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她也问过段长决,除了暂且在顾瑾那里寄人篱下,也没有放心的人了,她开始心里有个疙瘩,不过走了两日忽然又想开了,即使再次回到顾瑾那里也没什么,毕竟那个人从未对她真正加害过,除了段长决,能投奔的可不就只有他吗?
让她等,她等着就是了。
等等,她脑海里划过一个人影,觉得她必须要去顾瑾那里走一趟,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
颜笑冥思苦想,还有什么理由非让她回到那金鸟笼一般的丞相府呢?
对了,茂茂!还有凝翠!
颜笑突然想起这两人,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已经将这两人忘到九霄云外,一路磕磕碰碰根本来不及思量他们的处境,此刻再想起,竟发觉途中没有半点担心他们的心情,越发惭愧。
段长决与她并肩而行,见她面色萎糜,便打马凑过来,刚要问点什么,颜笑苦着脸抬头道:“长决,我竟把茂茂忘得一干二净了,要不是想起丞相府,大概我这辈子都想不起他来,感觉好对不起李婶婶。”
段长决却不以为意道:“他不是你的孩子,忘一忘在所难免。”
可颜笑一听反倒更加沮丧:“这么看来,我这人挺不靠谱的。”
“即使你记得他又能怎样,不还是要将他留在丞相府吗?如果他和你一起走,未必能活得下来。”段长决依旧面无表情,他想起那日涓涓寒脉江面上,颜笑所遭遇的一切,完全是九死一生,哪里还能顾得来一个孩童。
颜笑被他一提醒,也觉得后怕,幸亏那时没有带上茂茂,否则她和茂茂中,必定有一个不幸的会被江水带走。
“你也不用多想,每日流离失所或被丢弃的黄口小儿不计其数,要不是得了你的运气,那茂茂的下场也不会有多好。”
段长决平平淡淡一句话,不论是安慰还是心中直白的流露,都让颜笑大为惊愕。
她确实忘了,这个人见过生杀无数,从他这里得不到世人应有的怜惜和理解,她觉得愧对李三姐的嘱托是失信,在他眼里却认为无所谓,他见多了这世上抛妻弃子的负心人,亦或不战而逃的怯懦者,对此他觉得能在此刻想起别人嘱咐的颜笑,已经算做得不错了。
颜笑想生气,想对他大呼自己不是那样背信弃义的人,可她又心软了,这个人经过朋友的背叛和郭均的质疑后,恐怕心肠更冷了。
出了山林后,那群顾瑾名下的兵士由小八带着与他们辞别,颜笑看着小八,郑重其事:“你一定要照顾好凝翠和茂茂啊,不能让他们饿瘦了,他们可就靠你了啊,我可是把你当最可靠的朋友,你一定要......”
“咳咳。”
段长决面色难看的盯着颜笑,虚拳一握干咳几声,小八身后的一众兵士也忍笑不语,颜笑只好依依不舍的放开小八,小八抵不过她那殷切的目光和段长决寒冰般的眼神,最后还是低低回了句:“属下会确保两人的安全,夫人安心。”
颜笑这才目送他们从官道上渐行渐远,叹息道:“小八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被顾瑾那厮收去了呢?”
片刻没有听见有人回应她,颜笑转过头,见段长决那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露出裂痕,满眼都是不高兴。
“干什么这么看我?”颜笑理直气壮:“我和小八是朋友,还是生死与共过的朋友,稍微亲密点儿怎么啦?就许你和那柳毓默契无双,不许我关心关心靠谱的朋友吗?”
“柳毓已经嫁人了,不要再胡说。”段长决被她一哂,面上的不快褪去,忙着解释:“她本是郭均的妻子,不过郭均与她联系隐秘,若不是她施计让我与郭均碰面,我竟也没有发觉......”
“她怎么不直接告诉你或者郭均彼此的存在,何必大费周章?”颜笑不解。
“你忘了她明面上是太后的人?若她直言相告,太后会更早的发现郭均未死。”
颜笑只是顺口一问,并不关心柳毓立场如何,她牵了马摸摸马鞍,正要一鼓作气跨上去,段长决却在身后道:“你......你不与我同乘一匹吗?”
先前两人不坐在一起是避免大家看见后会觉得在明目张胆的秀恩爱,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卿卿我我,现在没人了,段长决居然有勇气邀请她,她登时觉得有种被高富帅邀请坐进布加迪威龙的错觉。
“那另外一匹马怎么办?”颜笑并不打算与他亲亲密密的,她就是要怄一怄他。
“我牵着就是。”
“那多麻烦,还是一人一匹,各骑各的吧......”颜笑话音未落,感到脚下一空,竟直接被段长决抱起摁在了他的马上。
颜笑气恼,正要发作,段长决翻身而上禁锢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你这是做什么?”颜笑气道。
“......想和你一起,踏青。”段长决面对她的怒容,一脸无辜的解释。
“真是个呆子!”颜笑瞪了他一眼,美目含情,秋水剪瞳,看得段长决心中异动。
两人绝口不提往后之事,怡然自得的同坐在一匹马上,踏过古朴迤逦的官道,步入草长莺飞的堤岸。
江绕夕阳,水满浮萍,轻絮舞风中一对佳人眷侣沿着高柳新蝉的岸边,耳鬓厮磨,恍似一副入夏怡人景。
作者有话要说:
☆、重回丞相府
晨曦阳光铺满客房,颜笑早已睁开睡眼,端详着段长决俊朗坚毅的五官,心中感慨良多。
原来她在这里已经过了这么久,回去恐怕没有指望了,何况现在她心中有了挂念的人,即使要回去原来的世界也要纠结一番,还不如不用给她选择。
她手里拿着段长决很久以前送他的珠簪,平淡无奇,也没有亮眼的装饰,暗暗腹诽段长决的眼光真不咋的。
摩挲良久,颜笑不知按了柄上哪个凹点,那珠簪顶端竟射出一根锐利的银针,直直凿进铜镜里,昏亮的铜镜竟被戳出了裂缝。
这声响动惊起了还在床上假寐的段长决,他也早已醒来,只是不像往日那样勤勤勉勉的及时,很是贪睡的做了几次赖床者。
颜笑愣愣的看着珠簪,恍然大悟,原来这玩意儿真能弄点出其不意的东西来?
段长决见着那珠簪有些赧然:“忘了告诉你怎么用......”
颜笑叹气:“用不用都一样,反正你在我身边。”
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如同在盘山镇一样平和安逸的时光,只有一点不同,他二人是朝着京都赶路的。
即使希望时间再久,路途再长一点,到底还是来了丞相府。
这回远没有上次那么平静,才近府门就有侍卫婢子出来迎接,像仪仗队一样气势威风,颜笑默默回头,对携手的段长决道:“你以前真傻,你应该告诉大家你有个娇滴滴的夫人,世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太后不就不敢轻而易举的对我下手了吗?”
段长决黑线,这么一听似乎也有点道理......
他们二人才进大门,一个生的伶俐憨状的孩子就迎了过来,高兴的喊着颜笑“姐姐”,颜笑细看,正是许久不见的茂茂,这孩子生的白白胖胖,虎虎生威,与才进府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竟不认生。
颜笑那颗担忧他的心终于落下,揽着茂茂一同走了进去,没几步又见到了熟人。
凝翠一身锦衣步步生莲,本就生的水灵的脸蛋光彩熠熠,望见颜笑的那一刻越发欣喜,颜笑大惑,没想到顾瑾竟把凝翠照顾的这样好,没有罚也没有责备吗?
“颜姐姐,你可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凝翠拉着她嘘寒问暖,第一句话就听得她格外不自在,说得好像这丞相府是她老家,回来才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一旁的顾瑾气定神闲,双眸含笑望着段长决与她,等他们走得近了,他才缓缓道:“走了这么一圈,终于愿意回来了?”
颜笑脸色不大好,段长决没事人一样与他进去大堂内,颜笑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拉着凝翠去了侧门小闺阁。
“你过得怎样?”颜笑匆匆打量了她周身富家小姐模样的装扮,蹙眉轻声问。
“好得很呢!顾丞相发现我冒名顶替你之后,竟没有责罚我,让我在这府中该吃该喝喝,”凝翠比颜笑兴奋的多了,恨不能将这些天她所享受的全与颜笑分享一遍,“我可从来没吃到那么精致的点心,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简直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多的了。”她舒展开蝴蝶翅膀般靓丽的裙裾,俏皮的转了一圈,“你看,这件袍子是顾丞相特意给我订做的,专程迎接你回来!”
颜笑越听越阴郁,迟疑着开口:“你......你该不会对他动心了吧......”
凝翠一怔,随即笑开:“丞相大人那样的好男人,是个女人都会动心吧。”
“你只看到了他一面,我跟你说......”颜笑听她这语气,急了,可一开口就被凝翠打断:“你放心好啦,我又不是傻子,你避之不及的人我又怎么会去招惹?本来我试着逃出来,不过人家不愧是丞相,每次都能捉到我,我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再说,我有心上人,别人再好,我也看不上眼。”
颜笑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好啊,我们的凝翠姑娘终于长大了,情窦初开了呀,快说是谁这么幸运?”
凝翠听她打趣,也不害羞,神情反而失落下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虽然与他短暂的相处过一些日子,可我对他一无所知。”
......
颜笑无话可说,世间事大多如此,有缘无份,只能眼巴巴藏在心里。
不过她并没有替凝翠可惜多久,就知道了凝翠心中那个人是谁了。
自从回到丞相府,段长决一下就变成了日理万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将军大人,没几天就被禀报有了一座将军府,只不过将军府还未打理齐整,暂时还不能入住。
“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颜笑感慨,一旁的顾瑾听了这话,回过头看傻子一般看她,她想了三秒,突然悟到这是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许久不见,你的脑瓜还是和从前一样呐。”顾瑾凉飕飕的打趣。
颜笑不理他,她惯来与这位丞相没大没小,不过如今一家老小都听命于他,她说话更不敢放肆。
可顾瑾似乎要逼迫她开口一样,继续道:“段夫人在本府住的可还习惯?你喜欢这府里的什么,可以一并带去你的府里。”
颜笑眼珠转了两转,“真的?若我想带一个人走呢?”
顾瑾笑笑:“你是要说茂茂还是凝翠姑娘?那两人本就是你的人,你想带走,我自然不会阻拦。”
颜笑心中暗翻白眼,如今段长决在她身边,他敢不放人?她现在可是底气十足好嘛!不过她斟酌了一下,觉得现在还不是明目张胆提要求的时候,也就哂笑几句。
顾瑾看她心不在焉,忽然道:“你此番回来,倒安静许多。”
颜笑撇嘴:“我此番回来,发现你悠闲许多。”
顾瑾失笑:“听闻你在路上受了许多伤,我这里有上好的膏药,保你患处不会留下疤痕。”
颜笑眼睛一亮,怎么说她也是个妹子,虽然后背看不到,可段长决会看到呀,她的夫君不介意,她嘴里说着无所谓,心里多少也是有芥蒂的,此刻听人家有办法,语气欢快许多:“真的?没有一点疤痕?”
顾瑾愉悦一笑:“我何曾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