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比预计的要好。”他温文地答我,然后看顾着四周对着我笑,“现在算是不错的了,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的也好,难得妹子还记得我,明王爷好吗?府上一切都安好吗?”
客套的话,还是要说的,在此刻我深深的庆幸,不是赵擎天带兵灭的大槐国,或者结局是一样的,不过这样,我可以鸵鸟一样的认为那些让欧阳守业深深伤心的事情,伤害他的事都与我没有关系,我甚至可以虚假的认为我们的关系可以象要好的朋友一样,常来常往。
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心虚,当下回说道:“他有什么不好的,娇妻美妾,就快有孩子了,正是年少得意时,大哥,我还没拜见过嫂夫人呢?不知道她在不在?”我让跟随的人,也就是茹儿奉上礼单。
来拜访欧阳守业,我认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着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当然也就没有瞒她,反正我想要是将茹儿揭露出来,赵云霄也会另派人来监视于我的,还不如就此不发作,起码如此赵云霄的人还在明面上呢,还省得我瞎找,是不是。
“在,怎么不在,反正现下也没什么事可做,在内室里绣花呢,门房一报我就出来了,倒是忘记让人通知她了,妹子午饭能在这里用吗?要是在这里用的话,我就让人去准备。”所谓问客杀鸡就是他这样的吧。
不过我喜欢,我认为这倒是他尊重客人的一种表现,比闷头闷脑地先斩后奏就强得太多。
“好啊,谢谢大哥了。”当下我也不跟他客套,“谢什么,我应该谢你,来这里两个月了,除了最初几日上朝晋见外,都一直呆在这院子里,正气闷得紧呢,你来了,也给这里带来些人气。”
亡国之君,生命、财产、安全、尊严……一切的一切都捏在别人的手里,慎言慎行,小心谨慎是不可少的,这让我心里有些酸,我曾经那么喜欢他的笑,我曾经想过嫁他。
茹儿碎步走上前拜倒,欧阳守业接过礼单,以达官贵人间的习俗他应该随手将礼单递于随身的人的,不过他随身的人却没有近前,因此他也不拘小节地打开来看了看。
我送上的礼,都是些容易换钱的东西,金器金东西特别的多,我带来一大箱子,我想他们这样千里迢迢的被俘虏来梦泽国京城,就算是以前有不得了的钱财,现下可不是早就被官兵们哄抢一空搜括一空了。
现在就只有些干饷俸禄,京城里大官多,迎来送往的也多,他又没有别的进项,他与桑国的公主都是养尊处优的主,日子应该过得狼狈,别的我没本事,不过在金钱上帮一把,对我而言并不艰难。
现在欧阳守业这样亡国之君,在京城里又没别的依靠,自是任人欺凌的主,虽说官封为什么长乐侯,不过是赵云霄故示宽大的一种手段,有些钱傍身总是好的。
我有些怕他不收,古人嘛,讲究什么气节啊,君子之交淡如水似的,因此我准备了一大篇的长篇大谈要与他辩驳。
看着礼单上一长串的名称,欧阳守业愕了愕,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苦笑,却也不与我推辞笑笑说:“谢谢妹子了,妹子有心了,不过明王爷知道你来吗?”
看来我与赵擎天之间的事他也是全知道的,欧阳守业还怕我是倒腾的赵擎天的家私怕我被罚吗?
我笑笑,来这里我倒是与赵擎天说过的,出门吔,能不跟他说一声吗?原本还想着他一起来的,不过赵擎天说,现在他在京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与欧阳守业这种亡国之君来往,恐惹人非议。
现在是非常时期,因此他便不来了,不过却不放松我,在我的屁股上坠了不少的尾巴,明的暗的不少,散在长乐侯府外,为防万一,连贴身跟随的丫环仆妇里都不乏高手,我笑着说:“他那能不知道呢,不过今儿有事,所以我就一个人过来了。”
“我想他对我没什么好感吧,就是没事也不会来的,是不是,妹子?”欧阳守业笑,露出了四颗牙齿,在他算是大笑了,他一向是温文守礼的,如此的开颜一笑,在他的平生里应该是能数得着的吧。
欧阳守业一切都看开了,看淡了吗,“有可能。”我也不好抵赖,两人相视而笑。
我们一路行来,院子里倒是清雅,据说这院子是以前某位老侯爷的,不过这位老侯爷因事获罪,这院子就封了,欧阳守业进京后,赵云霄让人随便地将这里整理了一下后,就将这院子赏给欧阳守业了。
这里也算是欧阳守业他们的牢笼了吧,先前我进这里时,就看到外面有不少护兵,这些人说是保护欧阳守业的安全,还不如说是预防他们一家人逃跑呢。
不过看到我们这一行人的车轿上的印记后,这些人却没有开口询问,或者是赵擎天早就打了招呼的吧。
进了内室,欧阳守业准备出声呼喊一声,我摇摇头,丫环打起帘子,一股檀香味扑脸而来,屋角的香熏炉里淡烟袅袅。
我看到一个纤弱的背影正对着门,身着白色的衣衫,纤腰一搦,正在窗前对着一个绣花绷子绣牡丹花,身边有个小丫环在给她打扇,不过那丫头一边打扇一边闭眼,看来还不怎么清醒,也难怪夏夜本就难眠,此刻正是清晨我却是来得早了。
看那绣花绷子上的红色的牡丹已经完工了一大半了,在白色的绢绸上鲜艳异常,生动异常。
听得我们的脚步声响,背对着我们的那个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寒星也似的眼睛向着我们扫了一番,就坐在那里看我。
我心里一寒,不是因为这眼光,而是因为这女子的眉眼、鼻子、嘴唇、神态……
没有十足十,也有个七八分的象一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却是以前赵云霄的皇贵妃,林婉儿,这却是怎样的一回事啊。
耳边似乎是有一刻时的无意识流过欧阳守业介绍的声音:“这是内子,桑玉玲,玉玲啊,这是我妹子明王妃-秦子盼。”
我上前福了一福,心里乱哄哄的,“拜见公主。”她站起来向我行礼说:“这称谓理它作什,桑国也快亡了,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劳烦王妃来看我们,外子与我同感荣幸,不知王妃有什么贵干。”
第1卷 第153章
滕萝公主的口气并不客气,看来她与林婉儿一样对我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是有缘份这一说的,有些人一见面你就可以很热络,有些人穷尽你的一生也讨好不了,所以我并不在意她对我有没有好感,但听得她的说话让我的身子又是一震。
藤萝公主逼视着我,那眸子里冷冷的全没半分的温度,她漆黑的青丝挽一半留一半,留着的那一半散落下来,流泻下肩头、胸膛、腰侧,那青丝顺滑如丝如缎,这黑色的青丝衬着白绡也似的衣裳,象一副流动的中国的古老的山水画一般。
好一个美人,当真是红颜自古多薄命吗?
她连声音、语调都有几分的肖似的,天啦,她该怎么办,欧阳守业该怎么办,可怜的欧阳守业,什么都没有了,赵云霄还会来剥夺他的所有,我可以怎样的帮助他们?
赵云霄知道滕萝公主与林婉儿相似吗?他会出手吗?以我对他的认识他不是个有君子之礼的男人,在这个世上他上天入地也找不到林婉儿了,找个替代品是不是也是他这样的男人所想呢?
我现在觉得生活就象是粘粘的芝麻糊,这样与那样相粘,那样与这样相连,一丁点一丁点的看似毫无关联,却环环相扣,如排列整齐的多米诺骨牌,欧阳守业连这样安安静静的作个囚徒都不行吗?
我忍不住望向他的脸,平和、安静、温文、守礼,仿佛什么都不能将他的打动,什么也无法将他激怒,但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真的能如此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啊,心里十分的不忍,在这个世上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可以怎样的帮助他们?
难、难、难。
“你们都在屋外候着吧。”见了滕萝公主的第一眼后,我立即地对跟随我的人说,知道滕萝公主与林婉儿相似的人越少越好。
因此我带来的人我都没有让她们进屋,在屋外侍候着,连茹儿也如是,我得特别的防着她,不过刚才茹儿所站的角度她应该是没有看到藤萝公主的模样的吧,我特意地瞄了她一眼,她低眉顺目地站着,倒是没有异动。
我们进了屋,我随手掩上门,欧阳守业看了我的这个动作,眉眼间看过来的都是疑惑,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蹙着眉思量,那蹙眉的动作极是温文。
但滕萝公主看我的眼神却满是厌恶,我也不去理她。
这是欧阳守业他们卧室的外间吧,在那个时代要极为亲密的人才能如此的穿堂入室,由于现在是暑月的天气,因此左右两面的窗户都开得大大的,方便空气流通。
正面窗对出去的是一个大大的水溏,里面的粉色的荷花正开得灿烂,映着碧绿的荷叶分外精神,因为临水边,怕有蚊虫,窗上都糊有碧绿的细纱,映得一屋皆绿,看上去极是舒爽。
此时屋子里还有两个侍候滕萝公主的丫环,一着黄一着绿,模样都不俗,这两个丫环大概是她自桑国皇宫带来的宫女吧,虽是将要亡国之人,那神情却显得很有几分倨傲。
我们分主宾坐下,那两个丫环献上茶来,然后退下去站在藤萝公主的身后,垂手侍立,欧阳守业看出了我的神色上有些明显的不对,当然也听出了桑玉玲语气里的不友善,他这样湿润的男子自然是不愿在此情况下与藤萝公主发生争执。
因此他便发声解围似的问道:“妹子,你是怎么了,人不太舒服吗?是这屋子里有些闷吧,大哥的嫂子你已经是见过了,要不要出去走走了,这院子里荷花开得倒好?”
“要出去走,你们自已出去走,絮我身体不好,我就不跟随了,明王妃殿下,回去后带我向明王爷问个好,当年他带兵打下了桑国十几座城池,杀了我的叔父蔡王,杀了几十万我桑国的将士,晚上睡觉有没有做恶梦,不知道他会不会梦到有满面是血的鬼魂向他索命。”她冷冷地说,绝美的脸上满是寒霜。
我没想到她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脸上自然有些下不来,面上一红。
“玉玲,你说些什么呢,这些事与子盼又有什么相关。”欧阳守业皱起了眉头说,语速有些快,这在他已是极大的厉言疾色了。
我明白了,原来她对我说话带刺,夹枪夹棒的都是为此,不过我想赵擎天也不应该会怎么的做恶梦,战场上的争斗,原就是你死我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怎么参不透呢。
我原也不是个饶人的主,不过现下看欧阳守业的面子,再加上对未来他们的日子的忧虑也让我恶言恶语说不出口,当下我只是笑笑也不开口说话,虽说那笑容总是很有些尴尬和勉强的。
欧阳守业也向我不好意思地笑着,那如玉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歉意和懊恼。
想不到滕萝公主冷着眼看到欧阳守业的对我的笑容,就更是火大了,当下她刻意地以更是冰冷的语声说:“明王妃送来的礼物里,该不会有明王爷这些年来在大槐国与桑国掳掠而来的物事吧,我们可真的是多谢明王妃有心了,让我们由此能得见故国之物,实在是太感谢了。”
欧阳守业拍案而起,一口气咽了老半天,半晌才低声口气严厉地说:“子盼,我们出去走走吧,太过份了,你公主的身份不要了吗?你怎地这样对子盼,她可并不欠你什么?”他率先就走出去了,站在房门口等我,后半句话却是对着滕萝公主说的。
即使走到了门口,我也能看到欧阳守业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他已经是大怒了,我想他这一生也没有如此的大怒过吧。
藤萝公主挥手让两个宫女下去,然后满脸笑容地对我说,那语声极低,想是她并不想让别的人听见她说些什么。
她说:“你很高兴吧,明明长得不怎么样,偏偏他一天到晚的心心念念的都挂着你,都国破家亡了,听到你来慌得心都要蹦出来了,这还罢了,脸上连笑容也有了,呸,明王妃,现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听说明王爷另外的五个夫人都漂亮得紧啊,哈哈。”
说到我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时,她脸上的笑容真了一些,笑得欢腾,仿佛我的倒霉就是她的欢欣似的,女人啊女人,千百年来,怎么怎生偏爱为难着女人呢。
如果我骂她几句的话岂不是碍着了欧阳守业的面子,何况她也才十八九岁吧,还是个大孩子呢,我计较这么多干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里一半焦心着桑国的命运,一边又得战战兢兢地与欧阳守业一道,作这亡国的妾妇,受气受苦那是当然的了,现在她应该不知道有人觎着她,真是堪比黄连苦了。
因此我也不与她斗气,只是就事论事地对她说。
“对不起公主,我知道赵擎天对不住公主,他在桑国打过仗,战场上杀过的人一定不少,不过,公主,就我所见,桑国的将士屠杀梦泽国的人的时候也是没有留过情的,我想这你一定不知道吧,战场上的争斗是容不下仁慈的,如果桑国的人占了上风也许做得比赵擎天还更不如这也都是有可能的。”
我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秦子盼就是桑国人,我看得多了,那些凄惨的事,我想起当年赵擎天就是这样的被掳作奴隶买给我的,如果不是有我有程仞锋的药,这样的话,此刻他早就死得骨头都烂掉了吧。
“明王妃,你嫁了个好丈夫,权高位重,就忘记自己曾经也是桑国人了吗?”拿国家民族的大义压我,讽刺我忘本。
我憋了一大口气,摇摇头,要不是顾忌她听不懂,我都很想大吼一声:“这些争斗关我屁事,再怎么闹腾也改不了我们都是地球人的事实。”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都是人类自己闹腾的。
所谓战争不过是有权势的人为自己谋取更大的权势的行为罢了,受伤害最深的人总是我们这些没有权势的老百姓吧,说这些我想她也听不懂,我何苦浪费自己的口舌呢。
终究她也只是个受害都而已,我再摇摇头,“以后再来看你,公主,我告辞了。”我移步出屋,感觉到她冷厉的目光仿佛锥子一样锥上我的身。
由于滕萝公主的不友善,所以也很有扰了我与欧阳守业的谈兴,我们一路上默默地行来,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愣愣地看池子里的荷花。
第1卷 第154章
“荷花开得很美。”我这话纯属无话找话那一类,为了让他抛开藤萝公主带来的尴尬气氛,凝视着那一池粉红娇绿我说。
“是很美,不过很快它们就会败了。”,并无悠悠的叹息,欧阳守业的语气如水波一样清清浅浅,但却让人十分的揪心,象我的心上系着几十根绳索一样,每一根都牵扯来去,他这是又联系到自己的遭遇了吗?
“不过,有生就有死,明年的花仍然会开得很美的。”我这算是安慰吗,怎么这么空泛。
“明年的花当然会开得美,不过却不是今年的了。”欧阳守业打的是禅语吗,我们之间说的是花还是人生啊,我不知道,或许是什么都有吧,他还与三年前一样想着逃避出家吗。
跟随的人送上椅子,在小几摆放上茶点,吹着凉风习习,闻着风送过来的花清香阵阵,品着铁观音,应该是满闲适满舒爽幸福的,人生至乐不过如此,当然前提是如果没有要去想以后的岁月如何渡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