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了活命
盯着那纤长不沾阳春水的指,嫩如青葱,散发着莹润光泽。
瞧得有些痴了,却倏地想起,似曾相似的恐惧……
只不过片刻,那手收了回去,替她盖严被子,闪断了那回忆的思绪。
“瞒,再睡会儿吧,醒了便给你吞些小米粥。”
他柔声关切,她听得心头温暖,轻应了声嗯,便瞌上眼,沉沉睡去。
她睡着,他并没急着起身离去,而是呵护得如珍宝,俯了身,吻上她的唇角。
他可爱的人儿呀……
“皇子。”
空荡荡的寝室里,缪淡步走了进来。
“怎幺?”
他头也不抬盯着俏人儿漫不经心轻问。
“大皇子有来话,说是过了秋祭便来落日接回乐师。”
听得三皇子金眸一沉,冷了艳容,却勾了唇角:“真是迫不及待,就这幺怕我这个病入膏肓的人吃了她不成?”
说着,他表情一转,恢复了那份温柔。
盯着床上的瞒,又是一声叹息:“当年,如若不是大皇子先我一步,如今便不是这局面了……”
他一语双关,唯有缪才听得透彻的暗语。
“是。那依皇子所想,该如何处理?”
三皇子抽了身,离了大床,踱至窗外露空的阳台,眺望那一望无垠的土地。
落日的国土,魔法的王国,他耗了多少年的等待,终于重回这里。
“他要来,便来吧。来了,也就不容易回去了……”
缪听了,会心一笑,行礼退了出去。
三皇子若所有思地望着蔚蓝天际,呢喃道:“本皇子不会死的……知蛟,你的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
瞒清醒的时间极短,泰半时间醒了便是由侍女喂食小白粥,吃完后便睁眼休息一会儿便犯不住困意沉睡而去。
这样一直躺在床上足足八天,伤口开始顺利结疤才下床。
想起心口处一连两次受伤严重。
缪说,这心脏怕是脆弱不堪,禁不得再折腾。
能活下来是她命大,有福气。
但若不调养好,以后落下了后遗症,便是一辈子的心绞痛。
“当然,也不是那幺严重的。只是切忌在痊愈之前少吹风,少受累。”
“是。”
缪收拾药箱离开后,瞒下床随手抓了件披风盖上,踱至阳台处,看到那属于落日的一片美景。
入目所及的,一片青葱郁翠,欣欣向荣之景。
已故的寂帝国啊……
她回来了——
曾忆起,母亲带她来此,这是当年父王宠爱母孕育她而生的地所,是国王的寝宫啊……
“母亲,瞒回来了……瞒相信您还活着,就活在这落日的某处……”
她一脸忧伤的垂首,掩去那泪湿的眼眶。
“瞒,风大,你怎幺跑出去了?”
身后是朱里皇子的责怪声。
瞒回头之际揉着眼睛,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皇子,瞒只想再重看故里一次。”
他几步上去,拿下她手,看着那通红的眼睛,柔声问:“是沙子吹进了眼睛吗?”
她羞涩点头。
他抬起她下颚,“我为你吹吹吧,这样揉,更难受的。”
“谢、谢谢……”
他的亲昵,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他温柔地吹了她眼睛,确定无碍后,放开了她。
一切,仅止于礼。
“进屋去吧,可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好……”
***
三皇子来的时间并不多,自打瞒醒后,多数是缪每日过来检视,三皇子窝于他寝宫。
听说落日的魔法力息有助于缪的白魔法,让三皇子的身体有了起色。
瞒也见到了,他脸色少有的红润。
来这里是来对了吧?
就这样养伤又过了约莫十日,一头翼龙盘旋于行宫天空。
来的正是大皇子。
瞒是惧怕了他。
那一剑刺伤的不仅是她的心脏,还有那份对他宠爱所缓慢诞生的依恋。
想到将要回去,便是骇怕,却不敢有任何流露心思于表面。
当大皇子下了翼龙,她的心口急速地跳动,似要提到嗓子眼,直到他猛然将她搂入胸膛,嗅着那一股熟悉的体味,心脏不再跳得凶猛。
“瞒,伤好了吗?”
他捧起她小脸,眯眼仔细地打量着。
她眨眨眼,轻启朱唇:“伤口在结疤中,但缪医生说还要再等最少一个月才能离开。”
听到这时间,知蛟立时露出不悦。
三皇子没来,他昨日病又犯了,咳嗽中夹着血污,侍女端出来的银盆中全是黑血。
折腾了一宿直至清晨才睡去。
缪是代表人,代替三皇子出面,反正对于大皇子来讲,弟弟出不出现都无所谓。
“禀皇子,的确如此。瞒小姐已经中过一次箭,这次新伤巧合的又在同一个位置上,她的心脏很脆弱,禁不得风吹远行。”
“用翼龙也不行?”
大皇子表面变得极是难看。
他一等秋祭结束,便火速赶来。
这行宫中的侍从中有他派出的眼线,瞒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
“是,大皇子,如果疼痛瞒小姐,就请再多给她些时日吧,到时伤一好,三皇子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大皇子盯着瞒,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
指腹磨上瞒的唇瓣,极是不悦道:“都怪本皇子太冲动了,我可怜的瞒,这次的教训足以让你明白到日后需寸步不离本皇子身边了吧?”
瞒听得身子一僵,怯怯地点了个头,轻答:“是,瞒知错了。但是……她突然双膝跪地,亲吻上大皇子的脚背,卑微地乞求道:“请大皇子为瞒讨回个公道。如果瞒真有错,让神那样惩罚,瞒毫无怨言。但是,”
她抬头,美眸的黑瞳中满是屈辱的泪珠:“瞒从未背叛过大皇子,也未对大皇子有过异心。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
“本皇子知道,会为你讨回公道的。”他提起她,“明日,本皇子会让牧拉来这里陪你,免得你无聊了。”
说着,有意无意朝缪那里瞄了一眼。
“师傅已经回来了吗?!”
瞒面色一喜,抹掉眼泪。
“嗯,她回来了,听说你受伤了,很担心呢。若不是翼龙一次只能载两人,现下你已经看到她了。”
“嗯!谢谢大皇子的体贴。瞒就在这里等着师傅过来,等伤好了,就请大皇子来接瞒。”
***
大皇子乘着翼龙离开后,瞒的笑容便垮了。
缪沉默寡言,若有所思地注视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瞒狼狈撇过头去。
入了夜,极深的夜,三皇子悄然来临。
瞒被惊醒,他手指压在她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放开。
他踱至阳台处,瞒下床要过来,被他阻止了。
“夜里风大,你就站在那儿吧。”
头也不抬地望着满天繁星。
落日的星,真是美伦美奂,比在王都的还要漂亮。
瞒安静地站着,离他两米远的距离。
她看着一身长袍,身段颀长的三皇子,站在阳台边,沐浴在阳光下,高高在上的圣洁如天神般俊美出尘。
又是一时闪神的痴迷。
直到他开口,眺望那繁星低述:“瞒,你可知,我为何宁可贬掉皇族身份,来落日。”
瞒摇头:“三皇子愿意说吗?”
这些皇族的心思,她小小一个乐师猜不透,也没那本事。
三皇子抬头,脸上闪过一丝忧郁。
“为了活命。”
听得瞒心口一紧,那淡淡四个字,说得平静无波,却是叫人心酸。
为了活命啊……
“我打娘胎里便带了病出生,这样残破的身子,及不上那两位光芒四射的皇兄。父王不曾多看我一眼,母妃急于争宠,我在病痛中渡过二十多年……”
他轻轻地转身之时,袍角旋转一朵浪花,满头的金发随夜风吹抚,掩了半边的面孔,透着一股圣洁之外的妖邪之感。
瞒有种错觉,就在那一瞬间,她想知道,当金丝化成黑丝,那配上这一刻的妖邪,该是何等的美艳妖孽……
她怔愣地开不了口,就只是呆呆愣愣地望着他。
他撩开了那耀眼金发,轻扬一朵笑容如此的温柔。
“为了活命,二皇兄想加害于我,我宁可削了皇族之身,当个普通的贵族,在这落日,继续苟且偷安……”
“皇子……”
为何说得如此可怜?
她无言走上去,在他微诧异的目光下,抱住了他。
“皇子,您会好起来的……落日残存的魔法之气,会让您的身体好起来的……”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故里。
“真的吗……”
他静静的任她逾矩地拥抱,面色一丝黯然神伤。
“真的。”
她抬头,投给他一朵灿烂的笑容。
“三皇子的病是受黑魔法所致,既然是魔法,便总有解除的那一天。”
他的气色红润,哪怕昨夜吐血不止,今日见了,也与以往完全不相同的健康,这就是证明。
他怔忡的脸色,为她的笑容所错愕。
她被瞧得有点不好意思,抹抹脸颊,升起一点害臊。
他回了神,轻轻一笑,揽了她肩膀,带她入室。
“天晚了,早早睡下吧。”
“皇子晚安。”
他离开,她上床,闭目。
空气中飘动的魔法之气,祥和而安宁。
这股气,唯有会魔法之人才能感受到。
它带她极快的入眠,虽不能缩减人为的伤口,却让瞒安心。
“皇子,您会在这里获得新生。而我,也会在这里寻回失去的一切……”
当瞒睁开眼睛时,瞳中一片肃静。
那是真正的她,祥和而淡然的她,不会任何世俗而拘禁的她。
料想不到,失去肉体也换不回大皇子的遗弃……
唉……
那位暴君啊,她可并不想待在他身边的。
***
如大皇子所言,牧拉一早的便骑了翼龙而来。
见了许久不见的师傅,瞒自是欢喜的迎了上去。
一番谈话亲昵间,回到了从前的感觉。
虽心知肚明,大皇子让牧拉来是为了监视她,却也是真心的欢喜。
“师傅,这两年多,你跑遍了多少个地方呀?”
高高的阳台上,她与牧拉偎依在石墙边,一边欣赏那落日风光,一边谈着天地。
瞒喜欢牧拉将世界的见闻告诉她,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令她想展翅高飞,当个旅行乐师,靠着那副嗓音走遍天下。
是从很小的时候,还在母亲那里就许下的心愿。
母亲总是笑着说,女孩家出门在外很辛苦的呢。
“傻孩子,你当外面真那幺好玩吗?暗藏的凶险让你防不胜防。”
牧拉像慈爱的母亲,连说出来的劝说也是如此的相似。
瞒轻笑,不自觉地撒娇道:“但是,老天生了一颗向往自由的心给我,总有一天我会展翅高飞的。”
牧拉只笑笑,并不当真。
楼宇下。
“霍恩,你在看什幺?”
吴恩的斥责声拉回霍恩凝视的目光。
他盯着那楼宇上的一脸笑颜逐开的瞒,说:“那个女人,很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吴恩抬头看了一眼,给了霍恩一个爆粟。
“那是高不可攀的乐师,大皇子最宠爱的女人,你哪时看到过的?!”
霍恩不多加以解释,他只是冷冷地望了一眼,随后离开。
他见过那个女人,美丽的女人一向过目不忘,尤其是这种女人。
他擅长看透人心,这个女人外表温顺,但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戏子,而且是深藏不露的妖孽女人。
等着吧,他看人从不出错,这个给他不舒服情绪的女人,一定会引发一场骚乱,导致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