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阳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冉冉,你还是很在乎他的,是不是?折腾了这么久,这次如果老板能平安好起来,你能不能就……”孙阳没直接说出来,好像是怕他为难,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跟了老板很多年,他以前是个很自私的人,如果是在遇见你之前,我觉得他根本不会去救一个跟他搭戏的龙套小演员,他甚至连那些人的名字都懒得知道。但这次他就毫不犹豫地去救了,我总觉得他说不定当时想到的是你,那孩子也就17、8岁,就你那时候那么大。可能老板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我在他身边能感觉到,他这些年,尤其是你离开的这一年,是有很多改变的……所以,你能不能原谅他?”
陈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闭着眼睛靠在孙阳肩头,轻轻抽泣起来。
他以为自己有勇气独自离开,他以为那样卑微的爱意早已在多年徘徊不安中消耗殆尽,但事到临头,失去的恐惧和深埋在心底的想念还是会突出重围,战胜他自以为是的武装,就像被突然击碎了壳子的蜗牛,骤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只要他好好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忘记,不能原谅的呢?
……
沈宜修醒过来的时候,陈冉正在他身边打盹,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点着头。
“冉冉。”沈宜修看了他一会儿,才微笑着叫了一声。
“啊?”陈冉猛地惊醒,有点怔愣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钟,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欢天喜地而又如释重负地笑道:“你醒了!”
“你怎么不去睡?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沈宜修温柔宠溺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们说你可能要醒了,我怕你睁开眼睛找不到我。”
沈宜修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留下微小短暂却尖锐的刺痛,冉冉以前好像也说过这话,我怕我走太远,你找不到我。
这一次再也不会了,沈宜修想,永远都不会再让你有理由离开我。
“冉冉,你一共离开我三次,这次回来,还会走吗?”沈宜修看着陈冉的眼睛,向他伸出手。
嗯,三次。第一次他偷偷逃跑了,是沈宜修强迫他回来的;第二次他处心积虑闹到分手,是沈宜修把他救回来的;第三次,他离开一年,是认清自己内心,跟往事握手言和,主动回来的。
陈冉握住沈宜修的手,笑得有点调皮:“这要看你表现。”
沈宜修一时百感交集,想要说点什么。陈冉没有给他这个酝酿感情,掏心掏肺赌咒发誓的机会,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对戒指中大的那一个,拉着他的手,把戒指慢慢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随后陈冉抬起头来,眼神如晚星一样清亮:“这个还给你。”
沈宜修低头抚摸了一下那个他去年就买了一直放在身边的戒指,小的那个本来刻了名字的,后来陈冉走了,他就把里面“沈宜修”三个字抹去了。这次出意外之后,他想着两个戒指留给陈冉,他以后找到心上人,送给别人也挺好的。
沈宜修看着失而复得的戒指,喉头哽咽:“你的那个呢?”
“让人去刻字了。”陈冉说。
“刻什么字?”沈宜修抬头笑望着他。
“刻‘一休哥是个和尚’。”陈冉咧嘴一笑,露出贝壳般的牙齿,他在沈宜修因为做开颅手术而剃光了头发的光头上吻了一下:“我一个人的和尚。”
……
三个月后,沈宜修康复出院,陈冉陪着他搬回了丁香公寓。沈宜修一路上就很兴奋,一直在催司机开快点,罕见地,十分没耐心没风度地抱怨为什么到处都堵车。
“你着急什么呀?”陈冉笑道:“不喜欢堵车,赶明买个直升机啊。”
沈宜修偏过头,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剃了个干净清爽的板寸,看着好像倒更年轻了,他凑到陈冉耳边,又拿硬硬的头发蹭了蹭陈冉的脸,低声又邪恶地说:“我饿死了,要吃肉。和尚真不是好当的。”
确实这几个月是苦了沈公子,之前陈冉不在身边,他还能清心寡欲好好修行,陈冉回来以后,天天看着吃不着,后来身体好点了,也顶多就是搂搂抱抱,拉拉小手,亲个小嘴,撑死了撸一发,结果越撩越上火,现在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快星火燎原了。
陈冉看着他双眼直往外喷火的架势,忍不住把身体往车门方向靠了靠,结果被沈宜修一把按在座位上,直接不管不顾亲了上来。
司机一个走神,车差点没追了前面警车的尾。
终于到了家,陈冉刚把东西放下,沈宜修就二话不说扑上来扯他衣服:“宝贝,我想死你了。”
陈冉拖着这个死沉死沉,住院不运动胖了十几斤的中年男子往浴室走:“哥,你冷静点,咱先洗个澡行吗?”
结果还没进浴室门,衣服已经被脱得一件都不剩了。
紧接着,浴室里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以及……
“哎,你能不能轻点……嗷……”
“嗯,对,就这样……”
“啊……好紧,我喜欢……”
“我不行了,求放过……”
第二天,秋高气爽,天朗气清,阳光万丈,岁月静好。
陈冉醒来,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照进来的阳光,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沈宜修没在。
还没等他叫一声,卧室门砰的被推开了,沈宜修探进来半个身子:“冉冉,你想吃西式早餐还是中式早餐?”
陈冉:“……”
沈宜修:“那就都做吧。”
陈冉赶紧跳下来,跟着进了厨房,让一个大病初愈的人给他做早餐,这未免有点太不讲究了。
吃饭的时候,沈宜修说,过几天要去参加香港一个电影节,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陈冉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忍不住好奇地问:“是你的电影拿奖了吗?我听说这些电影节都有黑幕的,其实奖项什么的早就定好了是不是?”
沈宜修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能能获个‘最赔钱影片奖’,你知道我上一部电影,就《一秒钟》那个,亏了多少钱吗?连着亏了两部,本来在拍的这个超级英雄电影又被迫暂定了,我觉得用不了过久,我就可以带着你街头卖艺了,到时候你唱歌,我就拿着破帽子在旁边捡钱。”
陈冉想象了一下那绝妙的场景,大雪纷飞,他站在马路旁边唱《小白菜》,然后沈宜修蹲在地上红着眼睛数钱……
简直完美。
“真的不去?”沈宜修给他夹了一筷子炒蛋:“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利用一下吗?逼着你老公公开出柜,以后全国人民都帮着你监督我。”
陈冉还沉浸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不不不,你想出柜,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要是哪天,我腻歪了你这个老男人,想找个小鲜肉,可不想全国人民都知道。”
“你……”沈宜修气得干瞪眼,放下碗筷,愁眉苦脸地说:“不吃了。减肥。”
陈冉没去现场,只在家里看了电视直播。他知道沈宜修一番苦心,可能真的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出个柜跟他表明心意,告诉他自己有多坚定。但是陈冉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坚定和信任这些东西,不是靠嘴上说出来的,他既然选择了跟沈宜修重新开始,那就必须要相信对方,这次没人逼他,他要自己往前走。
果然如沈宜修所说,《坠落前的一秒钟》这部评论严重两极分化,无法国内公映,票房惨淡,非常自我任性的电影只拿了一个最佳视觉效果的奖。但是评委会还是很够意思的,可能也是想要借着沈老板伤愈出院这个话题,借势营销一下,又特别给沈宜修量身定做了一个“电影事业特别贡献奖”,以表彰他多年以来,为华语电影事业所做出的杰出贡献,还有他这一年多以来那个“北斗星·梦计划”为电影行业输入了大批新鲜血液——优秀的年轻导演和演员。
沈宜修想了想自己给电影节那一大笔赞助费,然后就特别气定神闲,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上台领了奖。
主持人:“沈总,您今天能来,我们特别开心。广大观众和粉丝都非常关心您,您的身体都好了吧?”
沈宜修直接用粤语说:“谢谢大家关心,我很好。”
主持人:“沈总,您近年来一直热心慈善和公益事业,包括这个‘北斗星·梦计划’也是众多公益项目中的一个,特别扶持有梦想的年轻导演、演员、歌手和画家,我们一直好奇您做这些慈善以及公益活动的初衷和目的是怎样的呢?”
沈宜修微笑环顾全场,风度翩翩,光芒万丈:“说实话,我以前也做慈善和公益,但那更多的是因为大家都去做,我没认真想过为什么要做这些。直到发生了一些事情,或者应该说,是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以前一直觉得爱一个人,无非就是把他留在身边,把你认为好的一切都给他,直到他让我明白,你爱一个人,就是带着对他的爱,去爱全世界。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不够好,你对你身边的人不够好,都有可能伤害到你爱的那个人。相反,如果这个世界越来越好,那不管他在哪里,都会更幸福一点吧……”
电视屏幕前面的陈冉目瞪口呆。
被他接过来玩两天的思思,一脸懵懂,指着电视上的沈宜修,扭过头问他:“一休哥哥在说什么?”
陈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干笑了两声:“不用理他,他就是在电视上装个逼。”
“什么是装逼?”思思眨着眼睛问。
“这个……”陈冉意识到不应该在纯洁的小女孩面前这么说话,很尴尬地说:“就是能一个字说明白的事非用一段话说,本来不说都能明白的事,非要说得人不明白。”
“那他刚才……不装逼是什么意思呢?”思思皱着小眉头问道。
陈冉揪着思思小辫子玩了两下,得意地一笑:“他说他爱我。”
……
第二年春天,某日春风和煦,草长莺飞,沈宜修说要带陈冉去短途旅行,度个假。
陈冉头天晚上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在车上就睡着了,等到了地方,他睁开眼睛,觉得这地方怎么那么眼熟。
“这是……”陈冉下了车,四下看了看,想起来这是他跟沈宜修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度假酒店。
陈冉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沈宜修,不太明白他要干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沈宜修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含笑望着他的眼睛:“今天你是这里的主人。”
陈冉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沈宜修说:“去吧。”
陈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往酒店大门走去,他不太确定自己应该做什么,犹豫了下,走进大堂左边的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服务员过来问:“先生,请问您想要点什么?”
陈冉说:“等一下吧,我在等人。”
服务员点头,微笑转身离开了。
陈冉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略微紧张不安地望向进门的方向。
片刻之后,沈宜修走了进来。他轻松又优雅地走到陈冉桌子旁边,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微笑着说:“这位先生,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陈冉歪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我为什么要让你坐在这?”
沈宜修扬了扬眉毛,十分好意思地说:“可能因为我人长得帅,又碰巧很有钱,还会做饭,还有……”
陈冉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的邪恶又俏皮的笑意,估计着他下面没什么正经话,就赶紧打断了他:“这些都不算,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