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傅石和念宗起床了。
今天是念宗去镇上私塾念书的第一天。何莲也是刚起床,水还没烧热呢,更别提早饭了。傅石和念宗用头晚上的开水擦了擦脸,又随便塞了点昨晚上剩下的饭菜,就准备出门了。
念宗背着小书包,站在大门口,哈着冷气等着傅石。过了一会子儿傅石牵着新买的马来了,他捏住念宗的胳肢窝帮他往马背上一扔,吓得念宗顿时又是两眼含泪。
傅石翻身上马,坐在念宗后面道:“抓紧绳子,辰时正的课,咱得赶紧了!”
“好!”,念宗依然抓紧了棕绳。
傅石马鞭子一甩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开始撒丫子狂奔。
念宗在心里咆哮:太快了啊啊啊~~
不到两刻钟,爷俩就到了雪松私塾。傅石先下马,又把念宗拎了下来。
念宗一下地就“吧唧”地一声坐地上了,太恐怖了,马咋可以跑这么快啊!好多次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扔出了一样的……
“你坐地上干啥?!”,傅石不解地问:“是在耍赖?不想去学堂?”
念宗一屁股爬起来,抓紧了书包,使劲地摇头。
“不是就好,别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个男子汉!”
念宗含着两泡泪,不住地点头。
“进去吧!中午记得去铺子上吃饭啊!”
念宗点头。
“行了,我走了!”
傅石骑上马,调转马头“得得得”地往回走了。
念宗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忍了半天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站在门口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哥哥,婶婶,妹妹……
另外一边,一个小胖墩正被一个中年人拉着往学堂这边走,俩人的年纪看起来应该是父子,一个拽一个退,就想玩拔河似的。
小胖墩干嚎:“我不要上学,我不要上学,我不要上学……”
中年人说:“你乖乖的啊,听话,去了学堂,晚上你爱吃啥就给你弄啥!”
小胖墩继续重复:“我不要上学……”
中年人火大了,把他胳膊一扔,指着周围陆续来到私塾的孩子道:“你这孩子咋就这么不听话呢!你看谁家孩子不是高高兴兴地来上学的?好多人想来还来不起呢!就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他就不愿意!”,小胖墩指着在门口默默流眼泪的念宗:“大哥,你看,他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中年人眼睛一转道:“这不是正好么?你不是老说学堂里没人愿意跟你玩么?你看,你也不愿意上学,他也不愿意上学,你们俩等会子正好能玩到一块去!”
小胖墩一听不嚎了,想了想道:“那好吧,我今天就去一天,要是还是没人跟我玩的话,我明天就不来了!”
“行行行,你是祖宗,先进去吧!”,中年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胖墩伸手道:“书包给我啊!”
“给你,好好背着!”
小胖墩背着书包,一挪一挪地走到了念宗旁边,小声问念宗:“哎,你是不是不愿意上学啊?”
念宗哭得正认真呢,瞥了他一眼,继续无声地抽泣。
“我其实也不想来的,上学可没意思了……”,小胖墩看着中年人已经走了,小声对念宗说:“要不咱俩出去玩吧,反正没人知道……”
念宗横他一眼——逃学的都是坏孩子!拨了拨书包带子,迈着小短腿朝学堂的大门走去。
小胖墩见他不理自己,气得在原地跳:“有啥了不起的,小爷我自己玩去!”
转身就对上了站在街对面巷子口的中年人的视线,他嘟囔了一句“烦死了”,迈着小胖腿跟在念宗后面也进了学堂。
夫子站在门口,对俩满脸不甘愿的小学生道:“你们以前都是上过私塾的,知道规矩,私塾里不能大声喧哗,不能打闹玩笑,没有先生的允许不能随意出门……这些规矩,你们都记得吗?”
念宗坚定地点头。
小胖墩不情愿地点点头。
“知道就好,你们俩新来的,就坐后面去吧!”
念宗和小胖墩就成了隔壁同桌。
“哎……我叫黄耀南,你叫啥名啊?”,小胖墩一坐下就迫不及待想跟念宗拉交情。
是了,小胖墩就是黄大户家的小儿子,现年十岁人称黄小爷的黄耀南了,刚才送他来上学的就是黄耀祖黄大爷。
黄耀南在柳树镇的“教学界”那叫一个声名狼藉,启蒙都四年了,连个《三字经》都还读不个囫囵,脾气又大,经常在学堂上搞怪,附近所有的学堂都退过他的学。夫子们见了面都说,这么蠢、还这么闹的学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去年何有田在黄家教过他一段时间,与别的秀才、父子们不同,何有田放得□段,愿意来哄他,还愿意带着他一起玩。两个月的时间,也就只让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得算是有些辩认度,不再是三个大墨点。
何有田“离职”以后,他又没人教了。
黄耀祖想过把他送到县城的私塾去,黄耀南“哼哼”说——你们要是把我送走,我就绝食!这话就是骗狗狗都不信,偏偏黄大户信了,又不了了之。
这家雪松私塾愿意再次接手黄耀南也有原因的。夫子的老娘生病了,急等着要人参救命,柳树镇这种小地方能买到人参须就不错了,更别说买什么有年份的人参了。
黄耀祖得了这个消息,拿着一只十年的人参上了门,提的唯一要求就是,夫子能收下黄耀祖,并且让他在这里待够一年。
为了老娘,夫子妥协了。
这才有了黄耀南再次进学堂的事。
不过他自己本身是很抗拒来学堂的,家里的奴才又不敢跟他对着干,所以只能黄耀祖这个当哥的每天来送他了。
“哎,你是一个人来的?”,黄耀南没等到念宗的回答,又问了一句。
念宗一听到一个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你哭啥呀?!你舍不得离开家里么?我也不想上学,这里没人跟我玩,我家里可好了,还多玩的东西……”,黄耀南一边说一边挪凳子,挪到了跟念宗挨着肩膀坐,他见念宗一直不不说话,很惊讶地问道:“你是不是哑巴啊?”
念宗横他一眼道:“不是!”
“终于说话了!你还没说呢,你叫啥名啊?”
“陶念宗。”
“陶、念、宗,哎,以后你就跟我玩吧!”
“……”,念宗不说话。上学堂是来学知识的,才不是来玩的呢!要玩的话,回去以后跟妹妹们玩好了!
“黄耀南!”,夫子终于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大步走到他们跟前,卷起书卷“砰砰”一人给了他们一脑袋瓜子:“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规矩!”
念宗一下子愣住了——他上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挨打、挨骂,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夫子。
夫子叹着气摇摇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守不住,还谈什么进步啊!这个陶念宗也不过如此。何有志还是年纪轻啊,看人的眼光嫩了些……
念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先生被归为“坏学生”的行列了,倒是黄耀南嗅觉敏锐,知道自己多了个“同道中人”,用手肘拐了拐念宗的胳膊,冲他露了个“咱俩是难兄难弟”的眼神。
傅石离了学堂,直接去了傅家土产铺子。傅雷和傅田两个正打着哈欠,搬门板准备开门。
傅雷道:“石哥儿?哦,今天是你们家念宗第一天上学吧!”
傅石点点头:“对,以后就麻烦你们照看着了!”
傅田摆摆手:“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就是添双筷子添个碗而已。”
“二叔起了不?”
“起了,在后面院子里喝茶呢!”
“哦,那我去找二叔说说话。”,傅石抬脚往里面走去。
“来啦?坐……”,傅泉倒是悠闲,自己摆了个“小茶摊”。他坐在一个小竹板凳上,面前摆着张不大的四方矮桌,上面摆着一套茶具,旁边还支着个小炉子,炉子上的水壶里正咕隆咕隆地开着。
他起身给傅石冲了一碗茶:“你看,这是我过年前买的好茶,你尝尝看,是不是跟咱平时喝的不一样……”
傅石:这么烫,我咋喝呀?
“咋样啊?是不是味道闻着就不一样啊?这可要五两银子一两呢!”,傅泉一想到价格就有些肉疼,不过,这谁没个爱好呢!隔壁的杂货铺的老板爱吃,对面粮店的老板爱听戏,前面那个油坊的老板则爱养小老婆……傅泉觉得自己这个爱茶比起他们着实高雅了不少!
“是挺香的……”,傅石端着茶杯意思意思地闻了一下,然后就把茶杯放下了,道:“二叔,我今天是有正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你说,啥事……”
傅泉一听是正事,也不顾茶香不香了,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
“就是辣酱的事,去年跑货的时候遭了贼。您也知道的,咱们蜀南府山多树多,山贼也多,以前咱们是运气好没遇着……但是这运气是最说不准的,可能以后以后再也遇不着,也可能每次都被盯住了……”
“你就直说吧,你有啥打算?是打算多买几个壮丁?我看你训练念祖他们两个训得挺好的,咱要不买上十几二十个青壮年的,你给训练训练,以后出门跑货都带着……”
傅石是想跟傅泉谈转卖辣酱方子的事情,傅泉却把重点放在了扩张实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