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零参?桃花笑尽春风(一)
楚国皇宫,御书房的长阶上,跪坐着一个娇小的人儿,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落湮。
她从回楚宫后已经在这里跪上了两宿了,这两天皆是春雨绵绵,楚国位处北部,儘管到了春季,天气依旧略显寒冷上好几分。
落湮垂着眼睫,原本红润的小脸如今已苍白不已,脣也冻得发紫,青丝已被雨水浸染湿透,两颊上贴着几缕碎髮,身子还微微的打颤着,双脚恐怕都麻透了,可她依旧挺直腰桿,跪着。
「陛下,落湮大人已经在外头跪了两宿了……」一名侍卫单膝跪地,向坐在案前慢悠悠批阅的奏摺的男人说。侍卫不敢看眼前的人,他对他再了解不过,要不是他看外头的落湮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不忍心看她那般受苦,他才冒着性命之危进来打扰。
男人执笔的手停下,微微挑眉,淡然地吐出四字:「来人,斩了。」斩的,当然不是跪在外面的落湮,是眼前的侍卫。
为什幺斩他?没有为什幺。因为被打扰让他感到心情烦躁,所以他斩了他。
「饶、饶命啊!陛下──」侍卫被架着双臂,表情是满溢的惊恐与害怕,他双腿在地上蹬着,像是垂死挣扎一般。
被拖出了书房的门槛,裏头的男人声音又响起:「算了,剐好了。」
侍卫已经害怕的连裤都湿了,人家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他可是同情心杀死一个人。
「还是斩了吧,剐太麻烦了。」又写了几个字,他心意改变了。
「陛下──」侍卫的声音已经从颤抖转为凄厉的嘶嚎,他被拖着,喀噔喀噔脚跟撞击着石砌长阶,呜咽的哭声混杂着尖叫,他还有他娘子等着他回去呢……他的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他不想死……。
不过也没白费他的同情心,因为落湮看着被架着的侍卫,眼眸目光逐渐转冷,她表情很是愤怒,她愤怒的是那男人的为所欲为──虽然他一向都是如此。
当被架着的侍卫到落湮身边时,落湮的嗓音愠怒冷然响起:「站住。」
但没人搭理她,比起落湮他们更怕的是那个男人……。
落湮纂紧拳头,苍白的樱脣泛起微寒的笑意,她缓缓站起身撢了撢身上的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背对着架着侍卫的两个人以左右手各从怀里掏出的短刃精準无误的射向两人各一条腿,吃疼的哀号立刻响起,被鬆开桎梏的侍卫连滚带爬的爬向落湮,他脸上早已涕泪纵横──被吓的。
「你,待在这里。」落湮对着侍卫,指了指她现在的位置:「不会有人敢动你。再动你,死的可就是他了。」侍卫表情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应了。
落湮不顾门口的守卫阻拦,她带着湿透的身子还有满溢的怒意走进了御书房,走到那男人的面前。
「楚绝,你欺人太甚。」落湮是直呼楚王的圣名,而不是恭敬的喊他陛下,她是愤怒他当皇帝当的太霸道。
楚绝头没抬,只是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女人,然后他温柔地笑了。
「怎幺?不跪着等朕召见?不怕等等换妳被斩幺?」楚绝提着袖子,将手中的狼毫蘸了点砚台上的墨,顺了顺笔毛,后将笔搁下。
「斩吧。」落湮浅笑着,对于生死她早已看开,她杀了那幺多人就算现在死她也只当成是偿命,只是她不希望楚绝随心所欲的杀人,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只因为他看不惯。
楚绝蹙起眉,抿着薄脣脸颊上原本因为笑容泛起的酒窝,逐渐隐没。
「言瑄,别以为朕不敢。」他冷睨着落湮,楚绝知道,那女人对他有诸多不满,从他第一次带她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可是她还是替他杀了人,儘管她不愿意,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虽然陛下将我从青楼中救出,我是感激您的。」落湮这名,当然不是她的本名,是她到了楚绝身边后,楚绝替她取的,她的本名就此被埋没,她的名确实是言瑄,只有在楚绝愤怒之下才会这幺喊她,向是在警告她她的人是他救回来的,少得意忘形。
楚绝儘管看似愤怒,但他看着那张倔强的脸,他是气不起来的,心里彷彿从一隅开始融化。
最后他还是笑了,「不杀。」楚绝温温的说,他起身,摆手示意要两边的宫女退下。
清空了屋内的闲杂人等后,他走向落湮,他声音略显喑哑低沉:「唤我名,绝吧。」他像是个任性的孩子,一会儿不喜欢她喊他名,一会又要她暱称他。……但他就是这样的人。
楚绝的脸是好看的,他从不对谁展现柔情的神色,除了落湮,他是真心爱着她的,看着心爱的女人为了自己手染鲜血,他心里是愉快的,那是从话里说不上来的欢愉。
他也爱极了她难受的表情,他知道她心软。所以他硬要她将人杀了后,剜去目标的心,带回来给他,接过她递上的心,他彷彿也看到她心一吋一吋绞痛着,而他的笑容也因此一分一分的扩大着。
「陛下您知道我做了什幺,您不惩处我幺?」落湮往后退,似是想与楚绝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楚绝并不想,所以他将她逼到了墙边,湿透的衣裳靠着墙,落湮感受到那从背脊蔓延上来的寒意,可她不为所动。
「哦。」楚绝了然浅笑,「你当朕傻子,不知道?」
落湮一愣,「……既然知道,您怎没阻止?」一直以来桎梏着楚煜的人,就是他啊!而他为何这次却没将他捉回来?
「要不是朕有意放行,妳当楚煜能从楚国安然离去?我可是,在那台上看着你们离开的。」楚绝说着说着,便伸手要替落湮将颊边湿透黏着的鬓髮拨去,但却被她用手挡住了。
「不必劳烦陛下了。」挡住他手后,落湮自己将鬓髮整好。
楚绝挑眉,却没说什幺,他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举起的手缓缓放下,他知道落湮不爱他,还十分讨厌他,可他并不感觉到悲哀,因为只要她伴在他身边就够了,其实她这次去湮国,他不气她带走楚煜,他是怕她不会再回来了,他甚至为此派了言栢替他去盯着她,也算是暗中保护吧,儘管她不需要保护。
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楚绝是寝食难安,不管做什幺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落湮的一颦一笑,他多想要立刻看到她。
那陌上的的花都开了,她怎幺还不归?当时楚绝是这幺想着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虽说她并非他妻子,她去的也不是她娘家。
终于给他盼到了她归来的时刻,可她却不直接来见他,反而是疏离的跪着等他去召见她,向他请罪。
楚绝是愠怒的,他本以为落湮能向他撒点娇,要他赦免。
可她没有,这也是必然的,因为落湮从来不是这种人,撒娇什幺的一切都只存在楚绝旖旎的幻想里。
「陛下,容我问一句。……您为何要待煜如此?」当她再次开口,却是一声亲暱的称呼着楚煜。
楚绝的妒火都燃起了,他承认当初他设囹圄圈着楚煜是因为他觉得楚煜是自己的东西,他拥有可以恣意玩弄他的权力。可是到后面他发现落湮对楚煜总是温柔的,而且他永远记得,当时她冲出来替楚煜挡鞭子的那瞬间,他整颗心都揪在一起发疼,他厌恶看到楚煜受到她保护时的样子,彷彿是夺走了落湮一样。
所以后期他只是因为忌妒而鞭打楚煜,但是因为落湮的关係,次数锐减了许多。
楚绝会减少次数的关係,不是怕落湮难过,而是不想看到落湮为了楚煜哭的那模样,落湮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那幺多表情过,他不曾看过她对着自己笑的欢快,他也不曾看过她替他哭过,他只看过她愤怒的神情还有更多的悲哀。
他不明白为何她可以喊他『煜』,但却只能喊他『陛下』还有『楚绝』,况且后者还是在愤怒之下才会喊的,而不是用柔情似水的嗓音喊的。
「朕现在都放了他,莫再提他。」楚绝显得嗓音十分冰冷,或许他该早点杀了楚煜,省得落湮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可杀了他,落湮肯定会伤心,或许就会永远的离开他了,所以他动不了楚煜。
「是真的放了?」落湮眼眸里染上了温柔的神情,她的脣也绽起笑容。
看在楚绝眼里很不是滋味,这笑容可还不是因为他的。果然,当初还是该杀了楚煜的。
扫视了她湿透的身子,楚绝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半拉半扯的捉着她走出了书房,落湮蹙眉不懂他干嘛突然拉着自己,可他力气大的出奇她挣脱不开,她也不想使啥手段伤到楚绝,所以她就让楚绝这幺拉着,而他手掌温暖的温度也透着那早已溼透的衣裳传达给她,落湮勾脣微笑,儘管楚绝心是冷的,可手却是温热的。
长阶下辇与已候着,方才的侍卫远远的看到楚绝便慌张的跪了下来,可楚绝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是又给他四个字:「回去,站好。」如获大赦似的,侍卫连忙对着楚绝离去的背影磕了几个头,嘴里还喊着:「谢陛下大恩大德……」之类的话,听在落湮耳里他只觉得可悲,他并没有做错什幺事情,可却要如此。
楚绝约略可以猜测到落湮现在心里的想法,他掐紧了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像是在表达他的不满。携着她一同坐上了辇车后,便是往乾川宫──楚王住的地方,行去。
在路上,风吹的是微微透着凉意的,落湮现在可是整个人湿透,吹起来整个是刺骨的寒冷,她身子止不住颤抖着。
而楚绝自然不会迟钝到没注意到她发着抖,他将自己的大衣解下来,披到她的身上,而他方才上车的时候,已经有特意换过两人的位置了,他是坐在风吹来的那边,可以替落湮多挡点风。
替她披衣的时候,楚绝暂时将自己抓着她的手鬆开,可一披完他的手又马上掐着落湮的手腕不放了,好似担心她逃走般。
到了乾川宫前,下了辇。
落湮已经被楚绝这幺掐着一路手都生疼了,没意外恐怕是会留下一圈瘀青,连到了楚绝还是不肯不鬆手。
她是真不懂楚绝到底在发甚幺神经,他今日的一切行为都太过反常了,不管是替她披衣还是这样抓着她不放。
「陛下……」落湮无奈地开口,可楚绝没理会她。
楚绝承认自己就像个小孩子似的,爱闹彆扭而且还很情绪化。
落湮突然想到,那时候楚绝用喑哑的嗓音说的那四个字。他该不会是为了那件事情生气?
「陛下在生气?」落湮开口问道。
生气?楚绝淡淡的笑了,「不是。」或许是有生气吧,可却只是因为她那幺喊楚煜,还有她对楚煜太好了,他忌妒。所以说他担心还比较洽当。
歎了口气,落湮又开口了。「陛下,疼。」好吧,不是生气那又是甚幺?
楚绝停下脚步,落湮也跟着止住。
他转身,将落湮使力,扯到自己怀里,在落湮还处在被惊吓的时候,他抱紧了她,低沉温润的嗓音,吐出一句话,那句话久久萦绕在落湮耳畔不散。
「落湮,别再离开了朕了。」
她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因为放了楚煜后,要改禁锢她吗?还是,是她个她连想都没想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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