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回:声援
单伟文和田珺儿虽然同一间大学,但二人修读课程不同。
单伟文是修工商管理,而田珺儿却是修中国文学。
每天早上,麦当奴同样成为二人见面之所,好几次单伟文都想找机会和她搭
讪,可至今他仍提不起勇气,最要是害怕田珺儿产生会误,认为他是个贪花逐
色之徒,又见她已有了男朋友,会遭受她的冷落,对他萌生不良的印象。
单伟文曾经细想过:「既然大家同上一间大学,时日还多着呢,又何须如此
性急,看清楚再想个万全之策也不迟!」
他不住找寻藉口安慰自己。
其实他又怎晓得,弄至他如此胆怯的原因,就是他从没和女孩子接触过,更
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才会弄到自己忐上忑下,顾虑多多。
而田珺儿的心思却不同,毕竟女子的心思是较为敏感,她光凭单伟文的眼神
,细微的举动,早已发觉他对自己有意思。
但她唯一想不透的,就是他为什麽不敢和自己说话,就连点一点头也不曾有
过,莫非又是因为张家雄的关係?二人就这样左思右盼,一个月便慢慢过去了。
◇◇◇转眼接近九月下旬,二十二号当日,香港专上学生联会发起一连五天
的「罢课不罢学」
抗争,争取香港真普选。
并于下午在香港中文大学的百万大道举行,当日来自全港二十五间大专院校
的师生,达到一万三千多人,创下香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罢课抗争。
罢课期间,一百多位现职大学教授和学者,组成了义教团,轮流举办义教讲
座。
是次罢课的原因,起于今年六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佈的白皮书。
自一九九七年,香港权正式移交中华人民共和国。
根据一九八四年签署的「中英联声明」,除了国防和外交外,香港实行一
国两制、高度自治,维持原有的立法权、行政权、独立司法权和终审权。
香港回归后,至今已产生了四届香港行政长官,全都是选举委员会选出,而
选举委员会的成员中,大多数是亲共人士,以此确保当选者是中央政府指定的人
,而香港居民并无资格参与选举。
香港人和媒体都称之谓「小圈子选举」。
盖因如此,争取普选行政长官的声音不断,二零零七年八月的港大民调显示
,接近三分二的香港居民都支持普选。
最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
确定了香港普选时间表,香港可于二零一七年普选行政长官,还有二零二零
年立法会议员,都由普选产生。
但到了今年六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佈白皮书,内裡指出「一国两制」
的方针,指的所谓香港高度自治,是限于中央授予多少权力,香港就享有多
少权力,并指出在一国两制中,「两制」
二字仅能「从属」
于一国。
自从发表了一国两制白皮书,香港多份报章同时发表评论,认为中央处理香
港事务,是由过去的宽鬆变为收紧,中央开始全面掌控香港事务。
更认为这是「中英联声明」
及「基本法」
的修订,违背了「一国两制」
的原意,违背了国际法精神,将会使国际投资者对香港失去信心,破坏香港
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
但全国人大常委会正式通过决定,二零一七年特首普选方法,选举委员会维
持千二人,特首候选人规定是二至三人,每名候选人须获得提委会过半数支持,
才可以成为正式候选人。
民间大部分人对此决定感到不满,二十三名立法会议员表明投反对票,而学
生联会同时声明会发动不作运动。
早于二零一三年三月,香港大学法律系副教授提出,倡议动用民间力量争取
二零一七年特首普选,以民众在预先通知的情况下,用最和平的方法佔领中环交
通要道,向北京政府展示港人要求普选的决心。
这个计划提出后,马上引来政界、运界及市民各方讨论,包括计划是否可
行和实际操作方法。
香港大学法律系副教授、支联会常委、中文大学公民会研究中心任,三
人同时公布「佔领中环」
信念书,并将运动正式名为「让爱与和平佔领中环」,意味运动正式揭开序
幕。
运动预计今年七月进行,会佔领中环要通道,但强调不是要瘫痪中环,只
是以和平非暴力方式作出公民抗命,争取符国际标准的普选方式。
「佔中三子」
并于六月进行一次公投,收集市民就二零一七年特首选举的意见。
而这一次公投,最终超过八十万人参与,一致投下赞成票。
当白皮书发表那日,香港大学法律系副教授认为,这是一国两制最黑暗的一
天,他呼吁群众不要再沉默应对,要争取改变不公义的制度:「我们看到会的
不公义,我们不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同时公布「和平佔中」
将在未来两周进行,并会联同学界、政党及民间团体发起抗争行动,包括游
行及罢课,到适当时候,会发起全面佔领中环。
◇◇◇单伟文虽然不是什麽学生组织的成员,但身为大学生,对香港会的
未来,他认为需有承担的责任,他当然义无反顾参加这次罢课抗争。
罢课当日,中文大学的百万大道都坐满了学生,单伟文和十多位同学聚集在
一起,但在万多人的集会中,竟能让他看见田珺儿正坐在不远处,今日在她身旁
,却不见了她的男朋友,却换了大学裡的男女学生。
单伟文看着心仪已久的女孩子,自然高兴万分,眼睛就不曾离开过她,瞧着
她和身边的女同学有说有笑,散发出一股青春爽朗的气息。
但很可惜的是,田珺儿却一直没有发现他,让他感到些许失望。
打后数天,田珺儿都没有前去麦当奴,集会罢课亦看不到她的影踪。
二十六号当日,是大专学生罢课第五天,却移到金钟添马公园及立法会露天
广场举行。
是日同时为学民思潮发起的中学生罢课日,由学民思潮召集人带领,宣读罢
课宣言,接着由中文大学高级讲师以「议论文的学是学非」
为题,为罢课生上第一课。
当天参加罢课的大专学生有数千人,而中学生亦达到三千人。
单伟文在露天广场留到晚上七时,独自一人在外用完晚饭,回到二哥家已接
近九时。
进入家门,二哥二嫂仍在厅上看电视,施美云看见单伟文回来,问他吃了晚
饭没有,单伟文点头说已经吃过。
二哥单伟豪道:「你们一连罢课数天,听说今日已是尾声,对吧?」
「嗯!」
单伟文道:「我们罢课是向政府表示不满,但到现在为止,可说一点作用都
没有,政府根本不会理会我们的诉求。」
单伟豪微微一笑:「你们这样就想政府低头,会不会有点天真。」
「这个我当然明白,但总好过什麽都不做。」
「这句说话就对了。先不要抱太大希望,只要尽能力去争取就是了,起码让
北京知道香港人需要什麽。但依我来看,北京决定了的方桉,想要更改,目前是
不可能的事。」
「其实大多数学生都知道。」
单伟文点头道:「要北京给香港进行真普选,这可能性确实微之又微,但要
我们闷不吭声,也是不可能的事。」
「没错,若果香港市民个个都不发声,相信不用多久,香港再没有民自由
,连想说一句正义说话都不可以了!」
「所以我们才要抗争。」
单伟豪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话。
单伟文接着道:「二哥二嫂,我想先回房间。」
进入房间后,单伟文匆匆打开电视机,并转换到新闻台。
他今天离开添马公园时,一个念中文大学的同学告诉他,学民思潮和学联晚
上会有所行动,单伟文问他是什麽行动,但那学生只是摇头,根本不知详情。
单伟文十分关注这件事,他只希望这只是一个和平行动,不会和警方发生冲
突,因为他知道学民思潮裡面,不少仍是中学生,一但冲突,难免会伤害到这些
十五六岁的学生。
候在电视机前的单伟文,心情越来越沉重不安,电视萤光幕裡,学民思潮召
集人正在台上发表言论,突然呼吁参加集会的学生先别离开,然后宣布「重夺公
民广场」。
公民广场位于立法会大门外,本来是一个开放的空间,市民可在那裡自由出
入及发表意见,亦是市民的示威,所以才有公民广场这个名字。
但香港政府前时以安全为由,把原本属于市民的公民广场用板闸封住,再不
准市民进入。
学生一经召集人呼吁,似乎是早有准备和计划,一批学生立即分成两路,先
推开停车场入口的栏杆,直冲了进去,数名学生跨爬过三米高的铁闸进入广场,
再打开闸门让外面的学生进去。
因为事发突然,瞬间便冲破保安和警察的防线,最后约有一百名学生成功进
入公民广场。
单伟文看得目不转睛,眼见学生成功夺回广场,心裡不禁有点感动,原属香
港市民的地方,终于给学生夺回来了。
在广场外近千学生和支援的市民,同时一涌而上,打算冲进公民广场,但已
被警察阻拦住,同起举起警告牌,叫市民停止冲击,否则使用武力。
..
但市民和学生怎肯停下来,警民便开始发生推撞。
纠缠期间,警察多次施放胡椒喷雾,不少市民学生被喷中,更有人被警察制
服带走,而学民思潮召集人同样被警察抬走。
发生多轮推撞后,示威者、警察和保安员均有人受伤。
已进入广场的学生,全都聚集在旗杆下,并给警方用铁马分隔开及包围住。
晚上一点钟,大批警察赶到公民广场增援,却被千多名群众和学生阻挡住,
还不停高呼口号,警察再使用胡椒喷雾,市民便用雨伞遮挡。
这个时间,立法会门外和添美道一带,已聚了数千支援学生的群众,同时和
警察展开推撞。
甚至警察想拘捕示威者,都被市民团团包围,无法成功。
大约凌晨三点钟,穿上防暴装备和手持透明盾牌的警察,不住由龙汇道向立
法会推进。
市民立即将附近的铁马搬到路中心,阻止警察继续推进。
最后警方发出新闻报告,事件中有七十四人被拘捕,另有三十二人受伤。
而学联和一些立法会议员,都谴责警方对示威者使用过分武力。
当晚,示威者和学生通宵与警方对峙,不少学联成员和声援学生的市民,带
同绑上黄丝带的鲜花,并将鲜花排放在手持盾牌的警察面前,以表示善意和争取
公义和平的决心。
单伟文整夜看着事情的发展,直到深夜四点多,实在再无法抵挡睡魔,才上
床睡觉。
◇◇◇次日早上,单伟文被手机的音乐唤醒,看看已是早上十时。
来电的是他念中学时的旧同学,是约他一起到金钟支援学生。
单伟文马上应承,立即起床漱口洗脸,当他从浴室出来,看见二嫂施美云坐
在大厅上,便向她问道:「二嫂,可有卫生口罩和新毛巾?」
施美云奇怪起来:「你要这些东西作什麽?」
「我约了旧同学到金钟去,声援那裡的同学。」
「哦!」
施美云点了点头,微笑道:「新毛巾倒是有的,卫生口罩就要问你二哥了。
你先回房间换衣服,我去问问他吧。」
当单伟文换过衣服,揹上背包走出房间,便看见二哥和二嫂站在大厅上,单
伟豪一看见他,噼头便问:「你要去金钟?」
「嗯!刚才我看电视,不少市民已抵达金钟支援,我身为学生,怎能坐在家
不闻不理。」
单伟豪道:「但你要小心,不要做出过分的行为,注意自己的安全。」
「学生的宗旨是和平抗挣,又不是去发起暴动,相信不会有事的。」
「你们虽然使用和平方式表达诉求,但其他市民未必就和你们一样,还有我
看见昨夜的警察,对市民和学生又拉又拖,还出动胡椒喷雾,都是小心一点好,
一看见势头不对,就要马上离开,知道吗?」
接着递给他一大包卫生口罩。
「我晓得的。」
单伟文接过。
施美云亦给了他两条新毛巾,说道:「你真的要小心才是,不要让我们担心
,有什麽事记紧给我们电话。」
「多谢二嫂。」
单伟文将毛巾和卫生口罩放进背包,便开门离去。
单伟文和旧同学约好在正街的大家乐见面,走进快餐店,已看见四个同学坐
在堂上,单伟文连忙上前坐下:「对不起,迟了几分钟。」
一个坐在他身旁的同学,伸手搭着他肩膀,笑问道:「喂,住在你附近那个
女神,有没有再出现?」
这人名叫李子安,是单伟文中学时最要好的同学。
「碰见过几次。」
单伟文脸现窘色,他和李子安可说无事不谈,二人在暑期还不时约会见面,
而李子安曾经有过女朋友,单伟文便请教于他,听听他追女孩子的意见,却没想
到,李子安竟会在众同学面前问他。
「哗!瞧来你有机会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这次你走挑花
运了。」
对面的陈国强笑着说。
单伟文摇摇头:「没希望了,我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
「喔!」
四个旧同学发出长长的一声,同时笑起来,一个花名叫大旧的道:「有男朋
友又怎样,只要未结婚,机会还是有的,不要灰心。」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单伟文不想再说下去,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我在二哥那裡拿了一包卫生
口罩,大家应该用得着。」
「还不够,只用口罩如何抵挡得胡椒喷雾,依我看最好还是雨伞,以防万一
,再戴上工业眼罩保护眼睛,就更加保险。」
李子安道:「对!昨晚我看电视,很多人都戴了工业眼罩,但这种东西在哪
裡买?」
「我知道。」
大旧抢先道:「五金铺肯定有这种东西。」
「有了工业眼罩,还要不要雨伞?」
另一个叫何文玿的同学问道。
大旧道:「无风无雨,五个大男人撑着雨伞,似乎有点难看,不要吧。」
单伟文点头道:「我都认为大旧说得对。现在先吃饱东西,再去买眼罩。」
今天果然是个很特别的日子,碰巧又是星期天,很多五金铺不但没有营业,
就是有开门做生意,工业眼罩都给人扫了一空,显然购买眼罩的人,都是赶往金
钟支援学生的市民。
五个人找了半天都买不到眼罩,只好作罢,但毛巾和蒸馏水是少不了的,买
完必须的东西,一起向金钟出发。
走出金钟地铁站,没想到沿路都是支援学生的群众,海富中心一带,已密麻
麻的都是市民,正府总部外更是挤得水洩不通,相信已有近万人在这裡。
今天这麽多群众,可能因为三位佔中发起人,昨夜忽然宣佈佔领中环正式启
动,而且扬言佔中行动跟学生目标一致,并会站在后面支持学生,致会引来众多
市民前来支持。
他们五人原本打算进入政府总部声援学生,但已被警察封锁前往政总的道路
,使他们无法通过。
五人只好回头到海富中心,已见旁边的添马路聚集了数千人,正和警察对峙
中,而群众不住高呼口号:「开路,开路……」
是想警察解除通往政府总部的封锁,让他们前去支援学生。
单伟文等五人立即走进人群,同声高呼,不觉间已和警察对峙了一小时。
就在这时,有人冲破警察的封锁线,从海富中心跨越过干诺道中的行车天桥
,天桥上行驶的车辆不得不停了下来,接着数百人一涌向前,不停口高呼「过去
,过去……」
海富中心的群众陆续冲向行车天桥,转眼间,整条四线行车道已被群众佔据
住。
在场数百名警察根本拦不住,当人群布满整条天桥时,有人自发性地手拉着
手,留空一条行车线,好让天桥上的汽车离去。
待得汽车完全驶离天桥,四方八面而来声援的市民,已站满了整条行车天桥
,放眼望去,人数不下二万人。
接近下午四时,人群数目亦开始增多,已高达十万人,全都聚集在政府总部
外,行车天桥和多条马路都塞满了群众。
这时的田珺儿亦在人群之中,她身边除了张家雄外,还约同多名男女同学一
起前来支援。
而张家雄一直都在她身旁守护。
时间慢慢过去,但市民却越聚越多,戴上头盔的警察,一车又一车的不住前
来金钟支援,气分亦渐渐进入高潮。
整个金钟域,口号声、高呼声,一直不绝于耳。
下午五时多,一些站在最前排和警察对峙的市民,开始冲前想移开阻挡的铁
马,警察马上施放胡椒喷雾,市民却用雨伞遮挡。
单伟文五人已挤到前面人群裡,距离前排的市民并不远。
这时的田珺儿,却站在政府总部对出的行车天桥上,几个身边的同学已慢慢
挤上前去,她向身边的张家雄道:「我们再走前些吧。」
张家雄道:「妳不怕胡椒喷雾麽?我看不要再上前去了,那裡会很危险。」
「不!」
田珺儿摇头道:「你若害怕就留在这裡,我不怕!」
张家雄怎能说得过她,只好和她一起往前挤。
没想就在这时,只听「碰,碰……」
数声,人群中突然白烟四起,原来是警察施放催泪弹,市民连忙向四周散开
。
田珺儿正要回头走避,一枚催泪弹突然落在她脚边不远处,随即白烟冲天,
烟雾将田珺儿整个人包裹住,令她无法看清四周的景物,而强烈刺鼻的气体直扑
入她五官。
田珺儿大惊之下,已理不清东南西北,用手掩住口鼻,发足就向前走,直奔
上通往湾仔方向的天桥。
但催泪弹的气味实在太强烈,她又全无保护装备,走了一少段路程,神经末
梢已无法抵挡这股强大刺激,眼泪鼻水不住涌出,她终于忍不住放慢脚步,掩着
口鼻不住咳嗽起来,最后便坐了下来,再也走不动了。
不远处仍听得「碰、碰……」
的声响,显然催泪弹还在施放中。
便在这时,突然有人跑到她身前,打开手上的蒸馏水,将一条毛巾浇满,连
忙递了给他:「妳先用毛巾掩住口鼻。」
接着扶她起身,说道:「催泪烟正向这边吹过来,我们不能留在这裡……」
田珺儿无奈,只好和那人一起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