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脚步,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亮堂堂的两盏车灯划开了冰凉的夜幕,一人正推开车门,想是被外头的寒气冻着了,不由缩了缩脖子,然后直直朝纪悄走来。
纪悄看着他没说话。
阎澄则道,“上车吧。”
纪悄不动。
阎澄又重复了一遍,“坐墓园的车绕路。”
纪悄还是不动。
阎澄叹了口气,“我不上去,我只把你送到那儿。”
阎澄伸出手接过了他的包,纪悄没反抗。
那地方还真偏远,就算有私家车开上两个小时也跑不了,上了车,阎澄给纪悄递了包东西过去。
纪悄默默地拿着手里还温热的流沙包,想到刚才看见车门上附着的一层寒霜,不知道阎澄到底是几点来等的,又等了多久。
他打开袋子咬了一口,看了眼阎澄。
阎澄小心翼翼地问,“不甜吧?”纪悄不爱吃太甜的东西。
纪悄说,“甜……”
阎澄:“那我吃?”
纪悄却径自一口一口吞了。
阎澄看着他沉静细白的侧脸,丝毫没觉得有啥辛苦的。
吃完了东西,纪悄又合眼睡了一会儿,不过起先并没睡着,还能感觉得到阎澄拿了件衣服盖在自己身上,时不时替他掖一掖边角,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真的睡过去了,等再睁眼,自己是躺在阎澄腿上的,暖暖的阳光正透过车窗洒在纪悄的身上。
司机停下车,墓园到了。
纪悄坐起身,把衣服还给了阎澄。
阎澄看着他推门下去,才走了两步就被一堆围上来的老头老太给攻陷了,因为不是随车来的,只有纪悄一人,所以被包围的特别惨。阎澄吓了一跳,忙跟着下去了。
纪悄倒是习惯了那些推销祭品的居民,反而是阎澄大惊小怪,一把扯过自己护到身后的行为让他有点不适应。
纪悄无奈道,“不用这样,你放开。”
阎澄不愿意,纪悄只有自己挣脱出来,按着以前的经验掏了十元买了束花。不过对方看他们来了两人,自然没那么好打发,不依不饶了片刻,阎澄也只有掏了钱,又买了束包装的最精美的大百合。
等人潮都散了,阎澄把花也给了纪悄。
“就当……我的心意吧。”
纪悄没接,转头走了。
阎澄眸色一暗,瞪着手里的花出神,再抬头却见纪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脸上似有犹豫,又似挣扎,反复了片刻,表情难得多变,阎澄静静地看着,最后自己替他做了决定,一步上前牵着纪悄的手就往前走去。
纪悄愣了一下,到底还是顺着阎澄的步子。
这里的确荒僻崎岖,石间的台阶都被踏得看不见了,一不小心就容易失足,山中湿气更重,好几次纪悄都打滑得差点踩空,亏得阎澄帮扶,阎澄都不知道往年他一个人是怎么来的,摔跤又或许根本不是第一次了。
按理说就算纪孝泽落魄受难得到那种结果也不至于会连一方好坟都葬不起,大概还是他自己选择,也由此可见纪孝泽在离世之前自弃低调的心有多坚定,那些虚名假象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死了,只要该记住他的人记住,或者记不住也没关系,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够了。
爬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到得山顶。
阎澄看了眼那碑上人的长相,应该是没生纪悄前的照片,纪悄到底遗传了部分池姝怡的秀美精致,下颚到嘴巴的线条比较柔软,而纪孝泽则更英气勃发,虽然不过一张淡淡的黑白照,但那模样的确出类拔萃,像极了上世纪老电影中的男主角,也有让女人趋之若鹜的魅力。
纪悄俯身把白菊放在了碑前,而一旁已有了一束精美华贵的白玫瑰。
92、
阎澄看了看那束白玫瑰,什么也没问,只把自己的百合花放在了纪悄花束的另一边,这么一来,小小的一方墓碑前缀满了点点白花,难得看着热闹了起来。
纪悄蹲下,拿出袋子里的三支香点起插在了坟前的泥地上,然后又从歪脖子树后找出一把小锄头开始清理两旁的杂草,一边清理一边说起了自己的事。和前一次一样,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开场白,听着颇有些突兀感,但是纪悄却说得很认真。
这一年来他做了点什么事,在学习上有些什么进步,成绩如何,排名第几,总体并不琐碎,但非常详尽,是阎澄认识纪悄以来听他说过最多话的一次。纪悄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见怀念悲伤的神色,如果阎澄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的话,也许真的会认定纪孝泽与纪悄的关系不过尔尔。但是他已经知道了纪悄的背景,知道了他的生活。纪悄心里的种种,或悲伤,或痛苦,也知道他从来不屑让任何人了解。
没半晌,纪悄说完了,他又等了会儿,看着那三支香慢慢地烧为灰烬,才站起身。
“走吧。”他说。
阎澄随着纪悄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对着墓碑鞠了个躬,轻道,“我叫阎澄……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您。”
纪悄怔怔地看着他的举动,阎澄鞠完躬走过去牵着他的手离开。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难走,两人用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回到了平地,此刻太阳高挂,已近中午,气温也回暖很多,没了早晨的阴冷。
回市区又要两个多小时,很容易就错过饭点,阎澄便问纪悄这里哪有吃的。
纪悄摇头。
阎澄道,“不用很大的,农家菜也不错啊,你以前都在哪里解决?”
纪悄还是摇头。
阎澄:“难道一天都不吃东西吗?”
纪悄不语,阎澄想,自己怕是还真猜对了。
他左右看了看,见到不远处那群打算收拾东西打道回府的小贩,阎澄走过去和他们说了会儿话,然后跑回来对纪悄道,“走,找到吃饭的地方了。”
小贩本来就是当地的农家居民,趁着清明冬至赚点外快,只要给钱,帮着招呼顿饭完全不是问题,拿出来的菜色也算诚恳,不过味道方面就不是非常合心意了。
阎澄小声道,“先垫个肚子,到市区再吃。”
两人吃完阎澄却还是没有回去的打算,他打量着纪悄的脸色,小心道,“一会儿再回去吧,要到学校了就得继续上课,这难得才能放个假。”其实,他心里是希望能和纪悄单独待更多的时间,没有学业,没有让纪悄分心的东西,只有他们俩。
纪悄想了想,下午还有三门主课和一门小考,按理说是都不能缺的,只是他的反对意见在阎澄热切的目光下,到底还是没有出口。
其实这大冬天的荒郊野外能有什么好玩的呢,但阎澄愣是拉着纪悄东跑西逛搞得像是来踏青似的,等到看看时间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再不回去,天都要暗了。
两人这才磨磨唧唧地回程。
司机倒是好耐心的等着,又矜矜业业的把他们送到了学校门口,阎澄让他先走,自己找了家餐厅,好好地犒劳犒劳他和纪悄中午被冷落的肚子。
因为是圣诞节,包厢和一些好位置早就被预定一空了,阎澄和一干普通客人一样在外面等了片刻,就见经理匆匆跑来,满脸的诚惶诚恐。
“阎少,抱歉抱歉,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有空位,里面快请。”
阎澄今天心情很好,“没关系,我们不急。”
经理带着他们进了包厢,亲自招呼服务,等到上菜的时候才发现多了很多他们没点的菜品,竟然还有一瓶红酒。
纪悄盯着那瓶红酒看了看,阎澄道,“大概是送的,要喝吗?“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纪悄竟然点了头,还把被子往前推了推。
阎澄想,红酒应该没关系,而且过节嘛,有酒有气氛,便开了给纪悄倒了点。
纪悄今天的表现一直很淡然,让阎澄原本还算谨慎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而且两人下午还踏了回青,理应精神应该比较放松才对,也许他是放松了,但是纪悄却没有,阎澄还时不时和他说着学校里的事、朋友的事,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纪悄脸已经一片醺红了,阎澄再去看一旁的红酒,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去了大半瓶?
其实大半瓶并没多少,但阎澄不知道纪悄的酒量,而且这酒很醇,有点年份了,后劲不低,阎澄暗骂明明自己在场,都能掉以轻心。
纪悄还是那么静静地坐着,除了面庞红了点之外,一点也看不出异样来,只是阎澄喊了他两声,他却没反应。
阎澄叹了口气,起身去扶纪悄,纪悄忽然抬起头,一把拉住了阎澄的手。
就听纪悄说,“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阎澄一顿,一时僵楞在了那里,不过纪悄的下一句就让他哭笑不得起来。
纪悄道,“我的卷子还没做呢……没时间做了。”
阎澄无奈的摇摇头,环着纪悄的腰将他拉了起来,“没事儿,明天是周日。”
“我还要画画。”
“嗯。”
“还要背单词。”
“嗯。”
“还要……预习、做提纲、看笔记……”纪悄一个一个的说着,他平日里看着成绩优异,好似不费吹灰之力就爬到众人头上,接受一干欣羡眼光。但别人却没看到纪悄在私底下一样拼命努力,所下的苦功不比任何人要少。
阎澄一边感叹,一边又觉得纪悄的确是醉了,至于到底醉到什么程度,他还不能确定,这一路上,纪悄话不算多,不过偶尔思绪非常清楚,两人可以毫无障碍的进行交流,偶尔又会仿佛鬼打墙一样的陷入死胡同,始终围绕在那几个点上出不去,完全无法延展。阎澄当然知道这并不是纪悄思想简单的缘故,而是他的防备心依旧没有彻底放下。
阎澄不由心酸又无奈,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道,“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
“什么?”纪悄莫名地抬起头,“信什么?”
阎澄紧了紧手臂,以免纪悄往下滑,他说,“信我,你信我吗?”
纪悄不语,一眨不眨地看着阎澄,他的眼睛其实长得非常漂亮,眼型饱满,眼尾的弧度也优美,像极了一种叫做布拉多尔的猫,只是因为纪悄的眸中总是带着阴霾,眼神不够澄澈,往往将这种美丽完全掩盖下去了。这让阎澄觉得可惜,又有点庆幸,庆幸没人会发现纪悄有多好看,只有自己知道,只有他看得见。
纪悄看了一会儿,眼现迷茫,他不确定的问了句,“阎澄?“好像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一样。
阎澄“嗯“了声,就听纪悄道,”不信……“
阎澄心里一冷,纪悄却还在重复着那两个字,片刻又变成了叫阎澄的名字。
他们两人正站在宿舍楼下,这个时间学生大部分都已经下课了,周围一片静谧。阎澄被他喊得又激荡又难受,想拉着纪悄离开,谁知纪悄忽然伸手揽住了阎澄的脖子,头一下子就凑了过来。
两唇堪堪相触的当口,纪悄又猛地止住了,阎澄能嗅得到他呼吸间淡淡喷洒的酒味,还有近在咫尺的温热滋味。
这样的行为无论真心还是巧合,都让阎澄颇受冲击,以往能得纪悄一个好脸他就可以乐上半天,如今纪悄几乎投怀送抱般的举动让他怎么能淡然以对。察觉到纪悄在停顿之后要仰头退开,阎澄哪里愿意放过他,扣着对方的后脑勺就亲了过去。
两唇相交,纪悄不由一震,唇瓣立时被阎澄舔开舌头狠狠的探了进来,这吻从一开始就有点失控,偏偏纪悄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予取予求躲躲闪闪的姿态,反而收紧了环在阎澄脖子上的手,舌头也大胆地随着阎澄的勾缠一起搅动,这无异于像在熊熊烈焰上又浇了一勺油般,当下就“刺啦“一声,险些烧透了阎澄的理智。
阎澄不禁吻得更深,直吻得纪悄双脚发软气息急促脸颊涨红快要没气了才依依不舍地稍稍离开,不过一瞬,他又用力在他唇角咬了一口,用嘶哑的声音问,“……你不信我还这样?嗯?想把你自己卖了吗?“
纪悄呐呐反问,“……卖给谁?“
“卖给我,然后就这么一直藏起来……“
这种肉麻的话阎澄以往很少会讲,但是今天怕是被纪悄给传染了,神智也不太清楚,只觉得很想抛却那些束缚,那些顾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