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晋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他有守望号在,能检测食物受W射线污染的程度,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所以许晋也没有多在意这个事,听了一耳朵就算过去了。
来往的人们都有事要忙,来去匆匆的也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许晋四下看了看,趁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拉着小禾往一条比较僻静的溪流中走去。
现在的田野都已经荒芜,对于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来说看,到处都是齐腰高的蒿草,许晋这种三头身的小孩往草丛里一钻,那草能直接没顶,别人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草丛里的蛇虫。
蛇的话,许晋能打开守望号的警戒功能进行警戒,至于虫子,草丛里到处都是虫子,如果把虫子列为警戒目标,守望号估计会一直警示,许晋根本无法用这个方法避虫,只能祈祷直接足够皮糙肉厚,不会被咬,就算被咬了,也不疼不痒。
“小禾,你饿不饿?”避开人群进入空旷荒芜的田野,哪怕有守望号在一旁足以保障安全,许晋还是有股心里毛毛的感觉,只能不停地说话来降低自己的恐惧。幸好有小禾陪着,对于别人来说小禾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鬼魂,但对于许晋来说,许晋能结结实实地牵到他的手,触摸到他的身体,有小禾在,许晋心中踏实许多。
许晋这话小禾听懂了,他点点头,看向许晋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信赖,实诚地说道:“饿,哥哥,我们今天吃什么啊?”
小禾的智力发育不是那么完全,不会虚与委蛇那一套,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他能感觉到许晋对他没恶意,对许晋尤其坦荡,他说饿那就是真的饿了,许晋摸摸他的头,“等会儿看能找到什么吃的,小禾我们先去溪水旁洗个澡洗白白好不好?”
郭英珍一家对小禾一直不上心,在许晋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小禾身上脏兮兮,头发出了油,一缕缕结在一起,十分吓人。
小禾魂体的状态和身体的状态一模一样,许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身上是洗干净了,但对于一架变成了魂体的小禾,限于材料,又担心被人发现,所以只拿水给小禾擦了擦身子,澡还真没帮他洗过。
小禾现在已经是鬼魂状态,但对于许晋来说,小禾和普通小孩没什么分别,一样可以抱得到摸得到,晚上还睡一个被窝。以前许晋两眼一抹黑,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不清楚,郭英珍一家那里的麻烦也没解决,每天还饿得挠心挠肺的,只好先把小禾的问题放到一边去,现在许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了,当然不会让小禾继续脏下去,成为移动的异味源。
听到要到水里洗澡,被水淹死的小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许晋见到他不安的表情,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刚想安慰他不下水,就站在岸边用水浇着洗,小禾却已经迟疑地点点头,对许晋的提议表示同意,“嗯,小禾洗白白。”乖巧得令人心疼。
许晋心里一酸,知道他还是害怕,忙抱了抱他温凉的身体,放柔了语气安慰他,“小禾放心,哥哥跟你一块儿洗,没事的。”
小心牵着小禾的手来到溪流旁,溪流不大,宽度也就三四十厘米的样子,深度也不过是二三十厘米许晋脱了衣服带着小禾下水后,水才到他们肚脐上。溪流底部都是小碎石子,水流十分清澈,站在水流中央远离两岸茂盛的草,就没什么危险源了。
小禾脚踩到实地之后,脸上畏惧的表情总算去的七七八八,他看着水底下时不时游过的一群群小鱼儿,脸上不由露出好奇的表情,弯腰撅起屁股伸手想去抓。
许晋忙拉住了他,哄他开始洗头洗澡,根据守望号上显示的时间,现在已经早上七点三十四分,郭英珍和梁国涛他们去生产基地干活一般是八点半左右回家,要是再磨蹭下去,他就赶不上早饭了。
小禾的头发不长,可能为了打理方便,他曾被剃过光头,现在头上也就短短一层毛,头发十分细软,洗起来也方便,搓完泥渍汗渍就行,至于身上,那就更简单,搓干净身上的泥球就行。
许晋帮他洗澡,看着他更更分明的肋骨和身上一道道疤痕,不由心酸,在他那个世界,这么小的孩子哪个不是被家里千宠万爱,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拿着小碗举着勺子就追在孩子后面,哄着他们多吃几口,哪像小禾,居然会饿得这么瘦,还有身上的伤疤,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真是造孽。
许晋摸着那陈旧的伤疤,也不知道这些伤是郭英珍一家人打的,还是小禾原来的父母打的,如果是前者,事情还好办一点,如果是后者,那情况就复杂了,许晋想到守望号发布的任务,心情有些沉重。
许晋顶着同样瘦骨伶仃伤痕累累的三头身,小老头似的叹了口气,模样十分惆怅,他心里又盘算着多给小禾弄点好吃的,像这小溪里的鱼就不错,他晚上可以考虑拿个竹箕出来捕鱼,拿根竹子破开做根鱼叉也不错,不过他现在的身体太小了,这小溪里也没什么大鱼,估计捉不着。
除此之外还得找机会弄点油给小禾吃,肉食也不能少,要不然整天给他吃这清汤寡水的也不好,孩子还小,要是亏了身体就麻烦了,许晋心里想着,这也缺那也少,心里的烦心事能扫做一堆,未了不由感叹,现在养个小孩真不容易,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三头身的小屁孩。
匆匆给小禾洗完澡,许晋带着小禾在田野里晃悠,野外的食物大家都不敢吃,也很少人会动这些东西,所以许晋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几根红薯藤,好不容易把几根小红薯掘出来,许晋估摸着自己最好快点弄把小锄头,要不然每次都要用手或用树枝挖土,那效率也太低了些。
小禾今天的运气还不错,他一共挖到六个红薯,经过守望号扫描检测,其中有四个是可以吃的,许晋匆匆把他们洗干净,一股脑儿塞给小禾,让他拿好慢慢吃,千万别掉了。
小禾是魂体,只要是许晋给他的东西,他都能吃能用,但相反,从他手里掉出来的东西,只要没有在落地前交到许晋手上,拿东西就会不见,除了小禾之外,谁也看不到找不到,十分诡异,甚至有几分惊悚。
不过许晋转头想想,他都已经重生了,还占了别人的身体,这个别人变成了鬼魂天天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这经历堪称惊悚中的惊悚,这么想着,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许晋要赶回郭英珍家吃早饭,不好磨蹭,匆匆忙忙带着小禾往家里赶,到家的时候郭英珍和梁国涛都回来了,金秀也在,只剩大石和出去疯玩的小宝还在外面。
许晋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饭点,郭英珍今天的脸色有些奇怪,许晋一脸天真地甜笑着跟众人打招呼,郭英珍也没有说他,只让他赶紧去洗手,洗完好吃饭。
没一会儿,梁二妹把在外面疯玩的梁小宝找了回来,梁大石也回来了,郭英珍招呼大家吃饭,众人才围坐在客厅外面的走廊里开始吃起饭来。
早饭照样是那几样,菜汤糜,清粥,粗粮饼,小咸菜,还有一盘烫熟的青菜,人多地少,青菜长得快,吃青菜最划算。
小宝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坐不住,跟个小猴子似的,刚扒了两口清粥,他就忍不住眉飞色舞地嚷嚷了起来,“妈,你知道吗?梁青的奶奶死了,他们说是吃野菜吃死的,身上长了好多个肉瘤呢!”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啊!”郭英珍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教训完之后郭英珍还是忍不住夹了一筷子青菜放他碗里,然后叮嘱道:“这下要记得了,野外的东西不能吃,哪怕是野果也不行,记住了?”
“嗯,妈,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吃!”小宝飞快地点头,然后坏笑着看了许晋一眼,“我是不吃,但是小傻子可就说不准了,我还听梁远说小傻子经常在外面找东西吃呢!”
小宝向来嘴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郭英珍忍不住又拿筷子揍他,“你个小混蛋,谁是小傻子?!这是你小禾弟弟!”
许晋咽下嘴里的清粥,抬起头看了一眼被打得嗷嗷叫的小宝,这才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宝哥哥,我以前很饿呀,现在吃饱了就不去吃外面的东西了,我知道的。”
这话说的,郭英珍忍不住又想揍自己的蠢儿子一顿,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还以为他们家这是要逼小禾自己去外面找东西吃呢,果然是科学家的家庭里养出来的孩子,不傻之后倒比一般孩子精明许多。
“以前是以前的事,以后前外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了,就是饿了也回家吃,听到了吗?”
“嗯,我晓得。”许晋乖巧地回答道。
郭英珍看了自己的儿女一眼,不放心地强调道:“小宝,二妹,大石,你们几个听到了没有?”
“妈,你放心,我可不傻。”小宝率先做了个鬼脸,二妹和大石也应承了,郭英珍这才放心一点。
金秀欣慰地看着乖巧的孙子孙女,然后转向儿子梁国涛,说起正事来,“国涛,缘福他们家有丧事,等一会儿你过去看看,看需不需要搭把手,人需要的话你就留在那里帮帮忙,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事我们得帮一把,当年你爸过世的时候大家可没少帮衬。”
“好,我等一下去看看。”梁国涛应了下来。
郭英珍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地里的活确实不紧张,有他们几个就够了,婆婆说得对,都是乡里乡亲的,人情债也不好不还。
梁国涛本来想上午过去梁缘福家问问需不需要帮忙,没想到梁缘福倒先找上门来了。
☆、第九章
梁缘福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个子不算矮,大概一米七多,人很瘦,瘦得颧骨高高凸起,加之他蜡黄的皮肤,浮肿的眼睛,一望过去就有一种贫苦扑面而来。
上午太阳大,许晋本质上不是小孩,玩心不重,也懒得出去晃,就搬了张椅子在走廊底下呆着,正好见到梁缘福找上门来。
郭英珍一见到梁缘福便赶紧招呼,梁缘福的母亲赵藏香刚刚去世,郭英珍想寒暄也不知道该寒暄些什么,一时表情有些讪讪的,梁国涛在房间里听到动静,忙出来跟他打招呼,“缘福你来了?我这刚想过你那边看看,你等我一下。”
梁缘福也不走近郭英珍他们,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传染给别人一样,梁缘福表现得相当的拘谨,他动了动嘴,愁苦地说道:“麻烦国涛哥,我妈去了,需要人搭把手。”
“乡里乡亲的,说这些话干什么?”梁国涛止住他的话头,在房间里穿了双烂胶鞋就走出来了,与此同时,他还提了一个小布袋出来,不由分说地把它塞给梁缘福,“拿着,带回去给孩子吃。”
梁缘福打开袋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眼圈倏然有些红,梁国涛见他这样不自在地挠挠头,“你别嫌少。”
梁缘福吸了吸鼻子,摆摆手,“哪里,谢谢国涛哥……”说到最后,梁缘福有些哽咽。
梁国涛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出去了。
郭英珍看着他们的背影跟着叹了口气,黑黄瘦削的脸上有些不忍之色,许晋看着她的脸,心里也不好受,这个世界的人们过得太穷了。
郭英珍收拾好东西又准备出发干活,这时金秀背着一捆柴回来了,她把东西放到灶房后跟郭英珍说她要去梁缘福家帮忙,毕竟做丧事需要大量的人手,她这个当婶婶的不去搭把手也说不过去。
婆婆要去哪里郭英珍当然不会有意见,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后就去上工,家里的活总要有人干,大石也已经去地里干活了,她得去照应着点。
眼见金秀也要出发,许晋忙站起来,跑到金秀旁边昂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表示想跟她一起去。现在二妹去了河边洗全家人的衣服,小宝也跑出去了疯玩,家里就剩许晋一个小孩,金秀虽然不见得多待见他,但也不介意带一个小孩,起码带着他过去中午还可以省一餐饭。
“去到你缘福叔家要听话,别乱跑听见了没?”金秀叮嘱。
许晋点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奶奶,是不是到缘福叔叔家之后就不可以说话了?”办丧事有不少东西需要忌讳的,许晋也不清楚这里有什么风俗,忙提前问清楚。
金秀听了许晋的话心中觉得颇为奇怪,谁告诉这孩子不可以说话的?她随口答道:“你怎么会有这想法?没那回事,你到你缘福叔家之后只要不到处走就行了,其它的规矩没那么多。”
“哦,好。”许晋点点头,又问道:“小宝哥哥他们也来吗?”
“来,下午你表姨下了工就带他们来,大家一起在你缘福叔家吃饭。”金秀答道,许晋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他对这个世界也不算了解,只能无奈地暂时闭嘴了。
都是一个生活区的,两户人家住得并不远,走了十多分钟路他们就到梁缘福家。
生活区的房子都是统一建造的,要是房子没有加盖或者推到重建的话,房子的样式都差不多,梁缘福家的房子和郭英珍家的房子也相似,就是少了几间而已,可许晋看这类似的红砖大房,愣是从里面看出几分萧条出来,尤其是房子内还有人在哭,也有人吵吵嚷嚷地在讨论些什么事情,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更显得这房子衰败。
察觉到许晋的脚步停了一下,金秀以为他在害怕,忙拉住他安抚道:“别怕,个人都在,我们先进去。”说着便拉许晋进去了。
梁缘福家里果然有一堆人,七嘴八舌地正在讨论赵藏香的葬礼,包括宴席和修墓两部分内容,大家一见金秀来了,三下两下的就把她也拖入了讨论当中。
梁缘福和梁国涛算是堂兄弟,不过只是远亲,梁缘福和梁国涛的爷爷就已经是堂兄弟,关系虽然还行,但也并没有亲近到哪里去。事实上在仁原生活区当中,梁姓是大姓,一千多户人家,四百多户姓梁的,大家都沾着亲,关系还算不错,平时也团结,要不然就凭梁缘福家这穷得叮当响的样子,要请到这么多人还真不容易。
许晋一个伪小孩,顶着一个小孩的壳,坐在角落里也不嫌无聊,他正伸长耳朵仔细听客厅内众人说的话,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多了解这里一点,以后行事也方便。小禾一直呆在许晋旁边哪里都去不了,幸好他也是个静得下来的,就蹲在许晋旁边,半点都没打扰到许晋。
亡者就摆在她原来住的房间里,还没有动过,她是今天凌晨过世的,所以大家加紧讨论到底要怎么安葬她,要不然这里没有冰柜,怕放久了有异味。
许晋在旁边听了许久这才知道现在居然又流行土葬了,因为一个个生活区离得远,火葬场设立得不方便,再者这个时代人口相对较少,科技的退步导致被解放出来的剩余劳动力也少,火葬场就算设了也不可能常年招员工,所以干脆没设立。
不进行统一火葬,个人要进行火葬就比较困难,毕竟现在大家都回到了靠柴火作为燃料的时代,鉴于生态的原因,每个家庭能用的柴火就那么多,政|府还组织大家每年春天上山种树以维持生态平衡,而要火葬需要大量的柴火,温度也不怎么容易达到,费时费力,索性大家回过土葬,反正在汉族人心中,土葬一直是最合适的丧葬方式。
土葬这点是毫无问题,现在要商量的也就是葬哪里,棺材还没有备好,去哪里买一副,外加到时候抬棺的有哪些人,走哪条路等等,都是一些零碎却必须提前商量好的问题。
其余的还有宴请事宜,老人家辛苦一辈子,身后事总要风风光光,爆竹锣鼓哭丧席面等等,也是要提前决定的问题。
许晋作为一个写手,向来喜欢收集资料,他本身又对民俗这些东西十分感兴趣,所以听起来也津津有味并不觉得枯燥。听到说要宴请宾客准备丧仪时,许晋脸上浮现出一抹同情的神色,他看梁缘福家称得上家徒四壁,连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估计要办这场葬礼也颇为困难。
这家的孩子也可怜,许晋在外面听见有人哭就是这家孩子在哭,梁缘福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梁虹今年十一岁,二女儿梁碧今年九岁,小儿子梁青今年才五岁半,都是小孩儿,他们的母亲早在生梁青的时候就因为难产加产后恢复得不好,没几个月便病故,丢下几个儿女撒手人寰。
梁缘福家人丁不兴,他父亲就生了他这一个儿子,也早早去世了,现在梁缘福的母亲也亡故,家里就剩下梁缘福和三个幼小的儿女,连个女性长辈都没有,估计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会十分艰难。许晋在心底里唏嘘一阵,看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人多事杂,到处一片乱哄哄,也没谁管的上许晋,许晋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会有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心思,中午的席面吃完之后,许晋顺势跟着人群一起离开了,他吃饱了,总还要给小禾找点吃的,再说,丧葬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许晋也不想留在现场。
大家都是干惯了活的人,动作很快,下午金秀回来的时候梁缘福一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梁缘福的母亲已经下葬,丧礼就算差不多,毕竟夏天正是农忙的季节,大多数人都没空抽太多时间过来处理梁缘福家的事情,以梁缘福家的经济状况,也没办法大办这丧事,只好一切从简。
许晋缩在角落里听金秀说起梁缘福一家的事情,说多亏大家出的份子钱梁缘福才能勉强把葬礼搞好,要不然,他妈这事还真不好收场。
“他也可怜,留下三个孩子,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过。”郭英珍跟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