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枂岚你——”楚荆卿想甩开他的手,姚枂岚却自行放开了。
姚枂岚的声音有些颤抖:“走,你先走。”
楚荆卿心里疑惑,但也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继续加速向前跑去。
“姚姚?”景眳朔停在他跟前,关切地问。
“我没事。”姚枂岚只觉得周遭亮得晃眼,他伸出一只手遮住了眼睛,掩去了表情,“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你先带着公主,去找那个二愣子。我一会就来。”
“朔哥哥。”北千晗不敢催促景眳朔,却也是心急得狠。
景眳朔低头看了她一眼,重新飞檐走壁起来。这一回,他不再忌惮什么,和楚荆卿之间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
景君奚聊赖地躺在绝尘的马背上。
“啊啊,绝尘,他们都不要我了。”幸得个子小,景君奚在绝尘身上翻了一个身,竟然也没有掉下来。他用一手枕着头,趴在马背上,“还是,只有你,爱我。”
一人一马停在小巷子里。景君奚生无可恋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真是,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那么麻烦。真是不想长大啊。”
“绝尘,”景君奚一本正经地捧着绝尘的马头,“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吧。”
“你这样,可是要气死王爷?”姚枂岚忍俊不禁。
景君奚看到马头突然变为了人头,吓了一跳,从马背上弹起:“姚公子?你怎么找到我的?千里眼吗?”
景君奚的嘴炮程度,姚枂岚是见识过的。尽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奈何姚枂岚道行太高,听了这些浮夸的话,根本不为所动。
“君奚,我有事要问你。”
景君奚对姚枂岚,是心怀三分感激,三分喜爱,三分畏惧,一分好奇。听他这么认真地说要请教自己,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起来:“请讲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姚枂岚道,“我问你……”
“什么?”景君奚竖起了耳朵。
“眳朔他,是不是对我怀有,”姚枂岚斟酌了一下用词,“爱慕之心?”
“……”
☆、第27章 铜雀
“啊?”景君奚的头歪成了九十度,“你刚才说什么?”
“装疯卖傻对我来说没用,”姚枂岚道,“你也不看看你这些都是和谁学的?”
不得不说,景君奚在这一方面简直天赋异禀。短短数月,竟然就能将姚枂岚插科打诨全都学了去,甚至还技高一筹。
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不是啊,姚公子,”景君奚急了,“不是我不想说,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师父不让我说啊。”
“你这么回答,其实也就是把答案告诉我了。剩下的只是细节问题。”姚枂岚翻身上马,与他并排而坐,“既然我都知道最重要的事实了,你把细节告诉我又有何妨?”
“好嘛,你赢了。”景君奚撇撇嘴,“师父问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本就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好嘛好嘛,你最聪明。”景君奚道,“那么,姚公子,想问什么?”
姚枂岚深吸一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景君奚把两手搭在脑后,不停地晃着脚,“只是在姚家大宅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端倪了。要不是你那时一心在黛月姐姐身上,估计也能发现。”
“不。发现不了的。”
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若不是这回被楚荆卿这么一折腾,自己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吧?
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那家伙会对自己这么好,而且越来越好,但因为两人同为男子,自己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姚枂岚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一时半刻得不出答案,时间长了,竟然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种好来了。
姚枂岚心道,这可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景眳朔此情,恐怕是起于那雨夜的一吻。若是自己再多深思熟虑一些,若是自己再多冷漠一些——
“说起来,君奚,你师父与我同为男子,”姚枂岚道,“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景君奚道:“不会啊。事实只不过是师父喜欢你,而你恰好为男子吧。”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姚枂岚:“姚公子,现下你知道了师父的心意,能接受吗?”
姚枂岚沉默了许久,久到景君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摇了摇头,道:“君奚,我和他,不可能的。”
“......”这或许也在景君奚的预料中,他虽感到失望,却也没多问什么。
姚枂岚道:“君奚,你告诉我,眳朔,王爷他为什么不愿亲口告诉我?”
自走出安梁城以来,景君奚就像是把过去埋葬了一般,重新做回了无忧无虑的少年。然而,被问到这个问题,他稚气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悲意:“他说,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和你说了也只是徒增你的烦恼。他愿意等到你大仇已报,一身轻之时。”
“是吗。”姚枂岚似乎问完了想问的,跳下了马。
“姚公子,”景君奚叫住他,“算我求你。既然你横竖都要拒绝我师父,能不能不告诉他?反正他也没做什么,不是?就让他心里还留点念想可好?”
“让他留点念想……”姚枂岚抬起无痕剑。这回真是重至他快抬不起了。想起白日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姚枂岚真想回到过去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君奚,我再给你上一课,”姚枂岚没有转身,“长痛不如短痛。我耽搁不起他那样的人。”
真是讽刺,不过是一天之内,自己就切身体会了楚荆卿的心情。
“怎么这样。”景君奚无力地拖长了尾音。
“告诉你师父,”姚枂岚一甩衣袖,消失在原地,“今夜戌时,铜雀楼恭候大驾。”
“师父。”景君奚回到客栈时,景眳朔和北千晗已经坐在里面了。
回得这么早,多半是没有追上。不如说,是师父有意放走他的吧。景君奚瞥了一眼景眳朔,想着应该怎么开口。
你们大人真复杂,景君奚想,还年轻真好。
北千晗于武功造诣全无,自然察觉不到是景眳朔放跑了楚荆卿。心心念念之人再一次从手中溜走,她虽没有再哭,脸色却黯淡至极。
“回来了。”景眳朔道,“再等一下,晚膳就准备好了。”
景君奚心一横,整个人“扑通”一声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倒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有话直说,不得乱跪。”景眳朔站起身来,想去扶起他。
景君奚道:“师父,我是真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景君奚抬起头,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却被他死憋在眼眶里:“姚公子还是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结果为何,都不用再问了。这一句话有如惊天巨雷,劈得景眳朔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以近乎慌乱的口吻问道:“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景君奚不忍再看,又把头低了下去:“今夜戌时,铜雀楼见。”
北千晗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景眳朔,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景君奚听得景眳朔道:“起来吧,不是你的错。他那么聪明,怕是自己猜出来的吧。”
这种时候,景君奚突然冒出了一句极其不合时宜的腹诽。说起来,姚公子之所以会变得这么自恋,是因为有您这样总是捧他的人在吧?
景君奚不雅地爬了起来:“师父,我——”
“君奚,我没事的。”景眳朔道,“我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可这并不意味着心里不会痛。
景眳朔走出客栈,外面刚好下起了绵绵细雨。
“两位,容我失陪一会儿。”
铜雀楼是华涂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以其藏酒众多闻名。楼内的所有摆设,从桌椅,到装饰,均由青铜打造,配以不大不小的温火,使得室内四季如春,温暖宜人。
“姚姚。”不用问,景眳朔径自走到了最高层的房间内,一眼就看到了那袭白色的身影。
姚枂岚双手捧着无痕,长发在夜空中飞扬着。听到他的呼唤,转过身来,温柔地一笑。
“王爷。”他双手递上无痕,“弓箭已经找到,就不必再委屈无痕跟着我了。”
景眳朔接过无痕:“姚枂岚,我——”
姚枂岚一直保持着平和的笑容,静静听他说。