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张剑亭慌张,“我先走了。要赶紧去沐浴去,身上难过得紧!”要落荒而逃。
“慢着!”张诠喝住。看了看儿子背影,上前搭住了他的肩,语重心长,“剑亭,此时只有我们父子两个,你跟我说心里话,你对小姐,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张剑亭心里七上八下,怕自家的爹说出来什么,又明白自家爹要说什么。却还得装着傻。
“剑亭,小姐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张诠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仿佛只要说出来,那心思就坐实了,若是不说,便什么也不是。
“不就是公主么?”张剑亭故意笑着讥嘲,“公主有什么的?反正她平时也没把自己当过公主!”除了,有几次,在关海沧的面前,除了,有几次,他亲眼看着关海沧向她跪下去。白明玉那公主当的,古怪得很,“也就是爹你总想动想西的,我可没见她有什么了不起!我倒是不知道,爹你是这么畏惧权势的人!以前我爹可是清高儒雅的名士,多少人请都请不动的!怎么现在这么胆小了?”
张诠没在意自己儿子的讽刺,只摇头:“你跟我打马虎眼呢?我说的不是这个。小姐她是关爷的妻子,那桩婚是御赐的。你……”
“御赐的?”张剑亭听了,反不想走了,猛转身看着父亲,怒极而笑,“御赐的婚事,怎么还不成亲?爹,你总夸关海沧,可这事,关海沧就是一混账!拖了这么久,拖到人心都寒了,他什么意思!”拖得白明玉从初见时的清冷杏花枝头傲立,到了现在随风残瓣零落憔悴,难道关海沧不长眼睛的?什么都看不到?还是他那心是铁打的,什么也感觉不出?
“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不管现在如何,这婚事他们谁也赖不掉的!拖能拖到什么时候去?你别趟进去,倒把自己陷了!”张诠语重心长。他是真心疼自己的儿子,怕儿子惹祸受伤。
“爹,我眼里,没什么公主,我眼里,只有一个伤心的人。爹,你心疼我这儿子,难道白明玉的爹就不心疼他的女儿,关海沧死拖着不认,难道白明玉的爹就舍得自己的女儿遭罪?爹,不管有没有什么御赐的婚事,既然他们还没成亲,那就不是夫妻。爹,关海沧不去喜欢人心疼人,难道还不准别人去喜欢心疼?爹,难道白明玉就要被折磨到这地步,只因为一个关海沧,别人都不能接近她了?那她也太可怜了!爹,你一直赞赏白明玉,难道她就不值得人疼爱么?难道,她就只能一个人痛苦么?”
“我也希望能有人好好照顾小姐,心疼小姐。”张诠摇头,“可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千万不要是我的儿子。剑亭,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当爹的心吧。”
“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我心里是怎么样的。”张剑亭深深吸气,“爹,知子莫若父,你想对了。爹,知子莫若父,你也该知道我认定的事,也不是说回头就回头的。”
“你这混账!”张诠抄起桌上的砚台就丢了过去。
张剑亭不躲不闪,由着那砚台打在他身上,扑了衣襟上全是黑墨:“爹,其实我没想太多。就是,就是瞅着白明玉,我想教她能开心点。她打了十年的仗,生生死死,在她心上磨了十年。到如今,还不得消停。连奢望点感情,都寻不着影子。爹,我就是,觉得她可怜。不对,她不是可怜……”张剑亭说了又摇头,“没人能可怜她,也没人有资格可怜她。可是,她也不该一直受着那些混账事的折磨。你说,她是公主,可她这公主当的可有半点公主的样子?人家公主娇宠溺惯,怎么她这公主就得被人煎着心?不是,太不公平了么?”
“剑亭,我也知道小姐不容易,可是,可是,你是我的儿子的,你才是我的儿子!”
“我是你儿子。谢谢,爹。”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第一卷 当垆沽酒 第五十七章 赏昙
第五十七章赏昙
关海沧进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太阳还没全沉下去,月亮却已经起来了,瞅着将圆的那么一团,却挂在仍蓝的天上虚弱的白着。月亮总不是属于白天的,只有等到太阳彻底消隐,天色全暗了之后,月亮才能显出那一轮亮明来。明儿就是鬼节了,是月亮圆的正日子,也是各家祭祖的时候。关海沧想来苦笑,自己选了这么个时候,是不是太过分了?
“关爷怎么才来”桃子一见着关海沧进了内院,忙迎了过去,“小姐他们都吃过饭去歇着了。”利落的给关海沧张罗着打水洗脸。又去厨房找了一圈,回来却苦着脸,瘪着小嘴,“关爷,厨房都没吃食了。你来得也太晚了。”
关海沧失笑:“没有就没有吧。桃子,去帮我买两个烧饼来。”
“关爷,明儿鬼节,到了今儿下午就没人做生意了,哪有烧饼可以给你买啊……”桃子不去接那钱,委委屈屈的揪着自己的衣角。
关海沧又愣了,倒笑了自己忽略了,怪道方才在外边一家做生意的都没有,原来都关了门:“罢了,就这样吧。”要打发了桃子走,又想起来,“杨先生可回来了?”
“杨先生?”桃子想了想,“那个瘦瘦的教书先生?他上午就回来了。”
“嗯。”关海沧颔首,教桃子给他准备了热水好沐浴,就打发她离开了。
到了半夜,关海沧却饿醒了。他这又是一日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难熬。想一想,自从惹恼了白明玉,才不过七天的时间,他倒是饿了四日,另外的三日是小飞爹看不过去,拉着他去小飞家吃的。往常无论他出去做什么,几时回来,她都会在那等着,就是人有事不在,东西也都给预备好了,从来不会教他饿着。以前他从来不觉得白明玉是细心的人,倒很有些男子气的粗略,然而现在再想,在照顾他上面,她竟是一直都做得无微不至。到底,粗心的人是谁?若不是失去了,他可会发觉?
肚子一饿,心里都荒得像长草,索性也不再睡,提了酒坛,关海沧去园中寻处僻静喝酒。曲栏杆后,一片浓浓的碧色,长而扁的叶子纷纷垂着,叶子顶上含着一个个花苞,尚未开放。关海沧并不认识那是什么,却瞅着有些喜欢,躺在那碧色的灌木后面,从叶隙之间望着天上的月。
月上中天,金黄得可人,关海沧实在看不出那样子与彻底的圆有什么不同的,竟是没有缺憾一般。月中有影,影形缭乱。关海沧以前听人说过,月中有棵桂花树,树影婆娑,树下有只小兔子,每日里捣药。
醉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关海沧见着那月都成了两个三个,模模糊糊的在他眼前晃着。晃着晃着,就晃出了白明玉的声音来。关海沧自己都嘲笑自己,幻听了么?是想她,想成了这样?还是醉得都做梦了?既然是梦,就别醒吧,这么睡下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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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浓的酒气”白明玉蹙着眉抱怨,“张剑亭,你是带我来看醉花的?”
“大约是谁不小心把酒坛给打了。”张剑亭也皱眉,“不过总无碍的。有花可以看就够了。”
“到底什么花?”白明玉瞅着那片浓绿,长长扁扁的叶片垂着,花苞还未打开。她倚着栏杆站着,“我可是一枝都没见着呢,这不还都是花苞么?”
“嘘。”张剑亭止了她声音,示意她静静的看。
然后,就见着那本来随着叶子垂着的花筒慢慢的翘了起来,骄傲的昂起了头。如将要沐浴的女子,将紫色的外衣轻轻褪下去,纯白的胴体放了出来。那般无暇得令人窒息的美人,琼色的花瓣一点点舒展了,繁复的盛放出来。
“这是……”白明玉被惊住了,那些花一时同放,竟是一片炫目迷离的白。
“这是昙花,只在夜间开的。”张剑亭得意,“不然怎么偏带着你此时来看?”
白明玉喜欢得紧:“这花极有趣,怎么花倒长在叶子上的?”
张剑亭冷笑:“便说你是没见识的那不是叶子,那是它的茎枝。昙花可是没有叶子的”
白明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便你是那有见识的,却不许别人孤陋寡闻么?”
张剑亭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罢了,不同你吵只看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