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拿去三角地摆摊卖。嘉云的男朋友马上就要放暑假从美国回来和她结婚,嘉云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
宿舍乱成一团。因为我之前已经把要留的东西存到了研究生楼秦望那里,剩下的都是可以处理掉的。在这一团混乱中,徐叶推门进来了。
“兰儿,你一天瞎忙什么,老是见不到你。”
“八月份考托呗!”
“别看你一天嘻嘻哈哈,你的心很高,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你都是高标准追求。”
我平时和徐叶在一起就是聊男女,聊衣服,逛逛街,逛商店,没干一样正经事儿,没想到她对我居然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像红楼梦里的秦雯,丫鬟命!你看人家嘉云,一天TOEFL都不用学,马上就要出国了!”
“她不是和张斌?张斌要回老家的!”徐叶显然不知底细。
“她就是和张斌玩玩,得知他男朋友要回来娶她,已经把张斌甩了。”
“我们宿舍的那几个要出国的也都甩了男朋友!”徐叶用羡慕的口吻说道。
“好样的,甩了好!能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才是现代女性应有的风范!她们才是咱们北大女生的骄傲!不像我,一个封建传统的卫道士。如今事业爱情两空,我是北大女生中的败类。”
“我比你也强不到哪去!你好歹还混了个留京指标。我回老家。我其实是上海郊县来的。”
“至少你男朋友愿意跟你走,也算获得了爱情!唐明回广州了,以前也从来没有争取过要和我在一起。”
“这就是男孩帅与不帅的别。帅的自然架子大。我男朋友就是个普通人,追到我当个宝。跟你说实话,我当初也喜欢过唐明,去找他玩和他唱歌的时候注意到了他们宿舍的另一个,很深沉的那种,更喜欢,还为了他跟去天安门绝食了几天。”
“你这叫做'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都不可得,所以选择食米饭!',可惜我连米饭都没有,到现在还饿着呢!”
“你要想吃米饭,一抓一大把。哈哈!”说完我们俩大笑起来。
徐叶走后,我把不要的生活用品,包括衣服、书、暖瓶等等装了几个纸箱子,搬去了三角地。地上拉起了一根长绳,大家可以把衣服挂上去,方便买看。三角地热闹非凡,这个曾经是民发源地,六四时到处贴满大小字报的政治敏感,一夜之间变成了自由市场。
除了毕业生卖自己的东西,还有流浪艺术家卖画。有一幅画很有视觉冲击力,画的是一位裸体女郎,没穿内裤,下半身流淌出来的血一直从画里流到画外,停止在了一个卫生巾上。那个卫生巾是真的,就放在油画的侧旁,蘸满血,好恶心!
当时在园明园附近有个画家村,住的都是北漂的有理想的艺术青年。这些人常常潜入北大,因为北大有他们的知音。我记得曾经见过一位女诗人,戴个眼镜,很像个学理工的知识分子,三十多岁,也不结婚,一个人常在北大校园溜达。据说是著名诗人xx, 名字我记不得了。
我的货里衣服最多,其次是书。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衣服销量极好,我明明看着我旁边的那位女生的衣服比我的更新更好,但她的却卖不动。我看着我的衣服一件一件被拿走,而每件衣服都曾记载过一个画面,一段感情,一片回忆,还真有些不舍。 不过那些衣服大部分是适小女孩穿的,有粉红色带透明碎花的连身裙,有泡泡袖的公裙,还有蝴蝶衫,迷你短裙,前面扎个蝴蝶结的长裙等等,都已经不再适我这个马上就要面对会的人了。
有个小女孩走了过来,像是大一或大二的学生,怯生生地对我说,
“你身上这件卖不卖?”
“你要?我脱!”
小女孩使劲地点点头。我立刻跑回宿舍,脱了给她。
看来模特是很重要的!我突然间开了窍,叫卖的同时加了 一句穿的衣服也卖,包括发卡。我开始不停地穿梭于宿舍和三角地之间换衣服,一天下来,数了数手里的钱,居然有几百块,几乎是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这可真是个来钱的捷径。
我于是开始扩大再生产。我找了一个大麻袋,偷偷摸摸地潜入那些已经搬空了的宿舍,像是打扫战场一样地把同学搬家丢弃了的暖瓶,脸盆,书等等装了一麻袋,来到三角地摆摊,东西一抢而空,又是几百块。同时我还发现了一个新的消费群体,就是那些住在校园里建筑工地的民工,很需要脸盆,暖瓶这些二手日用品,因为我的价钱比新的便宜很多。
我在三角地摆摊到第三天的时候,被学校治安管理处通知不能再卖了,因为允许毕业学生卖货的期限已经结束。我于是送货上门,干脆去了建筑工地。当时正是午休时间,太阳当头照,我满头大汗地扛着麻袋走到了民工们住的临时搭建的破旧工棚。民工们已经是我的老客户,见我送货上门,都围了过来,照顾我的生意。
在人堆里,我发现了秦望,
“你又不买东西,跟来干嘛?”
“收摊吧,别卖了,我不放心你。”他趴在我耳朵上悄悄地说,“我怕你不安全,这些都是年轻后生。”
“没事,人家看着挺朴实的。”我没听他的,继续做我的生意。
我最后一次潜回宿舍楼进货的时候,被看楼门的老太太逮着了。
“杨亦兰,你过来,偷偷摸摸干嘛呢?”因为我有时晚归,老太太对我印象极差。
“阿姨,我。。。就是帮着打扫一下宿舍,捡点破烂。”
“你过来一下,有你一封信,好像是国外寄来的。”
我放下麻袋,打开信一看,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