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姚枂岚将瞄准点下移了几许,放箭刺中了赖昊决的腿根。
“看在你没在银针上下毒的份上,我不直接杀了你。”姚枂岚看着赖昊决抱着伤腿倒向一边,冷冷道。
他伸手进那尸体的口中,取了祛湿珠,在手里捏碎:“没想到那女人蠢是蠢,竟把祛湿珠的制作方法也给学了去了。”
“你混蛋!”赖昊决又朝姚枂岚扔去一根银针,却被景眳朔挥剑砍断。
“尘归尘,土归土,你师父已经看到你为他报仇了,你又何必将他扣留在人间?”姚枂岚叹道,“你这样,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该是被师父宠坏了吧?”
这后一句显然戳中了赖昊决的痛处,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朝姚枂岚吼道:“你懂个屁!陆机那混蛋,亏他还敢给自己的酒楼取名为‘银真’,竟然为了扩展自己的商业,利用银真人教给他的东西四处暗杀与自己竞争的商人,简直丧尽天良。被我师父发现之后,他不仅不听劝告、不知悔改,而且还不顾二十年同窗情谊,把师父,连带着义会里几个知情的弟兄,全都杀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容忍他活在世上!”赖昊决的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要不是为了后续的报仇,我根本不想用这么温和的方式杀他。我要撕了他的皮,剐了他的肉,然后再挖去他的狗眼,扔到大街上,让世人都看看,表面光鲜的银真酒楼楼主究竟是怎么样的。”
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姚枂岚只觉得触目惊心。难道自己发起狂来,也都是这副模样?
☆、第41章 结案
“你说,我不懂?”姚枂岚冷笑,“我以为,对于仇恨,这世上可没有人比我更懂了。”
赖昊决将银针往大腿上一扎,剧痛让伤腿重新恢复了知觉。“你既然懂,那你说说,我做的,有错吗?”
他将双手伸入衣袖中,再拿出来时,已是四指缝隙全都插上了银针。虽然腿伤多多少少阻碍了他的行动,但在意志的作用下,他竟然移动得飞快。
姚枂岚嘲道:“你没有错。要怪就怪我们运气太好,碰巧落到了你这间用来存放师父尸体的房间里吧。”
姚枂岚体术太差,就算眼睛能跟上赖昊决的动作,身体却处在了被动之中。景眳朔看不下去,把无痕换到了右手上,将他护在了身后。
他挥剑挥得极快,姚枂岚从他身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时不时听到无痕剑刃与银针碰撞的清脆的声响。
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姚枂岚能看到景眳朔的右手,白色的绷带上已经浸出了血的红。伤口果然重新裂开了。再不想点办法改变眼下的局势,只怕会让伤口进一步恶化。
仇恨与愤怒能够激发人的潜能,也会令人失去理智。
想来,如果赖昊决清醒一点,没有这么快祭出银针,姚枂岚还真没有能直接证明他的罪行的证据。托福,现在姚枂岚已经不用操心这件事了。
姚枂岚在脑海里把成形的计划演练了一遍,尔后身形一侧,从景眳朔的保护范围中溜了出去,往棺材处跑。赖昊决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马上转变了攻击方向,人也朝棺材奔去。
“姚枂岚!”景眳朔急道,脚一蹬地,整个人在半空中呈俯卧态,手臂伸直,勉勉强强地用剑尖打偏了一根银针。
电光石火间,姚枂岚向后一仰,错开了迎面袭来的银针,手向上一抓,卡住了赖昊决的右手手腕。
赖昊决嚎叫一声,手中的银针尽数落地。
“果然啊,”姚枂岚得意地又用力捏了捏,“那天晚上在每具尸体的脖子上割上一刀,费了不少劲吧?手都肿成这样了。”
赖昊决冷哼一声,不死心地用另一只手袭向姚枂岚。一支羽箭滑到了姚枂岚手中,姚枂岚迅速将其抽了出来,扎进了赖昊决的手里。
“说起来,我不是很想得通。”姚枂岚凑近,“陷害王爷,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告诉我吧。”
赖昊决嘴倔:“我为什——啊啊,我说我说。”
姚枂岚停住了转动羽箭的手:“一开始就说不就好了。”
景眳朔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他一直觉得,姚枂岚本质是个很温柔的人,没想到要狠毒起来竟能狠到这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没想到,姚枂岚会因为自己被陷害而生气到这地步。
“陷害瑾渊王,只是顺便而已。”赖昊决道,“那夜我刚好在银真酒楼附近,看到有人在追我师叔,所以我就帮了师叔一把,把他打晕了。可他与我们义会无冤无仇,我没有杀他的理由,但既然抓到了,不利用一下反倒浪费了。于是就有了你们看到的一幕。”
“你师叔说他只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一面,”姚枂岚拽紧了贯穿了赖昊决手臂的羽箭,“你在说谎。”
“停手,停手,别转。”赖昊决求饶道,“我说实话,实话。那是皇后娘娘教我这么做的。”
“......”
听到这话,姚枂岚的心思一时千回百转。皇后的爪牙竟然伸到中越来了?怎么可能呢?盯了她十年也未见她有什么大动作,突然之间就能只手遮天了?那么,她让赖昊决陷害景眳朔,是为了挑拨离间?
“你第一次和皇后见面,是怎么样的?”姚枂岚问。
赖昊决道:“我从来没有和皇后娘娘见过面,我只见过一个叫——”
窗外忽然飞来一根银针,景眳朔眉毛一蹙,就想上前挡。肚子忽然被人打了一拳,景眳朔被大力甩到一边,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坨肉团就被扔到了他身上。
“这针里有毒。”姚枂岚放下带血的手臂,上面赫然插了三根黑色的长针,“你带着他到官府去,我掩护你。”
景眳朔知道事不宜迟,把赖昊决扛在身上,就下了楼,从正门走了出去。街上到处是官兵,一看到景眳朔背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赶了过来。
景眳朔吹了一声口哨,绝尘很快出现在他面前。他根本没将这些长矛放在眼里,提着赖昊决的衣领,翻身上了马。
目标移动过快,干扰目标又太多,再好的弓箭手也无法瞄准。对于投掷银针来说亦是如此。姚枂岚赞赏地笑了笑,从墙边探出头去,对着对面的窗口射出一箭。
也不管射没射中,姚枂岚跃上了屋檐,追着景眳朔而去。
人再快,也还是比不过马。待姚枂岚赶到了的时候,景眳朔看起来已经到了些时候了。
“你没事吧?”没经过任何思考的,姚枂岚径直走到景眳朔身边,把手探到了他的脖子上,探了他的脉搏,又揉了揉他的太阳穴。
景眳朔摇了摇头,指了指前方。赖昊决躺在了血泊之中,胸膛一起一伏,双眼痛苦地瞪得极大。
“抱歉,我没保护好他,”景眳朔道,“在踏进官府的一刻。”
姚枂岚走到赖昊决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暗杀者的技法多半没有赖昊决高明,没有刺进太阳穴里,而是扎到了颈动脉上。血不断得渗了出来,同时毒素也在入侵他的身体。想要处理毒素,就得拔出银针,但在失血已经如此多的情况下,再这样取出银针,除了加速死亡,什么用处也没有。
简而言之,就是姚枂岚也救不了他。
果然是天道有常,善恶有报,杀了这么多人的凶手,最终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赖昊决挣扎着张嘴,想要说什么,姚枂岚轻轻“嘘”了一声,不让他再发出声音。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总有一天会帮你报仇的。”姚枂岚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指,“现在,你只要好好听我说就成。”
“我有着和你相似的经历,所以我明白你的恨和痛苦。你杀那六个人,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错,尽管为律法不容,我还是想告诉你,你做得很好。倾尽所学、为师父报仇,也是一种正义。”姚枂岚像教育一个孩子一样地柔声说,“你错,就错在不应该把怒火发泄到无辜人身上。我知道,你之所以屠杀银真酒楼的人,是想借此弄垮整个银真商行。但是,人命贵于一切,不是你想夺、能夺就可以剥夺的。仇恨没有错,但人不能陷于仇恨之中丢失了自己。可是明白了?”
真是大言不惭。姚枂岚在心里苦嘲了一下自己。
赖昊决突然就觉得释然了。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同时,落得这田地也是自己罪有应得。那人短短的一席话就好像将功德簿摊开在了自己眼前,让自己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然不甘心,却没有遗憾了。全身渐渐平静了下来。
“到了那边的世界之后,记得好好忏悔,”姚枂岚放下他的手,站了起来,“愿你来世能做一个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孩子。”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赖昊决闭上眼睛,嘴角费力地扬了扬。
“姚家祖训,”姚枂岚对着一双双吃惊的眼睛道,“无论是怎样的恶人,也要尽力让其安详地死去。”
“好了,诸君。”姚枂岚拍拍手,道,“我们可以来给这案子结案了。”
王璞一吃惊的表情还未收回去:“你,你是姚枂岚?”
啊,糟了,刚刚太入戏了。姚枂岚脸上出现了两秒的表情空白。
景眳朔在一旁救场道:“他说的‘姚’是‘瑶光’的‘瑶’。我家姚公子学富五车、风度翩翩、宛若谪仙,这小子贼眉鼠眼的,哪有一点像姚公子的地方?大人不要被他的言语蒙蔽了。”
“也是。你说得很对。”被这么一张脸叫了一声“大人”,王璞一心里很爽,语气也改善了不少,“你叫天枢是吧?我们错怪你了,对不住啊。”
景眳朔行了个礼:“大人言重了。”
“好了。”北千翎合上折扇,“就让我们听听事情的经过吧。”
等两人交代完所有的案情,已是到了晚上。北千翎还要在官府做最后的处理工作,景眳朔和姚枂岚便先回了客栈。
两人许久没有享用过轿子这种利器了,上轿的时候都有些不习惯。
姚枂岚坐到了景眳朔旁边:“走吧。”
轿子动了起来,姚枂岚抬头对着景眳朔傻笑。
景眳朔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起来:“困傻了?”
姚枂岚伸出手指撩撩景眳朔的下巴:“你那个‘我家姚公子学富五车、风度翩翩、宛若谪仙’,再来一个?”
景眳朔嗤道:“贼眉鼠眼。”
姚枂岚“切”了一声,挪了挪屁股,坐得离他远了些,道:“终于结束了啊。”
“嗯,结束了。”景眳朔道,“对于那个和赖昊决打交道的女子,你有什么想法?”
姚枂岚眸子一凝:“在安梁城时,我们遇到的柳红云是百花街上最有名气的歌妓。所以我估计,那女子也该是这里有些名气或权势的人。真要找起来不难,但是我们要抓紧点赶路了。有时间再回来找找吧。”
“嗯。”景眳朔最后看了一眼中越府,“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