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问我。
我想了想,告诉他,“不知道。”
他马上就笑了,然后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你真的很不一般,我原想你会告诉我,为了理想,为了追求?虚伪,哪有那么多的理想追求,理想与追求又是什么,我们只是普通人,又不是伟人,普通人只要过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那有那么多追求。”
然后,说了句让我始料未及的话,“我觉得,每个人生来就是为了等死。”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到,“我们的身体从弱小、强大、衰退、病弱直至死亡,这个过程难道不是等死的行为吗?有的人,看似高高在上,拥有一切,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面对死亡,无论是谁。所以你看历史上的那些皇帝才会沉迷于炼丹,各种汤药,他们无非是想让自己延年益寿罢了,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害怕死亡,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意味着一切权力的消亡。越是弱小的人,到能够坦然面对,倒不是说他们不害怕,而是因为他们懂得这是人生中必然的事,既然是必然的,也就无所谓害怕不害怕了。”
“我这么说,也不全是表示强大的就一定恐惧死亡,恐惧存在与你的内心中,你有没有这样的体会,你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为什么?因为你的神经太紧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你觉得不踏实,任何不好的事你都会把自己牵扯其中。说到底,是你的恐惧让你丧失了理智。”
“每个人都是在带着面具跳舞罢了,只是有的人把自己隐藏的深一点,有的人,隐藏的浅一点而已。这世界万物都未曾改变,对于宇宙而言,人是何其的渺小。你觉得悲伤的、痛苦的事,对自然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地球现在有四十六亿岁了,人类却只出现了三百万年,对于地球言语,人类的历史根本不足为奇。你知道滴水穿石的道理,估计小时候还拼命的背来着,可你想过没有,当水滴孜孜不倦的落到石头上,终年累月击穿石头时,我们只看到水滴的坚强,却从未想过,石头它该有多疼。很多事,人们宁愿选择不去了解、不去相信,也要固执的维持着这个社会的法则。这是愚昧、是偏见。”
“我宁愿你如同那石头一般,虽不是最强,最后还会被水滴滴穿,可这不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吗?只有经历过痛苦、磨难,才能更深的体会到幸福、快乐,难道不是吗?等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长有短,虽不可避免,可总得面对,关键是,你怎么去过自己这一身。是啊,我们终究老去,死去,可我希望,在与这个世界告别之前,能够做些让自己觉得好的事,那样,便好。”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一下子并不完全能够接受,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番话让我醒悟过来了,至少,我不再沉迷于往事当中不能自拔。
那个下午,那条长凳,他讲了很多很多话,我听得仔细,他说的认真。忽然之间就想到张君涛了,当年,他也曾这么对我讲过他的人生故事,所不同的事,他把我当弱者看待,认为我需要被照顾。可蒋建昌不同,他从未觉得他是高的,我是低的,他一直是平等对待,他认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到的。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变灰,深秋的天气就是如此,不小心咳嗽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什么,连连说着抱歉抱歉,哪里是抱歉的事,可他还是这么说了,然后,告诉我早点进去。
走的时候,他并没有随我一同起来,直到走很远,他才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起一支,他那个样子,让人看着心酸,总觉得他有什么事隐瞒,又不方便透露。
看来,不止我一人带着面具跳舞,如我,如他。
回去的路上他执意送我,我便不再勉强。这次他熟门熟路的待我到了大,临走之前,不忘叮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点头,然后下车,心里默念,“你也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多年以后,看到一个喜欢的作家写了这么一句话,“那些所有你觉得过不去的,都会过去。”然后,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第三十章感情的萌芽
那之后的几天,日子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如同许多个寻常的日子一般,我觉得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轨道。偶尔,心里会有一阵失落感,一阵回忆,回忆起那些个与周沐一同走过的日子,那些他站在寝室楼下面等待我的日子,那些他给我买好点心一起去公园的长凳上分享的日子,那些在晚上很晚的时候,一起看星星的日子。那些过去的无数的日子,如今都成了回忆的一部分,虽然有些不舍,但感情的事就是这样,偶尔有些怀念,过去了就好。现在回想起来,终究是不够爱,否则便不会如此轻描淡写了。
天气渐渐转凉,深秋的s市,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冬天的气息,各式橱窗里都已经是冬装,街上渐渐有时髦的女子穿起了流行的过膝靴。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年,我依然格格不入,江悦笑我,“你是个怀旧的姑娘。”
她与赵连海仍旧每天争争吵吵,可他们越是这样,便越是分不开,不似我跟周沐,从未动真格的吵过架,可说分手便分手。曾经相爱过的两个人,就这么忽然变成了陌路人,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因此,现在好多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独处,总不能因为我跟他的事,让江悦也不去见她的小赵吧。
一个人的时候,就自己跟自己做好朋友,拼了命的百~万\小!说,学习英文,拿很高的分数,去蒋建昌那里帮忙,然后,他不说走,就一直赖在那里,直到他回家。
渐渐的,我发现他有时也会回去很晚,不知在逃避什么,可我从不会去问,他也就不会主动的提起,我们就这么有默契的各自干着活,有时他还会让我帮他别的忙。我反正有空,就来者不拒,常常在他办公室呆很晚。很多时间,都只要打字的声音,他偶尔会到外面抽根烟,然后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回到办公室。久而久之,我竟习惯了这个味道,很长很长时间后,想起他时,总会有股烟草味道在身体里弥漫开来,有时候甚至会想,究竟是想念他这个人,还是想你他身上的烟草味道。
有一天,与周沐分手很久后的一天,在我们曾经接吻的地方看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看到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女孩,她说话娇声娇气,不似我,永远那么简单直白。身材很好,高高瘦瘦的女孩,见到那个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忽然,我就记起了那个名字——顾童。
那个在蒋建昌的课上讨论我母亲案子的那个女孩。
那些本想要祝福他的话,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应该也知道为此自己曾有多么难过,他竟然,竟然选择了她。但,那又怎样,你们已经分手了,想到这一点,我忽然就释怀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彻底没有关系了。
我还是那个傻姑娘,因为不开心,晚上没有吃饭,早上起来时,头晕晕的,浑身有些无力。江悦看出我的不适,她关切的说要是撑不住就不要去了,反正是蒋建昌的课。最后一句话,听着有些刺耳。
我知道因为课代表的关系,与他这段时间走的近了点;也知道因为感情上的事,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了点;更知道因为不想一个人回到寝室,面对孤独的自己,而留得晚了些。这些在别人眼里可能都是些是是非非,可江悦你不同,你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别人哪,你怎么可以这般不理解我。
当即有些不开心,她好像看出来了,连连表示自己无心的,希望我别在意。嘴上说不在意,可心里哪里是真的不在意,因为我更在乎我们之间的友情,所以只能装作不在意罢了。因为这,我本来打算休息一下的,让她帮忙请个假,可她既然这么说了,那怎么也要爬起来了。
一路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到教室,正巧看到顾童,便别过头去,她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同样的,将头转过去。
坐到位置上,感觉自己的头昏昏的,遗传了母亲的低血糖与低血压,加之早上根本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现在一下子觉得很不舒服,眼前一下子黑了,我知道,只是因为大脑供氧不足引起的,不敢站着,只能坐下来趴在桌上。
因为坐在后排,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江悦给我倒了杯水,好歹喝了点,舒服多了。蒋建昌来上课这会子,感觉好多了。
他依旧认真的在课上授课,全班级的人都在沙沙的拿笔写字,与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后,然后就发生了件小事。
也许是ppt的打开方式问题,忽然就打不开了,授课的那些也全都跳页了,他喊了我的名字,不得已,这都是我负责的,便走过去。走到一半,就觉得脑子昏昏的,但还是忍着不吭声。待走到讲台那里时,再也熬不住,利落的就倒了下去,以为身体会接触到尖锐的水泥地,未曾想,在倒地的那一霎那,一双手稳稳的接住我,使身体不至于那么疼痛。那个模糊的影子,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我知道,是他。
他紧紧的抱着我,轻拍我的脸,“醒醒,醒醒啊李晓。”喊我的名字,我大概略微睁了下眼睛,看到他焦急的脸,然后,再次昏了过去。
那后来发生的事是江悦告诉我的,他一路将我抱去学校医务室,江悦也跟着去,里面的医生简单检查了下,问了问她一些情况,然后医生给了蒋建昌一个答复,“没什么,只是没吃早饭,血糖低而已,挂点盐水喝点东西就没事了。”想不到平时儒雅的蒋建昌竟然有些火,“小张,你再仔细检查一下,怎么只能问问就当好了呢?”
那个小张听了心里自然有些不服气,可又不能当众反驳,便没好气的说,“蒋教授,我只这点本事,本来学校医务室也不是什么医院,要是你觉得不放心,就去医院就诊好了。”
听了这一席话,蒋建昌也火起来了,正想开口说他,还是江悦拦着他,“蒋教授,晓晓的病真没那么严重,她早上没吃过东西,本身就有低血糖,也许是这样才引起昏倒的吧。”就这样才使得蒋建昌安静下来。
江悦对我说,从未看到过他这么着急的样子。我听了只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已暗流涌动了,只是,心里对自己说,这根本就是老师对学生的爱护。
但内心热切的期待并不是我讲的那样。
后来还是去了学校外的诊所进行了治疗,挂了点盐水,增加抵抗力。第二天,周沐也来了。当时江悦正好不在,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我忍不住,再怎么说他也是来看望我的,于是便对他说,“谢谢。”
他听见我说话,眼神里一阵欢喜一阵失落,又僵持了好一会,他才离开,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走了。留下一篮子水果,刚好隔壁床的小孩吵闹,便让他母亲全都给了他,她千恩万谢,其实她哪里知道,周沐带来的这些东西,我怕吃了不消化。
第三天,他还是来了,看到昨天的水果放在隔壁床,他蹙了蹙眉,可终究什么也没说,这次他仍旧带了水果。坐在我旁边,给我剥了个香蕉,也不管我爱不爱吃,就拿到我嘴边,没办法,只得吃掉。他见我吃光,显得很高兴,这次又是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隔壁床孩子的母亲看了看我,说,“小姑娘,别老是这么为难你男人,夫妻俩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总得拧成一团啊。”她给我指了指她孩子,那是个瘦小的小男孩,看着大概四五岁的光景,全身上下都晒得黝黑,穿着件破旧的大衣,一看就是别人穿剩下的。旁边还站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看情况好像是这个女人的女儿。
接着,她不管我要不要听,说起了她的故事,什么偷偷私奔啦,什么第一个女儿被丈夫埋怨啊,然后终于生了个儿子翻身了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最后她说到,“姑娘,你肚子可一定要争气,一定得生个儿子出来,像我生了个儿子,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别提多解气了。”说完,她得意的看了看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我讪讪的笑着,不答话,好在今天挂完盐水就结束了。不一会江悦就过来了,与江悦一同过来的还有小赵。听江悦说小赵现在已经正式在律所工作了,一开始虽然工资不高,但好歹也是专业对口,因此每天都很努力来着,听着她满嘴的炫耀,也挺为她感到高兴的。
“江悦,这些水果留给这边的大姐吧。”
江悦没有问我为什么,而是立马就给了大姐,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说着那怎么行,手却自顾自的伸了过来。在大姐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这个呆了三天的病房。走在医院外面,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秋风凉爽,是个好天气,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然后,看到了他。
蒋建昌此时就站在医院的门外,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偏偏就看见了他,他大概注意到些什么,也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然后,我们就这样定定的对视着。
他朝我走了过来,也许他没有注意到我旁边站着的江悦和小赵,也许他注意到了他们,可他还是朝我走过来了。
“李晓,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旁边的江悦和小赵看到他,纷纷跟他打招呼,然后,江悦抛下一句“晓晓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就连拽带拉的拉走了小赵。我见她这样,心里一阵好笑。
“没什么事了,多谢关心,还特意过来一趟。”
“也,也不是特意过来,就是刚好,刚好而已。”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话,让人忍俊不禁。
我看着他,不说话,也许是觉得这样有些尴尬,他一把拿住我手里的东西,往他车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大家谁都没有说话,他打开了电台,是一档很热门的音乐节目,正播放着邓丽君的老歌——《我只在乎你》,他轻声哼唱,那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很特别的声线。
这几天在医院没有休息好,因此整个人感觉很疲累,午后的阳光肆意照在身上,已是初冬了,阳光从前面的挡风玻璃处渗透进来,整个人都觉得舒坦,加之有好听的音乐,很快便睡了过去。
我看到了一片广袤的大草原,身体却是小小的,那时候大概还不到四岁吧,妈妈大着肚子,牵着我的手,慢慢慢慢朝草原走去。风吹在脸上,不是那种黏黏的感觉,而是很清爽,小小年纪如我,哪里懂得什么,只是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妈妈急得在后面大叫,“小心点小心点。”我哪里顾得上她,只是尽情的在草原上奔跑,忽然,前方出现一大块藻泽地,等到我意识到已经为时已晚,妈妈在身后不停的叫唤,我却一步步往里面陷进去,渐渐的泥土就覆盖到我的胸腔,然后,马上就湮没了我的喉咙。
第三十一章忽远忽近的距离
猛的醒过来,嘴巴里大声叫喊着,手拼命的在空中乱舞,忽然,我被一个宽阔的身体抱住,他轻拍我的背,对我说,“别怕,别怕,只是在做梦而已。”这样才逐渐安静下来。
额头上都是汗水,一滴滴汗从头发丝里流下,顺着脸颊落到他的肩膀上,他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此时混杂着我的汗味,还有他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几股气味混在一起,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然后,然后我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推了推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马上将我放开。
我们彼此静静的坐在车内,过了好一会,他对我说,去外面抽根烟。他离开后,我一个人在车厢里独自呆了好久,回想了很多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他对我是喜欢的,我对他的感觉大都是来自于尊重吧。他认真工作的模样,善待母亲的模样,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我想,这也是尊重他的一部分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经意间看着窗外,原来早已驶离了市区,已经到了郊区一隅,这条小路看着熟悉,原是在养老院的旁边。他大概是怕惊扰我,故意没有叫醒我,又不知道去哪里,开着开着竟然到了这边。
这么实诚的一个好男人,我知道不能够太贪心,只能远远看着便知足了,其他的,别想太多。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打定主意,便下车。他站在农田旁,地上有一根烟蒂。我朝他的方向走去,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夕阳的余光照在他身上,左右无名指上的戒指看着更加耀眼,也许是这道光刺痛了眼睛,忽然有些发酸。还是我先开了口,
“这地方风景不错,怎么找到的。”
他笑了笑,“差不多两个月前吧,心里有些事正烦恼着,开着开着就到这边来了,然后母亲正好要找养老院,周围转了转,偏巧就看到了家合适的。”
“对了,”他接着说,“有几天没去看外婆了,今天正好就到了,要不要去看看她老人家。”
“也好啊。”对他的提议我表示同意。此时正是尴尬的时候,就这么回去一路上不知道讲些什么好,正巧去看望外婆,也好多找点话题聊聊。
我们一起走回车里,他娴熟的发动汽车,没多久便到了养老院。此时已经是下午偏黄昏的时刻,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不多的老人在外面走着。想来也是,天气这般寒冷,是不适合外面走动了。
走进房间,正是吃饭的时候,阿姨一勺一勺的喂着外婆,看到外面有人,她下意识的抬头看看,然后把头低下。阿姨见是我,马上客气的说,“晓晓来了。”
“哎,阿姨。”
接着她对外婆说,“你外甥女过来看你啦。”外婆像是听不懂似的,闷声不响,只是低头吃着饭。
她现在越来越糊涂了,有时候连着好几天都认不出人,只会饿了吃,累了睡。我将阿姨偷偷拉到一边,给她塞了点钱,她马上就眉开眼笑,现在也不客套了,直接说了声谢谢。
“阿姨,外婆就麻烦你照顾了。”
“应该的,应该的。”
正说着话,隔壁床的老太太大概吃完晚饭回来了,看到我显得很高兴,“晓晓,你好啊,今天怎么过来啦!”
还没等我回答,蒋建昌也出来了,老太太吃了一惊,“哎,今天怎么你们两个人都来了啦!”
我刚想说话,他马上抢在前面,“正好在外面碰上就一起过来了。”
“哦”老太太对这个回答丝毫没有起疑心,而是接着说,“你们肯定没有吃饭吧,今天食堂的饭菜不错,一起下去吃点再上来,晓晓,你外婆这边我会看着的。”
本来想拒绝的,这么一说再拒绝就显得太不通人情了,于是,便同蒋建昌一道去了楼下的食堂。
老太太倒真没吓说,今晚饭菜确实很可口。这几天连着吃了好多天医院的伙食,肚子里没什么油水,正馋着,因此吃的格外香。倒是他,对着几碟子小菜没怎么吃。他见我吃的香,给我推了推一些菜,没怎么客气,便吃起来。
一碗饭下肚,整个人都有了力气,满足的抹了抹嘴,这个动作他见着了,小心笑起来,然后,迅速的收起笑容,换上刚才的表情。
走到病房花不了几分钟,可这几分钟对我而言却是格外漫长,好容易走到门口,两个人同时伸了脚打算走进去,一着急不小心碰在一起,他下意识的搀了我一把,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又把手拿开。一瞬间,我们都闹了个大红脸。
好在有老太太在永远不会感到无聊。她见我们进来马上就聊起来了。
“晓晓啊,你外婆这些日子胃口都很好,你不要太着急哦。”
“有您在旁,我安心多了。”
“哎呀,晓晓就是会说话,哈哈。”
之后,她憋见小儿子,对他说,“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些别别扭扭的,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哪有的事,就是看你们俩聊着,我插不进话。”说着话,他走到老太太旁,与她嗫喏起来。
外婆吃完饭便由阿姨服侍好洗了洗,她身上一直是干净的,对于这点我很是感激。此时她也没睡着,只是别过头转向另一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呆着。他们母子俩偶尔会有些笑声,穿过来时,更显得落寂。
过了些时间,听到他对母亲说,“今天不早了,我明天还有课要早起,就不陪您了,周末有时间我再过来。”
“哎,好,你忙你的吧,别老是过来,我没什么的,你自己的事情要紧。”说着就替他收拾起东西来,赶紧让他离开。
离开时特意回头看了下,却看见门外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而我旁边的这个男人却浑然不知。男人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母亲的爱,不是留在身边,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你,所以才舍得让你走。
虽然这么为别人想,可临到自己,却怎么也不肯原谅自己的母亲。
回城的路上一直沉默着,任由电台里一首首的歌曲播放,歌词里尽是感情世界中挣扎的男男女女。而我的爱情,鼻子里发出声冷笑,还没萌芽,便被我扼杀了,因为它本不该滋生。
蒋建昌左手的戒指提醒着我他是个有家室的人,也知道对于妻子来说,老公的背叛这种伤害会有多大。但我拒绝这段感情不仅仅是因为这两点,而是因为我深深的了解自己是一个多残忍的人,不想让自己崇拜喜爱的教授为自己而感到痛苦,也知道我的那些过往定会让他背上包袱。为了周沐尚且如此,他,更不能伤害他。
车很快就开到了大,到了门口,他小心翼翼的告诉我,“到了,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当时只是见你害怕才这样做的,希望我们以后仍旧是师生关系,可以吗?”
心里虽然已经做好了打算,但当他真这样说时,还是很难过,但很快就掩饰起内心的忧伤,无所谓的表示,“当然如此,你永远是我的好老师,今天谢谢你载我回家。”
不由得将这边称呼为家,内心冷笑了一下,也许只要离开那个地方,认识一个角落都可以称为家吧。
他没说话,而是朝我点点头,便将车驶离。当我一个人拖着个行李箱走到寝室楼下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周沐。
他听到了动静,也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我本想躲开,可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朝他走去。他见我拿着笨重的箱子,想帮我提一把,我下意识的躲开,后来想起什么似的,没有继续拒绝,而是任由他拿着箱子提了上去。因为,我注意到了一双眼露嫉妒的眼睛,那是顾童。我自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让她好好难受一下,尽管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
只是,第二天听到了他们吵架的消息,看来,昨天那么做起到作用了。
之后的日子如之前一样,波澜不惊的生活着,只是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罢了,s市的冬天就要来了。
我成长的那个地方是个内陆的小县城,远离海洋,冬天只是干冷罢了。而s市不同,正巧靠着海边,沿江而建,因此冬天虽然温度不高,可风吹在身上却是又冷又冻。经过去年一个冬天的磨练,本以为已经习惯了,可这次还是不小心感冒了。
与蒋建昌那天之后,依旧如同之前一样,每次的ppt还是由我来做,去他办公室忙到很晚,只是不再有意无意的留下来,宁可一个人回到一个人的寝室里,也绝不给自己找任何借口留下来,因为我怕,我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的越来越喜欢他。
可是,嘴上拼命的逃避,心却慢慢慢慢朝他靠的更近。只是,这些心思,我不说,他不懂。
每天每天,他依旧如同往常的日子一样,上课,带教研究生,写论文,偶尔在写不出的时候去外面抽根香烟,回来后继续撰写。那时,学校里流传起了他的婚姻问题,好像说他与他夫人之间正闹离婚,为了孩子的抚养权打离婚官司。不管这些是不是谣言,总之,我没有因为他的婚约关系或近或远,而是总保持着一种应该有的距离。
我想,这才是我们之间最合适的距离。
只是,本以为一份很适当的感情,一份很恰当的距离,就这么被突如其来的打乱了。
第三十二章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感冒了好久终不见好,便去配了点药,哪知一服药,头脑立即昏昏的,眼皮累的直想睡觉。好在有些选修课自己看看就能够理解的,学业上倒没有耽误太大的问题。
周四的课后,照例跟着蒋建昌去了他办公室,期间他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弄完帮他锁上门就可,他钥匙带着,我“噢”了一声。等弄完ppt后,药性上来了,想着反正还早,这边打着暖气,正暖和着,便在椅子上躺了会,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坐在椅子上终究不是很舒服,正打算收拾好出门时,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刚想站起来说话,却好像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当心,我没敢吱声,还在盘算万一是小偷怎么办。
心里正想着怎么办,里面有一人开口说话了,“周沐,今天怎么来我这啦,不去你爸的律所实习吗?”
我听了心里一惊,这声音明明是蒋建昌的,莫非,他认识周沐。正当我乱想之际,周沐开口了,“今天忙了一天了,好不容易这会有些空,蒋叔叔,我找您有些事。”
他竟然叫蒋建昌为蒋叔叔,看来两家人是世交。
“什么事啊,你还来找我商量。”听上去蒋有些意外。
“是晓晓的事,李晓。”
“哦,”他这一句颇有些意味。
“我知道您待晓晓很好,您不知道,之前我跟她是恋人关系,就是在您那堂课上顾童说了点她母亲的案子,后来她就跟我提出分手了。可现在我知道自己还是喜欢着她,您能不能约她出来一次,让我同她好好谈谈。”
我一下子呆住了,竟从未想过周沐会提这个要求,蒋建昌大概也没料到这一点,他同样也好久没有说话。周沐继续道,“她是个自尊心特强的姑娘,我知道她同我分手是为了保护我,因为她不希望自己母亲的事而影响到我的,让被人对我指指点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更不能同她分开。那次她昏倒在课上,我听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担心,去医院看她,给她送去水果,最后,她那天出院,也能在寝室楼下等她,可这些事,一点也没有勉强自己,那天起,我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这段话说得诚恳,说实话,很感动听到他这么在乎自己。可现在,我更在乎的是蒋建昌的反应。
蒋建昌咳嗽了一下,“周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的,可你既然让我约她出来,我会尽力的,其他的,就看你们自己了。希望这次你一定好好珍惜她,不要再失去她了。”
一旁的周沐显得很高兴,“知道了蒋叔叔,谢谢你。”
此时此刻,我的心像是跌进了冰冷的湖底,虽然,虽然从未贪心到与蒋建昌发展成一段恋情,但至少,我能隐约知道他对我的好感,这些便已足够了。与周沐分开的这些日子,虽然也有难过的时候,可那不是为了流逝的感情,而是一种内心自发的行为,更多的是为失去一个朋友而感到可惜。也许自己从未像他这般喜欢过对方,所以无法体会到,可现在,我在乎的那个人,竟然,竟然同意了他的请求,心,还是颤抖了一下。
我卷曲着身体,脚已经麻了,可我不在乎,眼睛发酸,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我也不在乎,那个我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乎我了,那其他的,别的统统不重要了。
最终,我静静的呆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害怕面对他们,也害怕自己的过去与命运。
直到蒋建昌离开,我才站起来,此时脚麻的已经不听使唤,可我还硬撑着,每走一步,一种刺痛感上来,那是麻痹许久的神经再向我抗议。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走到了寝室。江悦不在,还好,否则面对她关切的眼神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好在,现在这些都不需要烦恼。我只管躺在床上,让眼泪尽情的流下来便可。
迷迷糊糊间,想起了很多往事。母亲被带走的那天,她伸手要摸我的脸,我躲了下,记起了她那时眼里的悲凉;小妹走的那天,看见她冰冷的身体躺在面前,忍了好久的眼泪,直到最后也没有落下,因为我恨她留下我一个人;被舅妈赶出来的那天,我是笑着出去的,虽然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外婆住院那天,去张君涛哪里借钱,尽管心里怕的要命,可还是拼命逞强;被成哥侮辱那天,嘴角流下的是血不是泪;考上大那天,张君涛离开时,也只是忍着忍着。那么多困难的日子自己都熬过去了,为何现在竟这么脆弱,我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心里不停的问自己,可除了墙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没人回答我。
上床休息之前,怕自己会睡不着,所以特意吃了好些感冒药,可却是这样脑子就越是清醒,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嘴巴渴的难受,实在忍受不了了,就打算摸着下来找水喝,可是全身无力,好不容易撑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力气下来。停顿了好一会,好像有些体力了,才打算慢慢走下去。一步两步,脑子里轻轻数着步子,然后,然后,一个不小心,踏了个空心,人一下子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直直的躺在地板上,冰凉冰凉的地板,觉得还行,至少没有心里冷。现在这样反倒安心了,反正也没气力,就这么躺着吧。渐渐渐渐的昏睡过去,过好几久,才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打开灯,然后听到一声犀利的尖叫声。寝室楼里的灯全都亮了,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叫我的名字,我想回答,可嘴巴张了张,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周围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她们看到我这样大都惊慌失措起来,后来连老师也惊动了,叫来了校医,他们几个人将我抬起,走到外面时,一阵凉风吹来,我一个激灵醒了,看到天上挂着一轮明月,这么美丽的景致,却没有那份心情,正遗憾着,又昏了过去。
隐约我能感觉他们将我抬到了救护车上,给我插了好多吸管,一根针插了进来,我不由得动了一下,有液体往我身体里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下车,又是一行人将我抬起,接着是一股医院消毒药水的味道,然后,被推进了手术室。有医生拿来了插喉管的东西,冰冷冰冷的朝我喉咙里放,我难受极了,想要挣扎,却被他们按的死死的,也没力气挣扎。
忽然感到胃部火烧火燎的,然后有了想呕吐的感觉,医生娴熟的将我翻了过来,在我即将呕吐前。我吐了好久,感觉连胆汁很胃都要呕出来了。呕吐时,那些医生只是在旁看着我,人心凉暖。
等我呕干净了,他们才过来,又给我插了很多管子,看了看口腔,怕我呛住。然后两只手臂各挂了盐水,推出去时,对着外面的人说,“好了,胃部已经呕吐干净,没事了。”
“谢谢你了医生。”
我记得这个声音,是江悦,最后的最后,还是江悦在我身边。勉强睁开了眼,她见我脸色很不好,嘴唇又干裂,马上就说,“别说话晓晓,省点力气。”
回答不上,只得点点头就当同意。
她一路随着我进了病房,在药物的控制下,逐渐睡过去。当早上醒来时,她正趴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睡过去。我不小心动了一下就惊动了她,眼睛里布满血丝,见我醒着马上问我,“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
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我要去趟卫生间。”
“哎,哦。”她马上站起来,为我提起了盐水瓶。一个晚上护士来了好几次检查我的情况,她也就醒了好几次。
许是躺太久了,刚下地,脚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也站不了,还是她扶着我才没摔倒。一路扶着我去了卫生间,我整个身体的力量几乎都吃在她身上,可她一声也没吭,而是尽心尽责的搀扶着我。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过问情况,我感谢她的沉默,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安慰。
看着时间差不多快到上课的时间了,自己感觉经过一夜的休整情况好多了,然后对她说,“你好去上课了。”
她默不作声,“今天不去了,难得翘次课。”
心里觉得十分抱歉,可又帮不上什么,除了在心里深深的感谢之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为了拿来了早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看在她为了自己的份上,还是勉强吃了点。吃完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