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等着,一会儿他回来不吓死?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腹诽你呢!我先回去了,大不了明天再过来行不行?!他那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才几个小时至于的吗?报警也得好歹等个24小时吧!”林亦晖对着电话连珠炮一样说道。
那边半天没动静,林亦晖以为电话断线了,沈宜修才终于说:“好吧,你先回家吧。我会再打打看。”
林亦晖松一口气,又安抚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开车一路回家的路上,林亦晖一脸的沉静如水,心想陈冉走了好啊,早就觉得他虽说不言不语的,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在沈宜修身边就是个祸害。
他宁愿沈宜修万花丛中过,也不愿意他为陈冉这片不安分的小树叶多停留哪怕一分一秒。
走了最好就永远别回来。
☆、威逼
这是陈冉离开之后的第三天晚上,他坐在小旅馆附近的麦当劳里翻着新买的小手机,他身上没多少钱,沈宜修给的钱和礼物一点都没拿。以前的手机他纠结了半天要不要拿上,里面有太多跟沈宜修发的信息,他有点舍不得,可最后还是狠心留下了。
他用假证件一天换一个小酒店住,盘算着身上的钱也应该能撑到租个房子找个工作了。这大半年,他过着不劳而获的寄生虫生活,心里其实特别不舒服,沈宜修不在的时候,他很无聊,想着还回酒吧里唱歌,结果还没实践,就被沈宜修严厉批评了,坚决不允许他再去夜场酒吧之类的地方。
陈冉只好打点有固定工作时间的零工,或者网上的兼职,这些沈宜修是默许的,后来也看他无聊,帮他拜了很好的老师学吉他和钢琴,还说等过阵子不太忙的时候,找人带陈冉开个咖啡店餐厅什么的……
陈冉习惯性的翻沈宜修的微博,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走了,一开始陈冉还担心他会不会气急败坏满世界找他,提心吊胆的。可到现在,他反而觉得自己简直是不自量力,他不过是沈宜修的一个玩物,走了就走了,再养一个就是了,他自嘲地苦笑一下,是自己想多了……
一下拉刷新,沈宜修一条新的微博跳了出来,那是关于“来自星星的孩子”自闭症儿童的公益活动宣传,沈宜修半蹲着,身边围着一群神态各异的小朋友……
发送微博的时间恰恰好是19:14。
陈冉的心脏猛跳了一下,这肯定只是个巧合,跟思思跟他的生日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他这么安慰自己,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走之前,去看过田思思,思思已经适应了关爱中心的生活,看起来不错。陈冉知道自己不可能带走思思,关爱中心只认沈宜修这个名义上的监护人,而且自闭症患者对熟悉的环境和一致的行为模式有着刻板的执着,如果他硬要带思思走,对刚刚好点的小女孩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况他自顾不暇,根本无力照顾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所以他只是陪思思呆了一天,又把大笔现金和银行卡都给了思思的监护老师罗倩。
罗老师很费解,而且这完全不合乎规矩,她坚持不收,疑虑地问这是怎么了。
陈冉也不想解释太多,只说这些钱都是留给思思的,这样即便沈宜修不管她,也够她相当长时间的治疗和生活费用了。说完,陈冉就匆匆走了,并且拜托罗老师,在沈宜修来找他之前,不要把他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罗倩是隐约知道沈宜修和陈冉的关系的,她最终答应先把这笔钱交给中心代为保管,等沈先生来的时候,再看怎么处理。
陈冉赌沈宜修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孩子怎么样,难道他连这个都赌错了?
陈冉一晚上辗转难眠,天光微亮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告诉自己,那就是个巧合而已,沈宜修经常做些公益活动,自闭症的项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自己哪里就重要到沈宜修需要拿一个小孩子来威胁的地步了?真是可笑。
但思思对他真的很重要,他欠那小女孩太多,多的他觉得自己就是拿命都不够偿还。
陈冉甩开所以负面的念头,决定出去找房子住,工作也要开始找了。
晚上他在刚刚租住的小破房子里吃快餐,鬼使神差的又去翻沈宜修的微博,那时候大约7点20左右,沈宜修的最后一条微博更新在6分钟前,那是一张街景,夜晚城市灯火迷离,酒吧街上店铺鳞次栉比,照片正中是一个小酒吧的木门,门楣招牌上三个字“故人归”。
微博上文字部分沈宜修写的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酒吧。”
陈冉默默放下手机,没办法再骗自己这也是个巧合了。“故人归”就是他以前唱歌的酒吧,那里的老板老魏曾经像大哥一样关怀他照顾他,是他在这个城市里寥寥朋友中最好的一个了。他出事跟了沈宜修之后,赔了老魏一辆新车,也见过几面,但都没有说什么,陈冉能跟他说什么呢?有脸跟他说什么呢?
陈冉犹豫着要不要给沈宜修打个电话,沈宜修的微博明明白白是发给他看的,可他到底要怎样?!
电话最终没有打,陈冉死撑着,撑到了第五天,晚上他早早就开始拿着手机一遍一遍翻新微博,仿佛在等待最终审判一样。
“地方虽小风景不错,下部片子在这里取景吧。”刚刚到7:14,沈宜修的微博更新了,陈冉一看那图片,就猛地站起身来,那是他的家乡,江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图片上的那条小河就在他家门前。
陈冉的父母虽说在他小时候就离了婚,他逃到北京之后,与父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但那毕竟是他亲生父母啊,他们现在还都住在那个小县城里。
沈宜修!陈冉气得猛抓自己的头发,他明白了,他是高估了自己在沈宜修心中的分量,却也低估了沈宜修这个混蛋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和一切都必须在他掌握的控制欲。他陈冉是沈宜修的私有财产,未经允许,怎么能说走就走?
陈冉的意志几乎崩溃,沈宜修给他看的,都是他在意的东西,他以为自己在这世间一无所有,却终于还是有所牵挂的,只要他还有牵挂,沈宜修就是必赢的。
他没法入睡,也没法吃饭,唯一的念想就是沈宜修肯定还没找到他,没找到就找吧,他就算死也肯定不会主动回去的。
第六天同一时间,沈宜修已经连牵强的文字都懒的配了,直接在微博上甩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照片,昏暗的楼道,斑驳的白墙,破旧的房门……那就是在他的门外拍的。
陈冉害怕了,他觉得自己甚至听见了拍这张照片的人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恐惧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紧紧抓住他不堪重负的心脏,让他脊背发凉,手脚冰冷,痛不欲生。
陈冉用最后的意志,强迫自己收拾东西,他把这两天的租金放在桌上,给房东发了短信,立刻出了门。
他在冬天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个孤魂野鬼。他感到有双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己,自己就像个笨拙的小孩,玩捉迷藏的时候只蒙住了脸就以为全世界都看不见他,而在那双无所不在的眼睛里,他就像个笑话。
到最后他快被冻得没知觉了,苦涩而自嘲地想想,就算死也别冻死啊,一健康男子北京深夜街头被冻死,这新闻多么不和谐,他不能给祖国首都拖后腿啊。
陈冉想着想着竟然笑了,他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他随便找了个小旅馆睡了一夜,撑到第七天晚上,已经麻木了。他在街边找吃的,经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他把手机掏出来扔进去了,爱怎样怎样吧,他破罐子破摔了,愿意把我抓回去就抓回去,我不会再被你牵着鼻子当猴耍了。
……
“老板,他把手机扔了……”沈宜修坐在丁香公寓的房子里,漠然听着手下打来的电话。
“那就把你的手机拿给他看。”他冷厉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手下的耳朵里,手下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快给冻僵了。
沈宜修挂断电话,英俊深邃的面孔隐在落地灯的光影之中,阴晴不定。他放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敢?就这样不告而别?!在重庆的时候,他还和自己亲密无间,甚至甜蜜蜜的撒娇,这是在把他当成傻子一样愚弄吗?!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沈宜修一怔,烦躁地抓起手机,是林亦晖打来的。
“我的亲弟弟!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刚才发的那是什么玩意?这几天发的那都是什么鬼?你看下面的评论了吗?好点的说是你被盗号了,黑子们都在说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你赶紧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微博删了行不行!”林亦晖气急败坏吼道。
“很快就会删,你再他妈烦我,我连你一起删!”沈宜修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危险。
那边林亦晖顿住了,半晌压着火气道:“你要是真舍不得他,让人把他拎回来不就得了?这是干嘛?”
沈宜修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一字一字道:“我不仅要让他回来,还要让他再也不敢离开我身边!”
☆、回家
陈冉把手机丢掉之后反而轻松了,他在小餐馆里点了份面,服务员在给他送餐来的时候,还给他送来了一个手机,并告诉他饭钱已经结过了。
陈冉低头看着桌面上那个手机,宿命般地想,其实真的无所谓了,只要沈宜修想,他分分钟可以把自己抓回去,同样的,只要他想,自己早晚也都会“主动”回去的。
威胁这种事情,实质并不是你会怎么做,而是你有怎么做的能力。
沈宜修新发的微博图片是一本书,英国悬疑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十个小印第安人》,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宜修坐在酒店房间的单人沙发里看过的。这本书还有个名字,叫做《无人生还》。
“有人说,你所担心的事情99%都不会发生,但是还有1%呢?回家吧。”沈宜修写道。
陈冉慢慢站起身,挺起胸膛,大步走出餐厅,打车直接回了丁香公寓。
就像第一次那样,沈宜修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一边看书一边等着他“主动”把自己献给他,这次也一样,他一定坐在丁香公寓,同样气定神闲地等着他“主动回家”。
他怎么就差点喜欢上这个衣冠禽兽了?不过还好,只是“差点”。
……
陈冉回到丁香公寓的时候,沈宜修正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看书,听见他进门的声音,沈宜修眼皮都没抬,随口问:“回来了?”就好像在问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点回家的寻常伴侣一样。
陈冉没说话,脱了外套换了鞋子,把行李箱丢在一边。
“还没吃饭吧?”沈宜修放下书,轻松地站起来:“我做了沙拉和意面,随便吃点吧。我妈总跟我说,‘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回来吃个面也挺应景的。”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去煮面。
陈冉站在他身后,凉幽幽地道:“我吃没吃饭,你难道不知道吗?”
沈宜修薄唇轻抿,闭了闭眼睛,喉结微动,陈冉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过话。但他什么都没说,好像没听见似的,过了一会儿等面煮好了,他像往常那样叫陈冉:“冉冉,过来帮忙,吃饭了。”
陈冉默默走过去,机械地把碗筷拿出去。
两个人在餐桌边上对坐,沈宜修看了陈冉一眼,淡淡道:“快吃啊,你不好好吃饭会胃疼。”
陈冉冷冷一笑:“多谢关心。”
沈宜修脸色一变,他“啪”一声把筷子按在桌面上,直视着陈冉的眼睛:“有话吃完饭再说。”
于是两个人吃了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的一顿饭。
吃完饭,陈冉一言不发,收拾碗筷拿去洗,沈宜修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思绪却百转千回。一会儿恨不得扑上去疾言厉色地质问他为什么说走就走,一会儿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想着他这七天是怎么过的又觉得心疼。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了陈冉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为什么?在重庆不是好好的吗?”
陈冉知道他早晚会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我在重庆看见你上了别人,心里嫉妒,发觉自己好像爱上你了,但我不能爱你,我不能那么贱。我要是真爱上你了,以后要怎么眼睁睁看着你风流快活,娶妻生子?
更何况在他见识了沈宜修的恶劣手段和恐怖控制之后,那一点点爱的影子就像太阳升起后叶子上的一滴露水一样,早已消逝,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