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吃痛,低低叫了一声,下意识放开了陈冉。陈冉挣脱他,两步闪进卧室摔上了门。
“你敢咬我!你开门!”沈宜修失控地拍门,怒吼道:“陈冉,你别太过分了!我忍你很久了!”
陈冉锁上门,在黑暗中无力地靠着门滑坐在地,他咬着牙忍着眼泪,手压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试图抑制住无法平息的颤抖和喘息。
沈宜修的大喊大叫并没有持续太久,即便喝醉了处于暴怒之中,他也是优雅自持高高在上可以把握一切的沈宜修。门外安静了片刻,传来沈宜修含着怒意却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陈冉,我给你半个小时,你不开门可别后悔。”
之后,陈冉听见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好像在放什么综艺节目。在一片欢乐祥和笑闹不停的背景音中,陈冉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他打开灯,穿好衣服,看着自己胳膊上被沈宜修弄伤的地方,一圈青紫的痕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很是触目惊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墙之隔的地方,电视的声音没有了。沈宜修好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陈冉还听见他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陈冉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沈宜修脸上的表情转瞬从愤怒不耐烦变成淡定甚至还有点惊喜,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带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满足笑意,挑眉看着他:“这才乖,过来。”
陈冉站在原地,看着沈宜修的眼睛:“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说。”沈宜修懒洋洋地靠在餐桌旁,下巴微微扬起,俊美的脸在光影中半明半暗。
“关于曾陌晨,我们之间确实什么都没有,那天他来还我钱,下大雨,我才把他带回来避雨的。吃个饭看个电影,也实在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你不用再误会了。”
“好。我接受。这事算了。”沈宜修点点头,似乎对陈冉的解释还算满意,放松又洋洋得意地笑了一下。
“但我想说的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跟任何人都没关系。”陈冉话锋一转,盯着沈宜修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们分手吧,可以吗?”
沈宜修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就像一个上一秒还在开开心心拆礼物,下一秒礼物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粗暴抢走的孩子。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寒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再继续这种关系了,我想和你分开,你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不会带走……”陈冉连声道,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没有勇气再继续了。
“你在做梦吧?!陈冉!你凭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分手!”沈宜修真是没想到陈冉居然真的敢跟他提分手,他几乎语无伦次,觉得自己此刻大概像个在菜市场跟小贩吵架的大妈,风度全无。而且最可怕的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敢答应!
他闭上眼睛,手在身体两侧攥拳又松开,攥拳又松开,最后他睁开眼睛看着陈冉,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而阴冷地说:“我当你今天说胡话。咱们俩之间根本就没有‘分手’这一说。你想和我分开,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不要你,要么我,或者你,死了。”
沈宜修说完这话,冰棱一样的目光在陈冉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他没有在那苍白美丽的面孔上看到他所能想到的失望,惊慌或者恐惧。什么都没有。陈冉就好像突然失去了面部表情的怪物,直直瞪着他。
沈宜修的心没来由地猛跳了两下,他转开视线,不想再看陈冉,僵持了一会儿,陈冉还是没反应,沈宜修烦了,猛地推开一把椅子,抄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出了门。
……
第二天傍晚,孙阳去丁香公寓接陈冉,他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门,给陈冉打电话也没人接,他忐忑不安地用沈宜修给的钥匙开了门,屋子里一片昏暗悄无声息。
孙阳小心翼翼走进去,轻声叫道:“陈冉,你在吗?”,没人应答,他推开卧室的门,黑暗中大床上模模糊糊像是有人,“冉冉?你怎么……”孙阳打开床头灯,见陈冉陷在凌乱的被子里,只露出半张毫无血色的脸,继而,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见上面放着半杯水和安眠药的药瓶。
作者有话要说: 二货作者发现昨天发的貌似断章没断对地方,特别的短小。。所以今天这章粗长那么一点点。。今天周六,下午二更~~~
☆、往事
刹那间,孙阳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像疾风中的树叶一样不可抑制地发抖,他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恐惧有如此黑暗深刻而有形有质的力量。他扶住床头柜,睁开眼睛,发疯一样去摇陈冉,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嘶哑破碎:“冉冉!陈冉!”
片刻之后,陈冉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迷蒙地望着他,嗓子里好像粘着东西,模糊地说:“哎?孙阳?……怎么了?”
孙阳见他醒了,神智清醒一脸无辜,自己先懵了:“你……”,接着他反应过来是自己杯弓蛇影反应过度了,精神一下子放松却又立刻愤怒起来:“你吓死我了!好好的吃什么安眠药!”
陈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被他少见的怒吼吓呆了:“啊……那个……我昨晚睡不着,就吃了两片,效果还挺好的……你来干嘛?”
孙阳长长出了一口气,清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老大叫我来接你去吃饭。你一天都在睡?饿不饿?”
陈冉陷在被子里,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却有点不太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他跟沈宜修说分手了?陈冉茫然地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举到眼前看了看,小臂上那一圈淤青历历在目,看来自己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孙阳也看见了,皱眉问道:“怎么弄的?”
陈冉摇头不语,慢吞吞从被子里爬出来,不情愿地道:“去哪吃饭?干嘛叫我去吃饭?我不想去。”
“赶紧的吧,小祖宗,你可怜可怜我。我这份工作还想要呢,每月一万多房贷,明年还要结婚呢。”
陈冉无奈地起身穿衣服,沈宜修让孙阳来接他,还不就是看准了他不会为难孙阳。
孙阳给陈冉倒了温水喝,又给他的手机接上移动电源,坐在餐桌旁等他。
陈冉收拾好出来,用手肘支在桌面上,凑近孙阳的脸,认真看着他。
孙阳:“怎么?”
陈冉:“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自杀了?”
孙阳:“……”尴尬地把头扭一边去了。
陈冉:“放心吧。我凭什么去死啊?我不会比沈宜修先死的。”
孙阳:“……”又把头扭回来,看着陈冉,半晌才道:“你头发还滴水呢,拿吹风机来我帮你吹吹。”
陈冉坐下,孙阳帮他吹头发,他温暖的手指在陈冉细软的头发间随意揉来揉去,陈冉索性闭上眼睛,像一只小奶猫一样舒服地摇头晃脑,在孙阳手下蹭来蹭去。
“嫂子还好吗?”陈冉随口问道,在吹风机的噪音中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好着呢。”孙阳笑笑:“她们家人天天催我们结婚。”
“嗯嗯。也该结婚了。”陈冉既开心又有点惆怅,好像要嫁人的是孙阳,而他是那个絮絮叨叨的老娘舅:“到时候我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陈冉知道孙阳和他女朋友是同乡,大学同学,两个人辛辛苦苦在北京打拼,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在这里安家立业。
“大红包倒是不用,你不要天天变着花样和老板吵架,我就谢天谢地了。”孙阳放下吹风机,又给陈冉随便抓了两下头发,勉强弄成个能看的造型。
“我不跟他吵架,你的年终奖就能多了?”陈冉讽刺道。
孙阳对着陈冉的头发左看右看,不太满意,又拨来挑去鼓捣半天,对他的话也不在意,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唉,跟他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是见不得你受伤。再说了,老板对你不好吗?说句难听点的大实话,多少人想要还没这个机会呢。”
陈冉看了眼镜子,对着自己的造型满意地点点头:“你想要你来啊。”
孙阳:“……”
……
陈冉坐在车后座,透过车窗看着夕阳余晖映照下金紫色的天空,大片大片的云飘在天上,似动非动,好像画布上随意泼洒上去的一团团暧昧不明的颜色。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陈冉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蛤?”孙阳正专心开着车,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你跟你女朋友啊,你们在一起好多年了吧。”
“嗯。十年。”孙阳温柔一笑,挺骄傲地说。
“十年……喜欢一个人十年是什么感觉……”陈冉自言自语。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男孩还是女孩?”孙阳随口问。
“……”陈冉抬眼,在倒车镜里跟孙阳的眼神短兵相接,带着一种“你是在逗我吗”的无奈表情。
“哦。我是说以前……呵呵,跟老板之前……”孙阳尴尬地解释道。
“喜欢过。”陈冉落寞地一笑,嘴角边的浅浅梨涡若隐若现:“我上高中的时候,喜欢过我们班上一个男生,就睡我下铺,学霸,体育也挺好的,长得也帅,就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类型……”
孙阳嗯了一声,表示懂,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那小地方,高考压力大,学校管得严,学霸一心好好学习,也不早恋,可惜了有好多女生暗恋他……”陈冉自顾自地说:“我那时候也不爱说话,成绩一般,也没特别要好的朋友,心里觉得憋屈的时候,就写日记,日记本里边还有给他画的素描,他打篮球的样子,低着头认真看书的样子……后来有一次,他收作业,我把本子交错了……”陈冉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反正阴差阳错的,他就知道了我暗恋他,唉,真是尴尬死了……”
车上放着电台里的音乐,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舒缓的旋律摇摇飘荡在密闭的空间里,莫名让人心安。
“后来呢?他吓着了?不理你了?”孙阳好奇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一开始就当不知道,但是看我的眼神又有点怪怪的,就那样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是暗地里各怀心思,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问我,能不能给他……嗯,那个。”陈冉不自然地扭了扭身体:“你懂的,用嘴……”
孙阳没说话,微微皱起眉头。
“我就答应了,喜欢他嘛。觉得他开心就好,而且我好像也没什么损失。”陈冉自嘲地笑笑,“也是我自己运气差,有一次,大家都睡了,我们在厕所里,结果老师又突击回来查房,就撞见了,他当时吓坏了,就跟老师说,是我勾引他之类的。”陈冉的表情轻描淡写,语气波澜不惊,就好像在讲一个不知道哪里看来的八卦狗血的无聊故事:“老师当然相信学霸了,让我爸把我带回家去治病,还挺客气地说,估计孩子是学习压力太大,建议看看心理医生。”
孙阳之前是调查过陈冉的,但没调查那么仔细,知道他是在学校出了事情,又跟家里决裂才孤身一人跑到北京来的。看来这就是那件事情了。孙阳心里像坠了个铅块,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抓紧了。
“我爸把我带回家,没看心理医生,倒是把我打半死,肋骨都打断了,直接去看生理医生了。这种事情,又是学生,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出门走一条街,能碰上半条街的熟人,还是挺惊世骇俗的。我在学校在家里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我在医院就想,肯定是要么去死要么跑出去,没别的办法了。”
“然后你就跑到北京来了。”孙阳喃喃道。
“嗯。在医院躺了两天,等着我妈来看我,最后她也没来,我也不想等了,跑回家偷了点钱,连夜就坐上火车走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是冬天,绿皮车上挤满了人,车厢里一股泡面裹着臭脚味,我坐在车厢连接的地方,也不知道谁的编织袋上,当时兜里就1000块钱,我就想我到了北京,等钱花完了,要干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高中都没上完,估计很快就会饿死了,倒不如现在从火车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孙阳从倒车镜里扫了陈冉一眼,看见他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越沉越深,却在最黑暗的瞳仁深处,汇聚成生生不息的微光。
“我正这么想着,我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困得实在站不住了,就靠在我腿上睡着了,我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很无奈,想那要不就先不死了,我一动她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现在想起来,还得谢谢她的救命之恩呢。”
陈冉不说话了,过了半天,孙阳才说:“这些事情你跟老板说过吗?”
“没有。他也不会关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