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一定。
陈冉从那天晚上开始,绝食了。
说实话,陈冉倒不是觉得自己能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让沈宜修心软心疼,高抬贵手,他没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他只是单纯的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而且,说不定,沈宜修还真的会心软一下呢,肯坐下来跟他聊聊。毕竟小猫小狗养的时间长了也有感情,陈冉心虚地想,这四五年了,他一个大活人,还不够沈宜修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吗。
沈宜修知道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的晚上,他当时正在去往西山别墅的车上,管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看着包里的两条相思豆手链出神。
“他不吃饭?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宜修厉声问道。
“昨天晚上……”管家忐忑地答。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陈先生只是说自己不舒服,没胃口,我们也不能……”管家小声辩解道。
“把电话给陈冉。”其实没多久就到了,但沈宜修连这一会儿也不能等了。
“你为什么不吃饭?这是跟我示威吗?!”沈宜修对着手机吼道。
“你能放过曾陌晨吗?求你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陈冉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他说的虽然是乞求的话语,但是并没有任何妥协退让的语气,只有麻木和平静。
“……”沈宜修顿了顿,对着话筒冷声说:“那你就饿着吧,不过想饿死也挺难的,我屋子里的人饿死了,传出去多丢人,你要是撑不住,我会找医生给你打葡萄糖的。”
沈宜修挂断电话,让司机调头回市里。
陈冉挂了电话,一头栽进被子里去了,他胃挺疼的,坐着太费劲了。
沈宜修会这么说,一点都不出意料,那就耗着吧,陈冉想,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有时间绝食,也有时间打葡萄糖。
……
沈宜修一夜没睡,他去了另外一套公寓,想看会儿书,结果字里行间都是陈冉,想办公,可是电脑屏幕上也都是陈冉,最后他去跑步机上发疯一样跑步,结果郁闷地发现面前的窗玻璃上还是陈冉沉默而倔强的面容。
一想到陈冉为了一个才认识几个月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竟然跟他闹绝食,这两个人还在他跟陈冉的家门口激吻,沈宜修就气得恨不得去杀人,难道陈冉还真喜欢上他了?
这个猜测让沈宜修的自尊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难道他还不如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吗?
可刚气得咬牙切齿,沈宜修又忍不住想,冉冉他胃一向不怎么好,前段时间还闹胃出血,真这么水米不进的,会不会出事啊?
……
第二天中午,沈宜修跟编剧们吃饭,讨论新戏改剧本的事。有一个菜是龙井虾仁,沈宜修一看到那一盘晶莹剔透的虾仁,故作镇定的脸色就绷不住了。
陈冉很爱吃这个菜,他一直爱吃虾。有一次沈宜修带他去吃杭州菜,陈冉自己一个人把一盘龙井虾仁都吃完了,还笑嘻嘻地跟他说,这个菜他外婆也会做,他外婆家有一个茶园,他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大人们一起去采茶叶。
“那以后有机会,你也带我去采茶叶吧。”沈宜修微笑着说,把那盘菜里最后一个虾仁夹进陈冉碗里。
陈冉不说话了,默默地吃完,才耸耸肩,淡淡地说:“我妈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
……
沈宜修一句解释的话都没说,在一大桌子人错愕的目光中,直接站起身走了。
他赶到西山别墅的时候,刚过了午饭时间,桌子上丰盛的饭菜还没撤,管家和佣人们正站在桌子边左右为难,忧心忡忡地小声交谈着。
沈宜修坐到长条桌主位上,对管家道:“让他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冉从楼上下来了,他走得很慢,脸白得像纸一样,更衬出两个大写加粗的黑眼圈。
管家拉开沈宜修身边的椅子,陈冉坐下了。
“你不吃东西,是他们做的不合你胃口?”沈宜修一指旁边的厨师,女佣。
陈冉没回答,一只手在桌子下面顶着越来越疼的胃。
“那我换一批人给你,”沈宜修眼中锋芒毕露,他没法忍受陈冉对他如此冷淡,他冲着忐忑不安站在旁边的佣人们说:“你们做的东西陈冉不喜欢,一会儿结清工资都回家吧。”
一时间客厅里一片静寂,刚刚被解雇的几个人愁眉苦脸,但都不敢说话。静默片刻之后,主厨刘姐忍不住可怜巴巴地说:“陈先生喜欢吃什么,我们照着做就是了,老板,我在沈家做了十几年,之前还跟过太太的,您这一句话,可让我……去哪里呀,”刘姐哭丧着脸,眼看要哭出来了,她转向陈冉,哀求道:“陈先生,我们做的东西哪里不合您的意,您告诉我……我也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不能没有这份工作的……”
沈宜修也看着陈冉,他了解陈冉,知道他善良心软,不懂拒绝,也见不得别人为难,他想陈冉就算一时不乐意,也该乖乖吃饭了吧,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大不了之后再哄他。
可陈冉就像没听见刘姐的哀求似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冷笑了一声,道:“你的人,你随意。”
沈宜修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情绪被瞬间点燃,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低吼道:“你到底要怎样?!”
陈冉一手掐着胃部,一手死死扣着椅子边缘,整个身体因为疼痛而僵硬,他勉强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让声音听上去正常平静:“你要么放过曾陌晨,要么就让人来给我打葡萄糖吧。”
沈宜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看得见陈冉苍白的脸色,额头上的虚汗,看得见他顶在胃部的手和僵在椅子上的身体,甚至看得见他微微发抖的面部肌肉,过了好久,沈宜修轻轻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我让人把网上那些东西撤下来。行了吧?”
陈冉道:“不行。你怎么歪曲事实,把人抹黑,现在就怎么圆回来,把人洗白。曾陌晨就是个普通学生,你们泼了他那么多脏水,让他以后怎么做人。错都在我,别连累无辜。”
沈宜修闭了闭眼睛,心中既愤怒又讶异,陈冉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硬气过。他终于点点头:“可以。现在能好好吃饭了吗?”
陈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沈宜修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其实心里根本没把握的,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但即便知道自己的做法天真愚蠢又自作多情,但他还是要试试,是他害了曾陌晨,他不能坐视不理。
“嗯。”陈冉过了半天才应了一声。沈宜修答应了以后,陈冉反而尴尬了,他本来打算打持久战的,现在有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沈宜修看着陈冉吃了点重新做的粥,又看着他吃了药。在他转身打算回楼上去休息的时候,忽然说:“冉冉,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到头来,你能用这种幼稚自虐的方式来要挟我,靠的还是我对你的喜欢和不忍心。”
这句话正中红心,陈冉站在楼梯上停下脚步,是啊,在沈宜修面前,他早已经一无所有,注定永远受制于人。
他扶着楼梯扶手,冷淡地看着沈宜修,说:“是啊。你不忍心,毕竟留我在身边四五年,要是我真病了死了,不是糟蹋了你的时间和心血吗。你喜欢我,我现在还不老不丑,还够你玩几年的,物尽其用,浪费了可惜。”
沈宜修的手在餐桌上紧握成拳,他看着陈冉一步步走上楼梯,觉得他好像要去的不是自家别墅的楼上,而是一个他沈宜修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他忽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其实即便没有那个毛头小子,陈冉也早已经跟自己越走越远了吧,远到幡然醒悟和穷尽追赶都没有用了。
没关系,沈宜修安慰自己,即使得不到冉冉的心,最起码还能把人留在身边,这样,他就还是有机会的。
……
下午,沈宜修也没再出去,早早跑到厨房系了个围裙开始做饭,厨师佣人们大惊失色,一个个站在旁边手脚都没地方搁了。
“你们帮忙打下手就行,虾有吗?要活的,河虾。”沈宜修一边吩咐,一边翻着橱柜和冰箱:“猴头菇有吗?没有现在去准备点,我要煲个猴头菇鸡汤。”
大家连声称是,顿时七手八脚忙碌起来,本来挺大的厨房都显得拥挤了。
到晚上,陈冉下楼来吃饭的时候,见桌子上全是他爱吃的菜,沈宜修坐在餐桌一端,正在给他盛汤。
“睡好了吗?胃还疼吗?”沈宜修瞥了他一眼,柔声问道。
“没事了。”陈冉在他身边坐下。沈宜修既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也得乖乖做回一个小情人该有的样子,最起码表面上好好吃饭好好说话好好伺候金主。
陈冉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冲沈宜修淡淡笑了一下:“好喝。”
沈宜修指着陈冉面前的龙井虾仁:“你多吃点,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嗯。”陈冉去夹菜,貌似不经意地问:“我要在这里住多久?什么时候能回去?”
沈宜修也低头吃饭,想了想,答道:“先住着吧。丁香公寓那边这几天都是媒体的人,这边安静也宽敞。”
“那我……”陈冉犹豫着问:“能出去吗?”
沈宜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和不耐烦:“出去干嘛?去找你的小情人吗?”
☆、无言
陈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半天才说:“那最起码,让孙阳拿点我日常用的东西过来,总行吧?”
沈宜修点点头,可能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吃饭的时候他不想刺激陈冉,就又补了一句:“你最近不正常,在这里住一段好好休息,收收心吧。”
陈冉不置可否,心想,你要把我软禁在这里,还解释这些干嘛?反正我也没办法……至少,现在还没办法。
晚上,沈宜修去健身房健身,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陈冉乖乖地坐在床上等他。深秋的天气,别墅还是在郊外,入夜以后,已经很凉了,陈冉穿着毛绒绒的睡衣,光着脚,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杂志。
沈宜修去把窗户关严,转身问:“你不冷吗?窗都不关,要不要开空调?”
陈冉把杂志扔一边去,没答话,看了沈宜修一眼,开始解睡衣的扣子,他的动作和表情一样,刻板冷漠,没有丝毫温度和感情。
“你……”沈宜修皱眉,看着陈冉脱了上衣,他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怎么?不要吗?那我睡了。”陈冉要去脱睡裤的手停了停,僵在那里看着他。
沈宜修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陈冉推倒,俯身压了上去。
陈冉的冷淡和无所谓点燃了他心里积累已久的欲-望,愤怒和挫败感。他之前出去外地一个月,本来就憋得上火,回来就是车祸事件,更是火上浇油。他那天在医院里就恨不得就地把陈冉办老实了,让他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究竟是谁的人,让他再也不敢出去交什么“朋友”,招蜂引蝶,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