打的脸一歪,五个鲜红的指印,衬得那张脸愈发狰狞。
“小贱蹄子,居然敢打我。”男人一把拨开安好,伸手就去扯梁珂的头发。
“滚开。”安好使出全身的劲,将他掀的朝后退了几步,她拖着梁珂就要冲。
男人察觉她们的意图,挥挥手,很快那些人围了上来。
安好只觉得血气上涌,回头看梁珂脸色已经惨白,刚想开口安慰,上来的人飞快将她们冲开。
“安好,安好!”梁珂吓得大叫。
“阿珂!”安好想挣开几个人的束缚,又抓又咬。
“小贱人,挠痛我了,不打不老实了是不是?”
手起掌落,安好只觉得眼冒金星,努力想站稳,可是,脑袋好像不听使唤。砰的一声,一股温热溅向她,她胡乱抹了抹脸,浓烈的腥味弥漫开来。
她晃悠着身子,睁大眼睛看见,有人朝她冲了过来,那人的脸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看不清,只觉得他那双眼睛,闪着红光,嗜血的红光。
有人来救她了,悬起的心落了地,死撑着的那口气像是被什么轻扎了一样,瞬间被抽空了,腿一软,整个人朝后倒去。
安好睡得不好,梦见一台大卡失控,瞬间撞开高速护栏,直直朝路边的山沟冲了下去。那大卡的车牌她太熟悉,是她的生日,她大声喊,出事了出事了,救人呀救人呀,可是身边车来车往,却没有一台停下。她仿佛看到父亲满身是血被夹在驾驶室里动弹不得,血越流越多,浸透了不久前她买给他的海绵座垫。她撑着身子想朝出事的位置走,可是腿像罐了铅一样,半步也迈不动。后来,下雨了,暴雨如柱,或许是老天哭了,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被淋透了,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有车开着灯闪减速驶到她身旁,她不顾一切冲了上去,跪在车前只求司机能下车救人,车上的人禁不住她的哀求,缓缓降下了车窗,她一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惊的立马醒来,床头一只小台灯,暖洋洋的黄,虽然明亮却不刺眼。
“安好,你醒了!”有人欣喜若狂的冲到床边,“死丫头,你吓死我了,呜呜呜……”担忧的话语才说到一半,突然转成呜咽。
“阿珂,我没事了,你没事吧?”记起紧张关头,那喷溅到自己脸上的殷红,她猛得一阵反胃。
“你就那么大点本事,不顾自保,一心只护着我,安好,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呀!”梁珂伏到她身上,抱住她哭得越发厉害。
门被推开,项明轼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莫怀远。
“小珂。”项明轼温柔的轻唤,弯下腰捞起哭嘴的人,“安好还要休息,你哭成这样会吵到她的。别哭了,嗯,安好醒了就没事了。”
“我想喝水。”安好也不想听着她没完没了的哭下去,只好弱弱的开口。
“我去给你倒。”梁珂抹了抹眼泪就要转身,被项明轼一个用力,径直被带了回来。
“我去倒。”莫怀远沉着嗓子说。
“安好,你好好休息,小珂今晚也吓到了,我带她去睡会。”项明轼紧搂着怀里的人,像是某件珍宝,一松手就会被抢走一般。
“我要陪安好。”梁珂不同意。
“去吧,你好吵,吵的我头都要炸了。”安好嫌弃的摇摇头,“等我好受些,就去找你,放心吧。”
“安好……”梁珂咬着嘴唇。
“别忘了我们还有东西要交换呢,我得养好了精神才能创造交换条件,去吧。”安好催促,“项明轼,快带她走,怎么看怎么闹心。”
“好。”项明轼依言拖着不情不愿的梁珂出了门。
“给。”莫怀远端着水递了过来。
“谢谢。”安好伸手接了过来,水温刚刚好,是兑过的,她捧在手里一点点喝。没有人再开口,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静的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莫怀远看着床上的人,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连耳边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她就这样被笼罩在淡淡的鹅黄里,衬得愈发眉清目秀,只是脸色还是不好,透着点惨白。
“我走了,你再睡会。”这样独处的机会来得并不容易,可这样的气氛并不舒服,莫怀远想了想,决定离开。
“不要走。”安好在他掉头的片刻,迅速放下杯子一把拉住他的手,她声音极低,像在放低了身段祈求一般喃喃道,“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