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并自行纠缠到一起,形成一道连冲车都难以摧毁的防护墙,而外观却没有人类砖石墙的那种冷漠感。而所谓的门,则是树篱上刻意留下的开口,被人为编织成拱门的模样。植物在拱门四周自由地生长,拱门上安装的却是厚实的松木门扇。
图拉克缓缓踱入其中一扇‘活着的门’。不同于正门,这扇侧面的内门是后来才设置的,也是莉拉二世(lilhii)的手笔。为了进出政务区方便,同时又不破坏树篱的整体性,她特意找了一个精灵族的贵族,请他用魔法改变植物生长的方式。偏偏那个贵族是个喜欢枫树的完美主义者,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实现了女皇的这个小小的愿望。真不知道莉拉二世那段时间是怎么忍下来的!可在后世看来,这点不方便无疑是值得的。每当秋季,枫树的叶子变幻成淡黄、橘红、殷红的色泽,令这座门仿佛进入神界的通道。行走其间,风吹落片片树叶,每一叶都带着淡淡的芬芳和一整年的回忆。
“王子殿下!”侍从提醒道。
图拉克笑了笑。无意间,他放慢了脚步。历史,就像一杯陈年的佳酿,让人沉溺其中。莉拉二世在建造这座树门的时候,是否猜到了后世对她的评价?当她行走其间,是否预感到了她的儿子盖吉兹(gys)对赛碧莉(cybele)的深深依恋?
经过守备森严的警备室,绕过大议事厅,图拉克随着侍从来到风景独特的皇家园林。与精灵的树篱类似,东北角的这个区域以树木和花草与政府大楼隔离开。当然,这里并没有引入精灵的魔法。如果有人硬要闯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当这个人打破几十个种植珍稀植物的花盆,游过三、四米宽的人造小河之后,估计皇帝的面是见不到的,对面倒有数十个侍卫一起等着要他的解释了。图拉克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他乖乖地跟着皇帝的侍从,由繁复的小道进入园内,中间通过了一座小桥。
皇帝在小议事厅的一个会见室接见自己的儿子。这里既舒适又隐秘,周围都是皇帝自己的人,似乎很适合用来训诫一位行为不得体的王子。图拉克早就做好了准备,带着一脸纯真的笑容迈进大门。可惜刚进门,他酝酿了好几天的表情就像面具一般僵硬了。里面还有另一个客人,是‘草原上的风’,卡尼卡萨(kniks)。
“哦!图拉克,你来啦。”
努尔五世家常似得打着招呼。图拉克却知道自己从来就没值得皇帝如此亲切地对待过。其中隐藏着什么目的?
“陛下”,情急之下,图拉克只好提起自己最熟悉的话题。“卡尼卡萨男爵已经到了?我还以为他至少两、三天后才能见到您呢!”他看了一眼老扈玛(hu),没能从他的神情间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努尔五世很享受自己所制造的局面。他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在卡尼卡萨的对面坐下。而他则选了一个能同时看到两人侧面的位置。阳光从窗外柔和地射入,恰好将图拉克和卡尼卡萨的脸照亮,背着光的皇帝却能轻易隐藏自己的情感。
“卡尼卡萨,老朋友,很抱歉让你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努尔五世说:“不过据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涉及到你和我儿子的这件事似乎越来越麻烦了,使我不得不慎重对待。”皇帝就是有这种本事,可以让你觉得威严不可忤逆,也可以随时使你感受到他的温和可亲。
卡尼卡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啊!原来陛下还记得我。”
努尔五世宽厚地笑了。“我的记性虽然不怎么好了,却还记得你曾经给我表演过马上疾驰时的射箭功夫,十发十中的绝技呢!还有,我的卫队吃过你的部族烤的全羊。不瞒你说,其中有一条吱吱冒油的羊腿其实是进了我的肚子。”
卡尼卡萨感叹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皇帝摇了摇手边的银铃,让侍从送掺了冰水的甜酒进来。卡尼卡萨的情绪渐渐放松,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坦丝娇(tnsijor)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努尔五世突兀地问。
卡尼卡萨的手一晃,差点把酒杯掉到地上。虽然早知道皇帝会问起他的旧主,却不想是那么随意的一句话。卡尼卡萨以为是图拉克告诉了皇帝,其实图拉克本人比卡尼卡萨更加惊讶——他根本就没对皇帝说起过整件事的经过,当然更不曾提及坦丝娇了。内心深处,图拉克觉得就这件事瞒着皇帝,对卡尼卡萨和他的部族都有好处。
努尔五世也喝了口冰镇的酒。“我只知道她是穆斯达巴(db)的女儿。当年与阿葛赅(go)对峙的时候,虽然她算得上是敌方的主帅,我却始终未能见上她一面。算下来,她今年应该三十八岁了吧。”
卡尼卡萨缓了缓,又喝了一大口酒。“三十九岁。”
“嗯!?”皇帝期待中的回答可还不止这些。
“很漂亮,也很厉害的一个女人。”图拉克说出自己的感受,权当是替卡尼卡萨解围。
努尔五世点了点头。“她在早年帝国大臣们替我拟定的王妃候选名单里,所以应该是个不错的女人。图拉克,你喜欢比你年纪大的女人吗?”
看皇帝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图拉克严肃地回答:“要我娶她,父皇您先要做好以下的心理准备——我被拐带到阿葛赅(go)、我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我的哥哥们和我哥哥的后代们随时要担心皇室在阿葛赅(go)的家族一支会回来夺权。”
皇帝终于笑了出来。“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想试探一下,你会不会因为美色而忘了你作为王子的责任。”他又转向卡尼卡萨:“男爵阁下,你能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一次。我的消息来源虽然可靠,却未免过于零散。当事人的第一手材料,便再好不过了!”
于是,卡尼卡萨就把坦丝娇前来说服他回归阿葛赅,图拉克如何撞破两人的密谋,以及后来坦丝娇又利用这个契机,一方面逼迫卡尼卡萨的部族尽快启程,另一方面又将图拉克当成|人质和战利品的事,一一向皇帝加以陈述。其中,倒也提到图拉克王子怎么怎么勇敢(随性),怎么怎么机智(狡猾)的一些好话,以及帝国飞行城堡的巨大威慑力。
努尔五世静静地听着。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图拉克,不知是表示赞扬,还是在尖刻地讥讽。待卡尼卡萨说到查尔斯鲁缇如何以魔法将克睿莎(kris)等人扣押,逼迫卡尼卡萨不得不释放图拉克的情节时,皇帝才打断道:“之后的事我都知道了。二级事务官帕克夏阿齐斯(pkschis)率领临时调集的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在靠近边界的地方追上了你和你的部族。他当即下令逮捕所有人等,而你当时急着见自己的女儿,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图拉克想得挺周全的,留下一封书信和他的仆人替你辩白,所以帕克夏也没多难为你们。为了摆脱自己办事不力的负面印象,帕克夏连夜将你和你的女儿克睿莎送到了我这里。”他扫了儿子一眼。“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图拉克低咳了一下。“父皇早已了解地清清楚楚,我还能说些什么!不过,卡尼卡萨男爵的确是因形势所迫才做出不得已的决定的。这一点上,其实我多少也有责任。至于克睿莎,她一直守身如玉,而且与整件事毫无关系。陛下在下决断之前,请务必考虑上述的情况。”
卡尼卡萨心里一阵感动——没想到看着行事荒诞无稽的图拉克王子,在关键时刻竟如此袒护于他。
努尔五世思考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杯中带着柠檬香味的酒液,似乎还在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
“卡尼卡萨,你觉得图拉克王子是我暗地里派去监视你的?”努尔五世问。
图拉克刚要否认,被父亲严厉的目光阻止了。
卡尼卡萨惴惴道:“我有这个怀疑。”
“我查阅了近几年加尔德兹(gldiz)地区上报的公文。虽然纸面上没瞧出什么,但地方官员曾多次抱怨归化的部族拖延上缴国税的问题。他们是不是有借收税恶意中饱私囊的不法行为?又或许是在要求你们履行国家义务时,方式方法过于僵硬强横了?”皇帝再次温和地提问。
卡尼卡萨挠了挠头。
“我琢磨着这次是逃不过一死了。也罢!就把我们这些归降帝国的人长年来积在心窝子里的话向陛下您说一说。陛下给了我们土地、草场,我们本该世代感恩。然而十年的免税期一过,帝国之吏便蜂拥而至。每日里这个税那个税的,谁也闹不清楚要缴多少。而且他们每次来,我们这些封了爵的就得好鱼好肉地款待着。日子久了,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们就想,皇帝收留我们、供养我们,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在我们头上大肆搜刮啊!那和把羊养肥了,然后宰了吃肉有什么区别?底下的人不服气,对帝国的税官说了几句带火气的冲话,他们说我们蓄意造反,嚷着要抓人逮人。如此一来,就算没有反心的,也被逼出反意来了。我自认受陛下您的恩惠良多,不敢再次与您为敌。但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回大草原上去躲躲总还是可以的吧?恰好这时节,坦丝娇(tnsijor)给我送来了一条出路;图拉克王子的麻烦,又把我的退路彻底堵死了。所以才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听了卡尼卡萨的说法,皇帝不禁笑了。“图拉克去你那里,又不是刻意鸡蛋里挑骨头,找你的麻烦的。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才断了自己的后路的罢!”他收回笑容,严肃中略带惋惜地说:“假使不是因为坦丝娇,或者是你并没有听从她的劝说,而是按照预想中的,你通过图拉克王子将刚才所说的话如实传达给我,我自然可以严惩酷吏,说服帝国政府再次对加尔德兹(gldiz)予以税务上的特殊照顾。这也不是没有先例!我生日那天就已宣布对多个地区的优惠政策。相比之下,加尔德兹全部的税收所得不过是九牛一毛。”
“原来图拉克王子是奉命去收集证据的”,卡尼卡萨懊恼地说。
皇帝没有纠正卡尼卡萨的误解。“人算不如天算。目前,帕加(prj)的帝国官员业已掌握你及你的部族涉及叛乱的可靠证据。我非但不能为难他们,相反,还要对你加以明确的惩处。对此,你还有何异义吗?”
卡尼卡萨摇了摇头。“陛下想要怎么惩治我,我都没有意见。不过我部族里的人都是听了我的命令行事的,我女儿更是与这次的事件无关。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努尔五世叹了口气。
“我是皇帝,但并不是说帝国的任何事务都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图拉克可以向你说明,在这个讨论国家政策的政务区,也只有我们现在所在的小议事厅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出了这里,如果我的政府反对我的判决,要求处死你和你家族内的所有成员,我只能表示遗憾,并拒绝在最终宣判书上签字罢了,对法律的最终执行毫无影响。这有点像是你们的阿姆巴(ub)会议——一个人的决定没意义,只有半数以上的支持才有效。不同之处在于作为皇帝,我那一票应该抵得上三、四个阿姆巴的了。而我们的阿姆巴,也就是摄政,足足有六个。下面的小首领,也就是我的内阁大臣,则有十三个。比你控制的成员多上几十倍的扈玛(hu),也就是我的政府官员们,数量更要以万来计。因此,你希望我法外开恩,我会尽力,但我却不能完全答应你。”
卡尼卡萨低头,沮丧地说:“陛下说得很浅显,我听懂了。单是您这番照顾,就让我万死都不能报答。其他的,就看神的旨意了。”
“说不上照顾。你是我的属臣,我只是尽我应尽之责罢了。”努尔五世道:“那我宣判了!卡尼卡萨男爵,鉴于你在阿葛赅(go)的氏族首领,阿姆巴——坦丝娇的鼓动下,对帝国所实施的反乱行径,同时考虑到当事人——图拉克尼森哈顿王子殿下的证词,我,努尔五世皇帝,判决如下:查没其从男爵爵位故往二十年的俸禄,充入国库以做罚金;本人及协从部属从军三年没,洗刷所犯之罪行。钦此!”
卡尼卡萨惊喜之下,失声道:“这样就可以了?”
“惩罚太重了嘛?”努尔五世又说:“我忘了解释。由于政府机构的官僚作风,过去二十年都没有给予你相应的待遇。所以所谓的罚金,其实不过是个说法而已。你说你已经交了,我说以前支出的已经收回了,反正国库没多一分也没少一分钱。”
卡尼卡萨由椅子上站了起来,单腿跪地,向皇帝深深鞠躬。“陛下如此宽厚。如您不嫌弃我这老朽之躯,愿率全族上下三百八十一人,为陛下尽忠。”
努尔五世俯身扶起卡尼卡萨。
“言重了。你是性情中人,我也不瞒你——罚金是个虚头,军役三年却会极大影响到你和你的部族的未来。”
卡尼卡萨坐回椅子,疑惑地等着皇帝的解释。图拉克也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不会让你的人去攻打阿葛赅昔日的战友,这点你尽可以放心。”努尔五世说:“帝国最大的敌人不是阿葛赅。草原之民崇尚自由,与统治严谨的帝国格格不入,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以往我所发动的战事,达到的目的仅仅是在帝国和阿葛赅之间建立稳固的边境。我从未妄想要消灭你或坦丝娇之类的人物。”
经过刚才的宽容之举,努尔五世已让卡尼卡萨认可他在人格、道义上高人一等的统治权。而且帝国与阿葛赅的战争早已过去二十多年,由现如今的结果看也很容易让卡尼卡萨接受努尔五世的说法。
“阿葛赅至多只是帝国之痒。帝国之患,始终在北方。我,可以与你讲道义,也可以与坦丝娇讲情理。然而与残忍无情的亡灵,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谈的。它们只是些嫉妒生者拥有灵魂的怪物,是只知道谋杀的机器,是渴望着活人鲜血的公敌。我从不相信它们是神的造物!除非神是想要用这些亡者警告我们对于生命的挥霍。据我得到的消息,一年,或者最多两年内,亡灵就会对帝国发动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袭击。为此,我不得不响应祖先对我的召唤,召集大军向亡灵发动逆袭。抛弃多年来安逸的家庭生活,重新披上战甲,对我这个身为丈夫和父亲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个痛苦的抉择。然而,身为皇帝,我责无旁贷。”
卡尼卡萨不禁喝彩道:“这才是真的汉子应该做的决定!”
“你先别忙着赞美我!”努尔五世笑道:“我一个人可打不过成千上万的亡灵。帝国的军队,将随我一同出征。其中也会包括因我的判决而加入军队的你的部族。或许我给你的并不是宽恕,而是冰冷的死刑判决书,还在未定之数呢!”
卡尼卡萨迟暮的热血起来。
“勇士当战死沙场!与其羞愧难当地死在刑场上,我宁愿让敌人的长矛穿透我的胸膛。为明君效死,为大义牺牲,更是灵魂直入神界的捷径。陛下,请务必让我和我的部属加入您的大军。”
努尔五世大喜。他击掌叫来外面的侍从,命令以帕加(prj)进献的马奶酒换下温润的甜酒。没几分钟,皇家侍从便用玉杯盛着冰镇的烈酒送了上来。皇帝向亲自老扈玛(hu)敬酒:“来,让我们这一次在同一战线上奋战,让我好好见识一下‘草原上的风’老当益壮的身影。”说完,他爽快地喝下杯中之酒。
卡尼卡萨也是一口饮尽。“痛快!”
图拉克端着酒,一脸是犹豫不决的神情。卡尼卡萨哈哈大笑着拍打他的肩膀。“现在的模样,完全像个孩子嘛。可别让我小看你了哦!喝,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女人们才会喜欢你,对你百依百顺呢。”他一扫之前的沮丧,完全陷入简单的快乐之中。
努尔五世微笑地看着儿子。图拉克长吁了一口气,咚咚咚咚,把手中的酒灌进了肚子。咧了下嘴,他平静如初地放下杯子。
卡尼卡萨还有些意犹未尽,皇帝知道他的心情好几天里都忐忑不安,便劝说他早点回房休息。帝宫里替卡尼卡萨和克睿莎分别准备了客房,仆人们殷勤地带着微醺的卡尼卡萨离开。;
第六章缘起
当会客厅内只剩下父子两人,令人激昂的情绪顿时冷清了下来。
努尔五世的呼吸略带着酒气,缓缓坐下。“你对我的判决有什么异议吗?”他问。
图拉克谨慎地回答:“陛下宅心仁厚,对卡尼卡萨的处置也是公正妥善,像我这般的孺子岂敢质疑。”
“唉!”努尔五世叹了口气。“论聪明才智,你不逊于你的二哥迦德拉;论谨言慎行,你又堪比你的大哥皮亚斯。可惜你始终没有野心,总想着要过轻松写意的生活。殊不知作为皇帝的儿子要实现这样的幻想,花费的心力远比让自己出类拔萃多上百倍。”
“啊!”图拉克笑道:“父亲,您醉了。瞧我这样子,那里堪比两位兄长?而且谨言慎行更是与我挂不上钩。老是胡言乱语、疯言疯语,倒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呢!”
“是吗?”皇帝冷哼道:“你心里觉得我是在刻意利用卡尼卡萨罢。没错!如果放在往日,我必定会严厉惩罚,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可是现如今大战将至,我需要尽力摆出宽容的态度,安定帕加当地部落的情绪。再妄加刑罚,便不那么妥当了。既然杀了他对我没有多大好处,还不如人尽其用,让卡尼卡萨和他的手下与亡灵杀个你死我活。如果他不幸战死当然最好;万一幸存下来,我也有得是时间对付他。”
图拉克的脸上毫无表情。
努尔五世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早看出来了。不过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我这个做老爹的倒是要向你请教了。”
“陛下的世代,吏治向来严酷。偷一把米,判刑断指一根;伤人躯体,在同部位以十倍之伤害报复。卡尼卡萨犯了叛国罪,您要不是有所图,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还请他饮酒呢?”
“我登基之际,紧接着夕珐莲皇后的丑闻和摩拉女皇帝治世的末期,社会动荡不安。我虽为皇族,却不是上几任皇帝的直系亲属,凭借外戚的实力登上皇位,朝中诸多势力不服。乱世需用重典,当时公平而严厉的刑罚是稳定整个帝国的必然。不过现在是太平盛世,适当地宽容也不为过罢!怎能说我是另有所图?”
图拉克挠了挠鼻尖。“是陛下让我说的。本来就没什么道理,您不必如此严厉地驳斥我罢!”
“好吧,好吧。”努尔五世像是慈父对着年幼的孩子般道。“如果只是历史性的比较,似乎太过偏颇。你有其他的理由吗?尽管说,我不会责怪你的。”
图拉克知道皇帝已经盯住自己,再无法装蒜隐瞒,便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出于政策的考虑,的确可以宽恕卡尼卡萨。但是即将与亡灵族作战那么机密的事,却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告诉刚刚有过叛逆行为的前阿葛赅血盟的扈玛。假设不是早有将卡尼卡萨及其部族派遣至阿蔢达尼亚的打算,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暗中通知坦丝娇?我在帕加时,即以获悉陛下正在调离当地驻军的消息。万一坦丝娇获悉后乘虚而入,与卡尼卡萨等旧部下里应外合,在亡灵战线上消耗过多兵力的帝国又如何应对徒然突变的帕加局势?陛下不是如此大意之人,所以我推测您必定另有安排。”
“有些道理。”努尔五世琢磨了一下,颌首道:“或许我不该那么直白,只要告诉卡尼卡萨他须以军役代罪便可以了。大不了暗示他绝不会对阿葛赅用兵就行,点到为止。”
“其实让他以为是要戴罪立功,替帝国抵御阿葛赅的入侵也未尝不可。他刚捡回自己的性命,家庭和族人也都没有受到牵连。现在就算命令他去追击坦丝娇,他都会欣然答应罢!”
皇帝眯起了眼睛。“我也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卡尼卡萨还可以带动其他与之境遇类似的原阿葛赅归降者,帮我弥补减少驻军后的缺口。只不过,我觉得似乎太便宜他了。坦丝娇刚见识过帝国新建的魔法飞行城堡。在她想出破解之道前,是不敢贸然进攻我们的。而且她还有阿葛赅血盟内部的问题需要解决。与其把变了心思的卡尼卡萨摆在那儿,作为威慑坦丝娇的辅助手段,还不如让他去和亡灵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呢!”
图拉克心里深深叹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查尔斯鲁缇为了帮助我而私自动用属于帝国财产的飞行城堡。听父皇如此一说,似乎您没打算怪责他,反而有意褒奖?”
“别得寸进尺。”努尔五世冷冷道:“我们这个亲戚已经给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烦。要不是温妮菲索尔特王妃护着他,再加上他还算乖巧,将心思多数集中在魔法上,我这次必定不肯放过。哪里还有褒奖他的道理!”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替他多谢陛下的大度。”
“图拉克,你最大的野心是什么?”努尔五世突兀地问。
“嗯”,图拉克装作沉思状,想了想才回答。“是品尝尽天下美女的温柔罢!”
皇帝隐晦地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达到这个目的。”
图拉克也故意不点破。“陛下所说的办法,我觉着有些得不偿失的意味。”
努尔五世微微摇头。他这个儿子,最让人放心的就是心肠软,缺乏向至高的宝座发起挑战的决心。但最让皇帝觉得不满的,恰恰也是这点。人无欲则刚,他能拿这个连皇帝都不想当的儿子怎么办呢?
“如果卡尼卡萨不幸战死,你希望我把他女儿克睿莎的监护权让渡给谁?你虽然已经成年,外界的评论却不怎么让人放心呢!”
皇帝总算找到图拉克的一个弱点。图拉克这次真地叹了口气。“陛下希望我做些什么,好让世人对我感到放心?”
努尔五世笑着开出了条件——图拉克将随皇帝一起出征,并加入卡尼卡萨所率的部队。名义上是协助指挥,事实上却行监军之责。相应的,他可以在战前替皇帝安顿卡尼卡萨父女的食宿,并在战后特定情况下接管克睿莎结婚前的监护权。
单是第一项,就会被图拉克的哥哥皮亚斯尼森哈顿和迦德拉尼森哈顿视作天大的恩赐。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让他们在皇帝和帝国军队面前展露自身的能力了。哈特霞帕拉萨皇后和温妮菲索尔特王妃如果知道有此美差,早就相互打破头向皇帝争取了,不料如此容易地落在向来不成器的图拉克头上。图拉克还满心不情愿,直到皇帝用女人引诱他才勉强答应。这真是老天无眼啊!
除了被迫参与到血腥的,与图拉克一直所期望的安逸生活相抵触的,却被一般雄性激素过剩的男性视作荣誉场的战争中,这位王子殿下还由皇帝亲自赋予了就本次战役询问盟友意向的官方角色。帝国近千年的历史中树立了无数个敌人,却也结成了几个极其重要的同盟关系。论及亡灵这个最大的敌人,就不得不提到天然盟友的兽人王国。
尔瑟历3105年,苏德(shudi)皇帝时期,焰龙帝国,既clid-dr(卡利达德拉贡)在极北的赫萨比斯地区寻访到一个主要由半人半兽的类人生物及依附在这些拥有强大战斗力的兽人保护下的人类所组成的国度,与之结成对抗亡灵势力的联盟。自此,帝国才初步了解到亡灵的起源及根据地就在赫萨比斯,阿蔢达尼亚则处于亡灵扩张的前线。3111年帝国与兽人对亡灵发起两线攻势,从而暂时遏制了其无限制式的发展。此役中,帝国见识到兽人勇士无可匹敌的威力,更坚定了与其同盟协作的决心。与兽人关系密切的一个人类女性律也在此期间迁移至帝国首都曼卡斯(nkth),成了兽人王国驻卡利达德拉大使的高级顾问。
兽人崇拜战神,但不是那位帝国民众所熟识的神袛玛斯特(st),而是一个狂躁的、乐于征服的全新神袛喀尔班恩(klbne)。图墨吐斯教廷对此的解释,是玛斯特的部分神职被让渡给了新的神袛。此外,亡灵之神西丝娅据说也是在这次变故中攫取了旧战争之神的力量,进而崛起为对立阵营的神袛。图墨吐斯与奥迪尼斯两位主神所代表的神界平衡,因此重获恢复。奥迪尼斯教廷未否认亡灵之神的来源与在凡世的影响力越来越弱的玛斯特有关。但他们有另一套解释——图墨吐斯神麾下的战神玛斯特在某次神袛之间的决斗中遭受重创,因而其所代表的战争与死亡领域在两个阵营中重新划分,分别形成喀尔班恩和西丝娅两个神袛。至于击伤玛斯特的是哪位,奥迪尼斯教廷的官方说明未加细说,图墨吐斯教也没有提出异议。这的确令人怀疑。但凡人又怎能可能知晓神界的内幕?所以后世也只有带着怀疑接受的份了。
由文明角度看,兽人似乎仅处于开化的初期阶段。他们使用一种类似通用语夹杂龙语和北方地区方言的混合语言,文字则参照人类的书写方式。帝国研究者将兽人的社会结构称之为‘王国’,但事实上兽人按照其血脉渊源分为7-8个原始氏族。氏族人口有多有少,且各有不同专长和特性。比如纳塞(nsser)地区兽人氏族擅长攀爬,且因经常饮用地下含有毒性的泉水而具有抗毒能力;基纳(q)的兽人擅长航海,年长的兽人萨满懂得水系的少量法术。在维持领地和对抗亡灵的问题上,这些相异的氏族形成了一致对外的观念,便是兽人国家的雏形了。至于当地的人类,可以选择其所依附的氏族,从事农民、手工艺者、商人之类的行当,为兽人提供各类服务。不过一旦在兽人的区域定居下来,该人类与其家庭在身份上就被处于统治阶级的兽人视作农奴、仆人一类的等级。他们再不可以迁移到另一个氏族的领地,更不被允许离开兽人统治区。所以兽人王国的体制,类似军事化精英贵族专政的样式。
王国的称呼或许来源于兽人们推选出的‘大首领’。帝国的探查队最初接触到的具有决定权的兽人,就是这样一个无论体型还是战斗力都远远超出一般兽人的英雄型人物。之后的研究则发现,兽人大首领同时存在两个。他们的职责与其说是决定国家大事,不如说更多是在大型战役的时候承担军队统帅的角色,引领兽人大军向敌人发动攻击。之所以有复数个首领,应该就是考虑到大首领很可能会战死的问题。大首领的任期为五年。任期满后,由各氏族的族长、长老集会,各自提名候选人,再经由真刀真枪的角斗遴选出来。
图拉克在心里好好地复习了一下关于兽人的历史。嗜血的兽人,不可能对外表柔弱的图拉克有什么好印象,就算他是帝国王子都不会改变。事实上,他们把帝国所有普通的人类都看作柔弱的家伙。那些因而激素刺激而发育出两米高的身材,手臂上的肌肉多得能像女人胸脯般鼓起来的异类,恐怕才会得到兽人们的赏识。另一方面而言,女性的兽人?不但没见过,而且似乎也不对图拉克的胃口。幸亏努尔五世明天才能将正式公文交给图拉克,让他送达兽人王国的大使馆。算是给了图拉克余下的一整天用酒精麻醉自己。
想了想,他还是抛弃了这个逃避现实的念头。图拉克决定去找自己当了法师的朋友,顺便带去皇帝不打算追究的好消息。
查尔斯鲁缇纳伽斯搭载图拉克及时参加皇帝的生日庆祝后,便驾驶飞行城堡回到距离曼卡斯(nkth)不足一百里的建造场所。那里位于提供曼卡斯二十万居民饮水的宁静湖西侧湖岸,周围有密集的树林提供隐蔽。政府半年前还把该区域设定为皇家狩猎场,进一步杜绝了偶尔发觉异状的好奇人士追根溯源的可能性。既然图拉克具有帝国王子的身份,守备的皇家卫兵自然是挡不住他的脚步。但当他接近离地十米停靠在一片林中空地的城堡时,却有些惊讶地发现未受阻拦的不止他一个。一个纤细的背影,俏丽地站在城堡前临时搭建的木制阶梯旁。
瞧那尖而翘起的耳廓,一定是个精灵。而且是个野性地披散着黛绿色头发的女性,嘿嘿!图拉克悄悄移到她的侧面,想要细细品味难得一见的优雅身段。可惜只是验证了人类是不可能对听觉敏锐的精灵搞什么隐秘活动的道理。那个精灵几乎一瞬间便转过身,正对着图拉克的脸。
在那一刻,图拉克被震撼了。那妩媚的丹凤眼,深邃如湖水的眼神,小巧而俏皮的鼻子,薄而不缺性感的嘴唇,满月般的脸庞,一霎那间便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克睿莎的纯净、坦丝娇的娇艳,都比不上这精灵的万分之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盯着眼前不该出现在凡世的美貌。精灵似乎习惯了人类在她面前的失态,静静地等着图拉克恢复理智。
足足一碗茶的时间,图拉克才说出第一句话。“呃”,真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精灵很坦率地说:“我叫维尼尔斯玛茹(venylsrul),换作人类通用语,是‘轻歌曼舞’的意思。”
图拉克觉得有些头痛。因为他本能的回应不是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那么说,你很会跳舞啦?”该打,怎么说了如此没品的话,简直就像是对待酒馆的女招待似的。不过如果哪个酒馆可以请到这么个招待,估计无论会不会喝酒,全城的男人都会涌到那里罢。
精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带着点奚落却绝不失礼的笑意。
“哦!我是图拉克尼森哈顿。”他总算想起该说什么了。
“哦。”精灵平静地说:“你是努尔五世(nulv)皇帝的第六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曾代表精灵族给你送过贺礼呢!没想到现在已经这么大了。”
什么,什么意思嘛!嘲笑我年纪小?图拉克心里这么想,脑子里倒还知道精灵所言非虚。虽然她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但精灵成年后岁月很少在其身上留下痕迹。所以‘轻歌曼舞’说她与图拉克父母同辈,自然一点都不稀奇。或许她还见过摩拉尼森哈顿女皇帝的面,听过她因多年无法生育而诉的苦呢!
“对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图拉克有点气馁,于是决定公事公办。
“是指进入皇家狩猎区的事?”维尼尔斯玛茹友好的语气一点不像是在嘲讽。“我们精灵视自然万物为友,当然不会做出猎杀无辜动物的行径。莫非王子殿下还有什么其它的担心?”
图拉克指了指头顶的城堡。
精灵莞尔一笑,差点让图拉克一趔趄。“我明白。为了接近这个帝国最高机密,我的族人两个月前就向帝国政府提出了申请。”她从怀里拿出一份厚实的羊皮纸,上面赫然盖着努尔五世皇帝的御玺。“好不容易呢!我们甚至还动用了秩序祭司团的关系。”
图拉克横着竖着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精灵维尼尔斯玛茹参观飞行城堡——阚迪(kndi)的许可是合法的。他装出一幅老成的模样,把文件递回精灵。“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进入城堡,反而要在外面逗留呢?”
“因为城堡的主人不让我进去。”
咦!竟然有人敢无视帝国政府正式派发的许可书。再说,那么个美貌的女人站在门前,怎么可能会有人关着门不让她进去呢?城堡的主人,不会是查鲁罢。
“你想得没错,是查尔斯鲁缇纳伽斯法师。”精灵的心思果然缜密,靠表情就能猜出人类的心理变化。图拉克尴尬地说:“你可以要求皇家守卫协助你进去的。”
“那样的话,我虽然可以在城堡的外部庭院进行观察,却再无法进入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查尔斯鲁缇纳伽斯法师使用魔法驾驭这座城堡的控制室。”
原来如此!帝国虽然出资修造了这座城堡,但维持城堡运行的魔法却是法师行会的专利。皇帝的御玺,也无法打破法师对魔法的垄断。偏偏精灵又是对魔法情有独钟的种族,对新奇的魔法不探个究竟估计是绝不肯罢休的。难道这个女精灵打算用她的诚心打动不识风情的查鲁,从而学到让城堡飞行的法术?
图拉克的心一动。“你在这里等了几天了?”
精灵老实地回答:“三天。查尔斯鲁缇纳伽斯法师把城堡停靠这里的那天,我就到了。”
“他就一直不让你进去?”精灵点了点头。难怪她的衣物有些褶皱,还带了些落叶青苔什么的!原来不是精灵的特殊爱好啊。
图拉克有些犹豫。虽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